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和人哭訴了一通兒,張睿軒也知道網絡上很多人嘴毒的不像話——自己曾經就是其中一員,哪裡會不懂大胖兒他們面對的都是些什麼人?
自己的生活不如意,自己沒有追求的目標兒,滿腔的怨憤需要找到一個發泄口兒。最初的一段時間裡,張睿軒也想過爲什麼沒有千千萬萬個不同的系統來改變他們的人生。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努力的。”丁萱知道張睿軒這個時候兒是真的需要有個人傾訴,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茄和後者,“有的人永遠只會把自己的不如意賴在別人身上,哪怕他只要努力去夠一夠就能夠碰到他想要的。”
這段時間做研究,張睿軒明白丁萱說的有道理,甚至總會有人通過這樣那樣荒唐的方式獲得存在感……殊不知,這背後對於那些非遺傳承人們的傷害有多大。
“可是,如果給他們南柯一夢,醒來是夢幻泡影,或許就能知道這一切是他們自己需要努力擦能變成現實的,靠不了任何人。”
戲曲舞臺上的“高臺教化”實是能讓人明理,張睿軒自打這段時間愛上了戲曲,看到了許多屬於過去人們的前衛思考,也看到了那些時過境遷,卻依然沒有過時的道理。
“或許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主角,但是很多人甚至連自己的主角都做不了……”
張睿軒還想說什麼,可是盯着丁萱半天,也明白丁萱的話沒有任何問題,最終連一聲哀嘆的悲憫都覺得有些不值得。
“所以,你說我發小兒這個事兒可怎麼辦?”張睿軒知道互聯網上都是什麼人,也知道互聯網上做什麼能夠吸引別人的目光,當然也就知道越火,自己發小兒可能面對的各種各樣兒的評論也就越多。
這確實是沒辦法的事兒!
“你比我懂互聯網上那所謂的規則,你都覺得沒有辦法,我能給的辦法就只有,堅持自己熱愛的,現在網絡方面的法律越來越完善了,他們也不敢到現實社會中怎麼樣。”
互聯網帶給每個人和每件事兒的影響從來都是兩面化的,真正能夠供人選擇的,無非是遠離還是親近——又或許隨着互聯網進一步的進入生活,想要逃避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要他還熱愛總會堅持下去的。”張睿軒知道大胖兒的脾氣,小時候兒表面兒上蔫兒蔫兒的,其實一點兒也不妨礙心裡邊兒有自己的計較。
“我們能爲他做的不多,做做研究也是希望他們更多人能夠聯合起來保護這些文化……其實說來說去,那些人有一個點說的也不無道理。”
看見了一再在互聯網上各種碰壁的傳承人們,也看見了一個兒個兒拿着非遺當做玩樂的人賺得盆滿鉢滿,丁萱心裡邊兒不是滋味兒,可是他們的研究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有生之年讓更多傳承人結合自己傳承項目的特色,去找個值得學習的成功案例?又或者只是有生之年推動一下兒更全面的法制?
每每想到這些,丁萱也覺得自己的能力實在是有限:“其實很多時候兒我也在想,我們到底爲他們做出什麼改變了?都說是一步步的來,可是我們又有多少時間交給這一步步來?”
丁萱和張睿軒在直播裡見了太多的迫不及待,後者曾經不能理解系統爲什麼要讓自己在那個時候,在一切都要成功的時候兒功虧一簣。
“是啊,老一輩兒總說是時間不等人,以前根本不懂。”一段時間的研究,張睿軒親眼看着原本計劃中就要採訪到的傳承人,又或者剛纔採訪過不久的傳承人,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離世。
雖然三兩個人在龐大的採訪基數裡邊兒並不算大,可是對於那一項非遺或許就是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甚至於是百分之百……
當最初聽聞消息時候兒的震驚,逐漸轉化成無奈和不知所措,張睿軒越發的意識到:即便是在現實社會中,時間也是不等人的。
“叮咚。”
“叮咚、”
接連幾聲手機提示音響了起來,張睿軒也顧不得繼續探索剛纔這個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轉過頭兒去拿起了手機:“這是?”
