“差不多結束了。”
於蜀山派的簡樸客房內,風塵僕僕的亞當推門而入。他的目光在房間內一掃,便發現宋天依然坐在椅子上,懷抱長刀神態從容,宛如一座不動的山嶽。
見狀,亞當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他緩緩坐到了宋天的對面,開口道:“與蜀山諸位長老們的談判已經告一段落,他們同意不再追究此前的紛爭,損失之事也就此揭過。”
“不出所料。”宋天平淡迴應:“畢竟我們剛剛通過了三皇殿中的考驗。”
“但比起造成的損失而言,反而是羅應龍試圖畏罪潛逃一事,更能夠激起蜀山派的怒火。”
亞當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即使是我,也無法平息長陽真人因憤怒所做出的決定,他似乎是打定主意要給羅應龍一個教訓——十五天的禁閉,這是無法迴避的現實。”
說到這裡,即便是亞當平日裡臉上一直保持着的微笑,也有些許的崩毀:“羅應龍,真的是一個二愣子兼惹事精……託他的福,我費盡心思設計的佈局,全都變成了一堆廢紙。”
“所以,這就是你這些天在忙的事情嗎?”
宋天正襟危坐,宛如老僧入定:“調整佈局,重新應對與中洲隊的決戰?”
“沒錯,雖說長陽真人已將炎帝神農洞的位置交給了我,但一來之前我們在三皇殿中花費了七天的時間,失卻了先機;二來在苗疆打草驚蛇,使得中洲隊提前有了警覺。”
亞當的嘆息,在房間內迴盪,而那平日裡的自信笑容,如今也摻雜着一絲苦澀。
畢竟即便是他,也無法控制一切變數。
身爲楚軒的宿敵,以及這個世界上對楚軒瞭解最深的人之一,亞當深知楚軒的智謀多麼驚人。他清楚地認識到,楚軒很可能已經掌握了炎帝神農洞的具體位置,而若是天神隊貿然前往炎帝神農洞,幾乎是註定要與中洲隊發生激烈的衝突,從而提前開啓最終的決戰。
“所以你覺得,若是羅應龍與伏羲劍無法跟隨我們一同行動……”宋天的聲音中,帶着探究的語調:“我們就可能在與中洲隊的戰鬥裡,處於絕對的劣勢?”
“並非什麼‘絕對的劣勢’,而是‘必然的失敗’,不存在絲毫的意外。”
亞當搖搖頭,糾正了宋天的說法,他的語氣裡沒有任何的猶豫:“既然身爲天神隊的隊長,那麼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戰友,我必須對他們的安危負責,避免將所有人帶入到不利的境地之中……所以,我不會冒着過大的風險,與楚軒和他的中洲隊賭上這關鍵的一局。”
“這並不像是平時的你會說出的話,亞當。”宋天依舊沒有睜開眼睛,但他的話中帶着一絲不同於尋常的情緒:“往常的伱,總是那麼自信滿滿,而像剛纔那樣的話,我還是首次聽聞。”
“看來那個名爲楚軒的男人,連同他所在的中洲隊,確實給了你極大的壓力。”
“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亞當一愣,突然笑了,笑的像個平平常常的二十餘歲青年,甚至還帶上了幾分不好意思:“好吧,或許是有壓力……不過沒什麼,即便是將地利之勢讓給中洲隊,我也有最終取得勝利的把握。”
似乎被亞當的話語所觸動,宋天半頜的眼眸微微睜開。
“嗯,中洲隊真的這麼強嗎?”他的語氣中帶着七分探究,以及三分的不服:“我不認爲處於中洲隊的本體,便和惡魔隊的複製體有着同等的強度。”
“但他們的確是同一人,也擁有同樣的潛力。”亞當收斂笑容,而他話中的語氣亦是確定無比:“最起碼就我看來,單你一人,絕不會是中洲隊的對手。”
——宋天不是一個喜歡反駁的人。
——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是一個會在戰鬥之前,坦然承認自己不如他人的人。
伴隨着男人的眉毛輕輕揚起,他懷中的長刀似有靈性,悄然出鞘半寸,露出一線寒芒。在這一瞬間,一道凜冽的寒光瞬間掠過,無形的鋒銳刀氣隨着呼吸擴散蔓延四周,將周圍大氣中的微塵都盡數切裂。
霎時間,無邊肅殺的氣氛充斥了這處小小的客房,而坐於房間中央的宋天像是古代戰場上氣定神閒的武聖,在決戰前的寧靜中,展現出一股不動聲色的戰意。他的氣場彷彿在這一刻變得更加凌厲,就像是隨時準備揮刀,斬斷面前的一切阻礙。
“我是智者,不會憑藉一時之間的氣勢爆發貿下定論,故此我的判斷依舊不會改變。”
即便身邊有着無邊刀氣環繞切割,亞當依舊如此斷言,他甚至平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或許你如今的實力,已經在第四階初級的階段幾乎臻至完美,比起曾經一人殺穿天神隊的惡魔,也是毫不遜色。”
“但這並不意味着,惡魔會原地踏步,而根據我的推論,中洲隊內起碼有兩人與你的實力處於同一水準。”
“……哼。”
宋天發出了一聲複雜的嗯哼,既像是在贊同亞當的話,又似乎在對某種觀點表示懷疑。隨着長刀悄無聲息地回到鞘中,那股激盪的刀氣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瞬間消散,不留一絲痕跡。
他的身姿再次歸於平靜,恢復了先前的寧靜氣度,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波瀾和威脅,但深知其底蘊的人,卻能感受到那隱藏在平靜之下的深沉力量。
——猶如,沉睡的火山。
“在三皇臺的七天時間裡,我的刀已經被磨礪得足夠銳利。”宋天輕描淡寫地道:“但既然亞當你這麼說,那我便不介意再投入十五天的時間,將我的‘九歌’培養到超越第四階初級極限的新高度,讓它擁有一股無可匹敵的‘勢’。”
“嗯,我衷心祝願你能夠在與中洲隊的戰鬥中超越自我,攀上更高的刀道。”
聽着宋天的話,亞當微微一笑:“我明白楚軒的性格,所以中洲隊的行事作風,以及隊伍中的氛圍,註定與我們天神隊不盡相同……而自微末之中崛起,浴火重生的我們,也註定比中洲隊瞭解何謂‘傷痛’與‘羈絆’。”
說着,亞當舉起手中的茶杯,口中喃喃念着似是而非的經文,彷彿在誦讀聖經般莊嚴的道:“從前遠離神的人,如今卻靠着這血親近了;籍這十字架使兩下歸爲一體,拆毀了中間隔斷的牆,與神合一……”
“我們身爲同伴,彼此幫助,甦醒,前進……”
“然後,同飲歃血之酒爲盟。”
言畢,亞當以茶代酒,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彷彿,啜飲神之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