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的關係本來就沒有那麼複雜,是她自己,越弄越亂,最終她就被束縛在中間,一圈一圈的,沒有呼吸的空間。
如她所料,第二天天還沒亮,大雨如注。
薄薄的睡衣貼在皮膚上,涼透了心底。
桌上的手機帶着震動一直響個不停,可她卻是一點都不想挪動身體。
還是會做那個夢。
從空中輕輕的摔在地上,骨頭深處傳來可怕的斷裂聲,帶着錐心的刺痛一起跌進了很大很大有着白霧的大洞,轉眼的功夫,她就變成了一個嬰兒,可脊背上的痛一直沒有停止。
雖然好久沒有記起,像一個人轉世的過程,清晰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小的時候,偶爾老成,偶爾會想一些不敢告訴別人的奇怪想法,從這個詭異的夢中,她早就尋求到了答案。
回憶密密地覆蓋了視網膜,如同掙脫不開的枷鎖。
滾燙的淚水刺痛了雙眼,沾溼了手裡定格的畫面。
僅僅是想要忘記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而很可笑的是,這世的記憶不斷的退化,反而是晦暗的不堪回首的上一世的記憶,順着一些重複過的情景,浮出粼粼水面,映出她蒼白的臉。
斬斷入骨的哀情,如寒寒冷月,每天孤寂的夜晚無時無刻的出現在她的面前,躲不掉。
安靜了片刻的手機仍不停的響着,心裡突生一陣厭煩。
“佐久間,有什麼事嗎?”
“染,昨天沒有回醫院嗎?”
“我在家裡住了一晚上。”
“乖,以後不要在外面租房子住了,搬回來吧。”
“以後再說吧。”敷衍般的掛斷電話。
不自覺的想起那個少年。
夕陽裡的臉頰被光線消去了一般,冷酷的菱角變得柔和了很多,表情也模模糊糊的。
她現在恨不得立刻去德國,見見那個男生。
解不開的謎,他們之間。
即使費勁解開了,也未必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咬緊下脣,輕輕的嘆氣。
只是如同有聲音不停的在耳畔迴盪,攪得她不得安寧。
放不下的不管怎麼逞強依舊放不下,所以她就只有認輸。
交錯不清的,其實並非她所願,也許是處理關係的水平太爛的緣故吧。
把該帶的東西一股腦的塞進包裡,把鑰匙插在鑰匙孔裡扭動了幾下。
“這麼早?”對面的少年假假的擡頭望了望天,“還沒亮呢。”
“你不一樣。”佐久間沒好氣的反問。
“我是被老媽踢出來跑步的,雨停了,一塊兒去嗎?”白髮少年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
“好吧。”猶豫了一下,把包包順手扔到了他的懷裡,不理他詫異的表情,彎下腰繫緊了鞋帶,繞着路邊慢跑了起來。
後面的男生漸漸跟了過來,因爲包上有幾個掛件,總是很調皮的打在他的腰間,弄得他跑步的姿勢很怪異。
但不可否認的,這個傢伙,天生的不管做什麼動作看起來都很自然,人真的很不公平,有些人,像她,稍微發個脾氣就是暴力,聲音大一點就是任性,可‘某些人’有時和小妹妹們聊聊天,說說話,帶着七分媚惑三分邪氣的笑容,惹得女生們高昂的尖叫,然後瀟灑的離去。
“快點。”繞到他背後,狠狠的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腳,滿足的看着男生一個踉蹌快要跌倒的動作,誇張的大笑了起來。
男生修長的腿一勾,擋在了女生的前面,女生不甘的瞪了他一眼,輕盈的身體輕鬆的跳了過去。
兩人在空曠路邊不停的互相打鬧,到粉紅色的天空有溫暖曖昧的光暈。
跌坐在草坪上,剛纔因爲下雨才變得格外清新柔軟的草坪散發着軟軟的草清味。
仁王費勁的從旁邊拖來了一塊兒不小的圓石頭,枕在脖子上,把壓住的小辮子揪了出來,滿足的眯了眯眼睛。
“我的呢?”佐久間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不滿的問。
“自己找去。”側過頭避開“魔掌”,舒服的換了一個姿勢。
半天沒聽到動靜,猛地做起來發現那個丫頭蹲在一塊兒超大的石頭跟前支着下巴發呆。
“喂,快點啊。”
“搬不動。”
無奈的用手按了按一跳一跳的太陽穴,一下跳了起來,走過去用腳狠狠的一踢,本來就很圓的大石頭“咕咚咕咚”的滾了幾步,剛纔停在仁王剛纔枕過的石頭前面。
“好了。”不理她一臉黑線的樣子,男生懶散的透了透腳踝,腳一伸,又躺了下去。
佐久間把鞋子脫下來,也躺在和他頭對頭的石頭上。
不知是天空太藍,還是心情太好,從他的頭髮上傳來一陣陣帶着薄荷的香味。
陽光刺眼的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一本書蓋在了臉上,不安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把書拿了下來,看清了書面上用古老而華麗的繁體字大大的寫着:
《若能重逢,若能忘記》
“這是什麼?”
“太刺眼了,當一下陽光。”
“我說的是書。”
“不知道,隨便從家裡拿的。”
急急的坐起身來把書翻到最後一頁,薄薄的紙上的最後一行字: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翻完以後頹然躺下,呆呆的望着天空上優雅飄過的大片大片雲朵。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愛上一個人就會死的病。
呼吸突然像堵住了一樣,淚珠滾落下來。
很久以前,她就會莫名其妙的哭,沒有任何原因,爲了一本不知道是誰寫的故事,是虛構的,還是真實的,反正心裡就是難受。
“你怎麼了?”對面的男生直直的坐了起來,低着頭看着她。
“沒什麼,寫得太悲傷了。”
“騙人,其實是聯想到自己了吧。”
爲什麼會這樣,不管何時何地,看到什麼電影,看到什麼東西,總是會想到自己。
得到的是心頭反覆的疼痛。
撐着草坪顫抖的起來,沒有方向卻又目的的想離開這裡。
白髮少年隨後而來的擁抱是如此的溫暖,有力。
但是胸口的那片空缺卻越來越大,彷彿變成了一個黑洞,吞噬了所有的溫度。
“我們,能在一起嗎?”
我們,能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