“怎麼了?”張睿軒總是喜歡一驚一乍,丁萱覺得自己但凡是那種愛熬夜,平時又不鍛鍊的,好歹是得被這位給嚇出個好歹兒來的!
“說我的視頻影響到他們公司工作了,要給我下律師函。”對方的賬號兒是個小號兒,看這個樣兒,多半兒大號兒因爲種種原因被平臺給封了,現在找到自己頭上來討說法兒了。
“你問問對方是誰。”法律是法律,律師函是律師函,現在總是有人隨隨便便發個律師函,就想要讓別人爲了他自己的不當行爲買單,丁萱對此就一句話,“真當誰是嚇大的呢?”
對方一個賬號兒只能發送一條兒消息,這會兒真因爲張睿軒沒有迴應發毛呢,換了好幾個號兒轟炸張睿軒的短視頻後臺。
“回了,他們說覺得我是網暴他們,要求我刪除不當言論然後道歉。”
看到對方無理取鬧的回覆,張睿軒都後悔自己開口詢問對方的身份了:“這不是擺明兒了覺得咱們好欺負,想要倒打一耙麼?”
“是前一陣子那幾個號稱給非遺傳承人做經紀人運營的那幾個賬號兒吧?它裡邊兒有很多信息本身就不是他們自己的,咱們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張睿軒還在自己“惹過”的浩瀚海洋裡邊兒尋找可能打算給自己“發律師函”的對象,丁萱已經點到了準確的人頭上:“你就直接問對方是不是因爲你倒數第二個視頻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他們說什麼都是咱們的證據,多說多錯。”
“哎。”有了自家媳婦兒做主心骨兒,張睿軒做什麼都更有動力了,“我就這麼說,看看他們還能說什麼!”
消息發出去之後,對方半晌兒也沒給張睿軒迴應,倒是丁萱微信上來了個消息:作爲未來丈母孃,丁萱母親想要和兩個孩子聊聊未來的打算。
這時節秋高氣爽,是京城難得的好天氣,適合出門兒,也一定能給人換來一個好心情。
街道兩邊兒的銀杏兒還沒有變成臭的,春天裡的柳絮飄不到秋天裡來,而閉月羞花的太陽也終於沒有那麼炙烤,再加上烏雲難得還給天空一片清朗……
說實在的,張睿軒心裡邊兒實在是忐忑。儘管昨兒晚上未來丈母孃甚至參與到了一羣年輕人的話題裡邊兒來,可是張睿軒還是擔心,擔心自己沒給未來丈母孃留下個好印象。
“有我在呢,你擔心什麼?”
張睿軒很想說:正是因爲有丁萱在,自己才真的擔心。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丁萱和母親的關係很是疏離。做母親的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走到女兒心裡,女兒也不願意主動和母親說開心裡邊兒那些心結。
“你有些事兒和你媽直說唄?”走在路上,張睿軒還是琢磨着自己不能空手兒去,“你說,昨兒個你媽和咱們也算是聊得來,你心裡邊兒有些什麼事兒,你主動和她說,她應該也能理解。”
丁萱的母親其實一直沒有厚此薄彼,儘管有打算陪着出國的女兒在國外是生活,也依舊給丁萱在京城留了足夠生活的房和錢。
就像許多人說的那樣,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完全意義上的一碗水端平。出國的女兒個人能力差一點兒,做母親的生怕孩子吃虧,當然就要跟出去……
“本來是我勸你,現在倒是成了你勸上我了!”丁萱笑着啐了張睿軒一口,側過頭去不再搭理人了。
張睿軒不知道的是,丁萱別過去的眼圈微微發紅。張睿軒說的道理其實她都明白,只是很多時候兒心裡邊兒的坎兒說什麼也是過不去的。
同樣是一母所生,爲什麼從小兒受到的關注就不一樣?
