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斌看她,卻不知道怎麼說……怎麼都不知道怎麼說……
他不知道自己是爲了什麼而來,只知道從看守所出來,任蕾就躲着他,他的賬戶上出現了100萬的額度,他到處找她,她只是躲着,不見,他從市中心一直追着到機場來,終於是見到,可是見到做什麼,他沒想過……
好像只是來問她……只是來問她,可是要問什麼……
看她的樣子,心裡有火氣,恨不能打她一拳,可是也做不出的,站在原地,卻說不出話來……
任蕾擡頭看他的樣子,有些不耐了,伸手去掰開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都快要鬆開了,邢斌恍然的回神,又一把緊緊的握住。
原來只是不想鬆開……
心裡忽然一下子有這樣的感覺……
任蕾的惱怒一下子爆發出來,旁邊機場的工作人員已經過來,問說:“小姐需要幫助嗎?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任蕾正要說話,李嘉慕回說:“沒事,是個朋友過來。”
任蕾瞪一眼邢斌:“好了,就算是來送我的朋友,你現在也可以走了,別再來煩我,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李嘉慕卻插進來一句,問:“蕾蕾,一百萬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任蕾轉頭去不回答,卻看着邢斌:“你夠了沒有!你無非就是要這樣,你覺得你自己委屈可憐是不是?我都答應給你兩百萬了,你還要什麼!現在就給我滾!”
李嘉慕卻重複一句:“蕾蕾,怎麼回事?”
任蕾只低着頭,李嘉慕的目光落到邢斌身上去。
*****
打給樂沫沫的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一直沒有人,夏明薇坐在餐桌前,面前擺着食物卻沒有胃口,上官睿說:“她爸爸還在,可能忙,你先吃飯。”
明茗坐在對面,低頭吃飯,沒說話,那邊電話忽然響起來。
是明茗的手機鈴聲,明茗過去看見來電顯示,避開餐桌接起來,含糊的說了幾句,回來跟夏明薇說:“姐,我今天有事要出門一趟。”
夏明薇點頭,重複的撥着那個號碼。
持續沒有人接起來。
上官睿看一眼明茗,示意明茗可以先走,明茗起來去門口換了鞋子,快速的出門去。
上官睿夾了煎蛋到夏明薇的盤子裡:“你多吃點東西,這樣下去營養會跟不上。”
夏明薇點頭,可是卻還是混亂,喝一口粥,又問上官睿:“你跟慕容聰關係最好,你打給他,我要問他怎麼回事,怎麼就忽然這樣了……”
上官睿攬着她的肩頭,低聲安撫說:“明薇,慕容是一個什麼樣的性格,他要是喜歡樂沫沫,他會竭盡全力,如果他放棄了,那就是真的沒辦法堅持。我們都沒有任何辦法,是兩個人的事。”
夏明薇聽着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擡頭看上官睿:“你怎麼這麼說……樂沫沫一直幫我,從我去荷蘭,她就天天給你彙報我的行蹤,每天告訴我說你有多好多好,我跟你分開,去宴會上你帶着李岩心過來,是她一直跟我一起,讓我去請你跳舞,她從來沒有覺得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你怎麼能這麼說……”
上官睿想想說:“明薇,如果慕容聰決定了什麼事,我勸說也改變不了任何,我們彼此不是會相互影響的關係。”頓了頓看她又要哭的樣子,只好說:“好好,我打給他,勸勸他,現在就打。”
說着就過去拿了手機,打過去。
那邊慕容聰在車子上,聽見手機鈴聲,先看一眼前面遠遠地方走來的明茗,開了車門,伸手去拿了手機看一眼,接起來。
上官睿說:“慕容,你就不考慮跟沫沫在一起?她跟她爸爸今天就要回b市,你要是不去見,可能就再也都見不到。”
對面的慕容聰眼底有些落寞了,卻是笑,脣角上翹的那樣僵:“上官,這不像你……”
上官睿卻說:“我也一直想這麼說,就是因爲不像,一直沒開口。要是你能想通,倒也是值得了。”
慕容聰岔開話題問:“那你什麼時候走?還有沒有空一起喝一杯?”
上官睿聽着也覺得澀了,說:“我明天,當然有空喝一杯,晚上約你。”
明茗上車來,關了車門,發出一點聲音……
慕容聰看着明茗看過來的眼神,點頭示意一下,跟上官睿說:“上官,我有分寸,不是越過了我絕不會這樣,若是你,你能放得開嗎?”
上官睿回說:“說真的,我仔細的想過,很認真的想了,可是沒辦法比較,你知道我家裡,根本不一樣,我家裡亂着,可是能理解。”
慕容聰深深的吸一口氣,說:“那就好,你理解就好了。”
句子裡一瞬間有些感傷的成分,慕容聰轉移話題,說:“明茗在我車上,我帶她去醫院,你跟明薇說安排明茗去荷蘭上學就好。”
那邊“嗯”了一聲。
又說了幾句,慕容聰掛了電話。
明茗在一邊擡頭看她,眼睛裡清亮的光,好像一汪清水……
慕容聰說:“出發去醫院。”
*****
“你願不願意跟我去b市?”李嘉慕問邢斌。
任蕾在一邊聽見,急的叫:“嘉慕你說什麼!”