“好了,先走路吧,不說這些了。”儘管認定了眼前的人,丁萱依舊不希望自己的脆弱就這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因而只催着張睿軒快些走路。
“哦,好。”張睿軒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刺激到了丁萱,但是老婆不高興,自己就應該乖乖兒的不能再惹到老婆生氣了。
風繞青絲,來來去去終於都是擾人心思。丁萱儘可能不去想,可殊不知越是刻意,反而更讓情緒將人緊緊裹住。
至於張睿軒這個心大的,不一會兒就從琢磨自家對象又在愁什麼,變成了東看看西看看差一點兒就要伸手抓住丁萱,朝着自己關注的角度看看那些所謂“有意思”的景物。
“你們倆孩子來這麼早。”丁萱母親剛纔欠進來半個身子,就開口招呼起來。熱情之餘,其實要局內人、事外人看看,都能看出其中的生疏。
“今天叫你們過來也沒有什麼別的要說的,一個是想問問你們兩個打算什麼時候兒去領證兒,什麼時候兒讓我和親家見見面,辦個什麼樣兒的婚禮。”
“還有一個,是你們將來打算在哪兒生活?”
丁萱母親開門見山,顯然是不打算再像上一次見面一樣,到最後一大桌子菜攏共也沒吃兩口。
“我們就想順其自然。”丁萱不知道母親有什麼打算,至於去哪兒生活,“我們總是不打算出國的,畢竟我們現在的專業,還是在國內發展更有意義。”
“好,好,那都看你們這些孩子們怎麼想。”
其實丁萱不知道的是,人年輕的時候不懂得端不平的水會給身邊人帶來多大的傷害,到了一定年紀,即便是想要補償,卻也不知道從何開口了。
於是丁萱母親就選擇了依舊撒手不管,只是丁萱只要開口有需要的,前者能夠滿足,就一定會滿足。
“我聽孩子你說家裡邊兒的四合院兒做了博物館是吧……我這邊兒倒是也有點兒不值錢的東西也給你看看有沒有用的。”
“您怎麼突然提這個?”張睿軒總是這樣兒,都已經開口把話說出去了,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冒昧,可是下一次腦子依舊管不住自己的嘴。
“您不是……”您不是要帶着您另一個女兒出國麼?想到這兒,張睿軒的眼睛不由得瞟向了丁萱尋求幫助。
“啊,你是說出國的那個事兒?”丁萱母親反而沒有兩個孩子那麼避諱談及此事,“之前我就在猶豫,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可是我收藏了這麼多,多少也是有情感的。”
聽着丁萱母親的話,兩個年輕人的目光都有些遊離,交錯又彈開,都知道對方心裡邊兒想的是什麼。
“尤其是那天我和那邊兒的買方聯繫了一下兒,我總覺得他對於這些東西的喜歡和我們不一樣。”不得不說,丁萱母親確確實實是帶着些許貴婦人一樣氣質的,現在提起自己爲之驕傲的事兒,眸子裡都是光。
“我們喜歡的那種美,和他們爲了佔有而渴望的那種擁有是完全不一樣的。”
曾經系統的直播裡也好,還是丁萱自己心裡的母親也好,似乎從來不是這樣通透的。只是今天真的聊開了,才發現做母親的在很多事情上的理解從來沒有偏頗過,甚至比兩個年輕人更能說到一切的重點。
“看見它,我能想起來我母親和我說太姥姥當年穿着這樣的衣服,也能想起來小時候兒母親帶着我去看戲,戲臺子上面那些演員頭上帶着的……其實無論真假還是新舊,值不值錢,它們是我記憶力的樣子就好了。”
很多長輩都不願意當着晚輩的面兒落淚,只是說到動情處,又有幾個人能夠攔得住點點珠淚?
“對不起……”搌幹了眼角的淚,丁萱母親繼續把話說了下去,“那天又看見你們那個小朋友,挺大的塊頭哭成那個樣子。”
“我想,要是真的離開了這片土地,離開了我存着的這些東西,我會有更多的不如意。”
“至於她們姐姐妹妹的,兩個孩子也都大了,自己有什麼決定也該自己多去努力。”
“那放到博物館……”要不說張睿軒沒有眼力見兒,這會兒提起來這個,也不是希不希望丁萱和母親之間的關係能有所改善!
“能讓它們發揮更大的價值纔好,更何況你們兩個人來日方長。”
清風再拂面,流水也動人。一脈同源似流水,今時往日常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