李嘉慕問邢斌:“你現在沒了軍職,都是因爲我的事情,你如果願意跟我去b市,我不能保證未來是什麼情況,只能說只要有我,就會有你的。我也需要一個能幹的人在身邊,你願不願意跟我去b市?”
邢斌有些呆住了,擡頭看着李嘉慕……
印象裡面跟李嘉慕的幾次見面都是不愉快的,他都是生硬的擋下李嘉慕,不讓任蕾和李嘉慕見面,怎麼李嘉慕還會……
“我是爲了任蕾,不是爲了你纔去替了你的。”邢斌別開目光,生硬的說。
有些類似施捨了……
他不習慣。
李嘉慕點頭:“我知道你是爲了任蕾,可是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蕾蕾如果不是爲了讓我趕着出國,不會這樣,如果你不願意跟我走,留在h市也可以,部隊的事情我沒辦法,可是有別的需要我的,你都可以找我,我在h市有一套房產,我會告訴律師直接劃到你名下。”停一下看着邢斌的眼睛:“可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到b市,你離開了部隊,到了b市,會看到別的生活。”
任蕾在一邊早都聽不下去,一手拽了李嘉慕:“你非要他不可是不是?別人就不行嗎?非要他!我不想見到他你就非要帶着他在身邊,你什麼意思!”
李嘉慕卻沒有回答她,只看着邢斌,問:“要不要跟我去b市?”
*****
去醫院的路上,有些堵車,很難得的,這樣的一大早上,有什麼好堵的……
聽廣播裡,原來是有戒嚴,李嘉慕纔想起來,醫院在機場高速的這一邊,早上上官宣他們都要走,自然是會戒嚴一段時間,難免堵了。
“慕容大哥,真的要生下來嗎?爲什麼?我不在乎是不是墮掉一個孩子,我真的不在乎。反正也不是想要的。”車子堵着在路上,明茗忽然就開口說。
她是想要墮胎的,可是慕容聰說建議留下這個孩子。
慕容聰側頭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像是看個孩子那樣,緩聲說:“我信教,胎兒也是由神創造,你當然有你的想法,我只是給你建議,那畢竟是一個孩子。”
明茗就不再說話。
靜靜的坐在副駕駛上。
副駕駛的座位前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米奇圖案的貼紙,是樂沫沫貼的,還在上面,慕容聰的手上還帶着青色的指環。
明茗半天又說:“慕容大哥,可是我會怕……”
慕容聰回答:“是會害怕,我打算跟你姐姐說你去荷蘭上學,在那邊生下孩子,生活上我能照顧一些。你上完學以後人生的選擇還有很多。不管你是不是會絕對生下孩子,至少現在不能不重視。”
明茗看着自己的腹部,根本就很平坦,可是爲什麼會懷孕了……
車子緩緩駛入醫院裡,慕容聰帶着明茗去樓上,去做例行的檢查,還有些藥劑需要服用。
慕容聰不能進去,在外面走廊站着,忽然聽見一陣喧譁的聲響,外面好像發生了什麼,一團混亂,有人吵雜的聲音,慕容聰過去窗戶邊往下看,有救護車過來,還有些別的車,救護車上下來一個人,被推着……
大概是個急診,慕容聰沒有太在意,下樓去領藥物,走到一樓,看見救護車上的人已經到大廳裡,一羣醫護人員圍着,隱約聽見一個護士大聲的叫:“準備鎮痛劑!”
慕容聰從旁邊過去,到領藥的地方,忽然聽見身後有人低低的叫:“爸,你別嚇我……你別嚇我……”
慕容聰驟然的回頭……
這樣的聲音太多熟悉,不能不回頭……
隔着紛亂的人影,有護士有路人,護士一手拎着吊瓶,推着的病*那邊,一眼就看見的她……
怎麼會是她……
她身邊有別的人,她一直是哭,隨着病*進了電梯裡……
他禁不住的往前邁了兩步,她低頭看着病*上的人,沒看別處,進了電梯才直起身子,滿臉茫然無措的樣子,目光卻在掃到人羣中的他的時候,停頓下來……
四目交接,有些遙遠了,她臉上的淚痕卻是看的那麼清楚……
電梯門緩緩的關上,他大步的過去,不能抑制……
她看着他過來,眼裡不知道是什麼神色,好像是已經不顧上,淡然到麻木的模樣……
電梯門關上……
他在門外。
*****
樂沫沫等在門外,一直等着,走廊的那邊有人說話,她都沒有聽見,看醫生進進出出,最後有醫生出來說:“是樂小姐嗎?樂連波先生的女兒?”
樂沫沫點頭,眼淚又有些忍不住,咬了下脣又放開,問:“醫生,我爸爸他是怎麼了?”
醫生看一眼診斷書,說:“樂小姐,您的父親患有肝癌,已經是晚期,我們很抱歉。”
耳中一瞬間有轟鳴聲……
幾乎是聽不清了……
眼淚一下子落下來,樂沫沫的聲音都在發顫,一把抓住醫生的衣袖:“你說什麼?醫生,你再說一遍……你說什麼……”
抓住醫生衣袖的手不停的顫抖,不停的……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想要醫生再重複一遍……
怎麼可能呢,父親那麼常常體檢的一個人,如果有癌症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不知道,怎麼可能拖到今天……
一定是誤診,一定是……
然而醫生接着說:“樂小姐,確診不是我們下的,是b市的醫院確診,已經有三個月了,您父親身邊的秘書已經跟我們確認過是有癌症沒錯,所以我們剛纔注射了鎮痛劑,現在只能是陣痛,他是疼的暈厥過去……”
樂沫沫搖頭:“我不信……醫生,怎麼會……他每年有那麼多體檢,他很在乎身體。”
醫生只說:“他之前已經檢查出來了,可能是沒有告訴您。他現在暫時沒有什麼大礙了,等醒過來您就可以進去看他……”
樂沫沫想哭,最後問一句:“醫生,還有辦法嗎?什麼辦法都可以……”
醫生搖頭:“很遺憾樂小姐,已經是晚期,沒有辦法,肝癌是很難治癒的病症……”
樂沫沫點了點頭,連鎮定都不是,退後了兩步,覺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陰暗下來,過去座位上坐下,已經站立不住……
坐下,雙手掩了臉,失聲痛哭……
總覺得,不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父親會一直陪着她,就好像小時候那樣,一直陪着她的,把她*着到天上去,那時候家境還沒有那麼好,可也是*愛她,她隱約的記得,父親去南方的一個大都會出差,給她帶回來巧克力,在別的孩子吃大白兔就好像是莫大的恩*的時候,她就有巧克力,那時候覺得特別好的牌子,到現在也沒漲什麼價格,八塊多一小袋,十幾顆,她早都不吃了的……
那時候的八塊多,跟現在比,卻是父親對她的愛……
父親就她一個女兒,根本是千依百順。
後來父親終於是位子高了些,一切都好起來,她又很快的去了荷蘭,在那邊樂不思蜀,根本都忘了家裡的親人……
可是真的不會想到,怎麼都想不到,爲什麼會要離開她……
父親根本沒多大年紀,外面年紀大的人那麼多,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可是怎麼會這樣……
難怪父親後來打電話那樣頻繁,問她的近況,問她什麼時候會回家裡來……
哭的不停,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乾了,終於是漸漸的哭不動,累的哭不動,她起身過去,在病房的窗戶往裡面看,是icu的重症監護室,隔着玻璃牆面看裡面的父親,一下子就老邁,怎麼會這樣,胳膊上插着那麼多管線,心電儀在一邊跳躍着,父親只是不睜開眼睛……
她覺得連呼吸都難了,擦了眼淚,走出去。
樓下的花園,她看見長椅上一個女人正在哭,抱着孩子,哭的很兇,孩子看上去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人哭的肩膀都收縮,一顫一顫的……
她走到後面一點,在人造的水池邊去,想要坐下,可是又不想,有些茫然的,明明累了坐下才好,可是腿就是使勁的撐着,不想彎曲,站在水邊看水裡的紅色錦鯉……
錦鯉看見有人來,立刻圍攏過來,尾巴翻出水花……
她低頭看着,忽然眼淚就又落下來……
她不知道怎麼辦纔好……那是父親,那是家裡唯一的支柱,她要怎麼辦……
家裡還有媽媽,媽媽是典型的南方溫柔的女人,每日打打麻將,對她也是疼愛的,不知道媽媽知不知道……
以後這個家,要怎麼支撐?
總覺得就好像是房子,棟樑垮了,怎麼辦……
身邊有人站着,一點陰影映照在水面上,她不想管,一點都不想。
慕容聰站在一邊,看她低着頭的樣子,她身形有些晃,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掉進水裡,這樣低着頭,又容易頭暈的,終於還是開口,伸手拉她往後一點:“小心別摔倒了。”
她聽見他說話,感覺到他的手,握住她的胳膊……
那樣的暖,他的手心,如同火爐一樣的暖……
一直都是這樣……
她胳膊冰涼,可是此刻,真的感覺不到依靠,只覺得煩躁的熱度……
她一手甩開了他的手……往後退一步,微微的閉了眼,幾乎是踉蹌着,站立不住了,要跌坐下來,他急忙的扶住,扶着她坐下,她卻是拽開他的手,他不敢多用力,她是真的死命的拽他,用了很大的力氣……
“沫沫,別太難過……”他站在一邊,低聲說。
可是說出來,就覺得,這樣的話有什麼用,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樣的句子,是最浪費最沒有價值的句子……
怎麼可能不難過……
樂沫沫只是低着頭,半天才擡頭起來,卻也是看着水面,沒有看慕容聰任何一眼。
慕容聰看她纖細的肩頭,還在禁不住的抽動,不知道說什麼好,說什麼才能勸慰她一點……
“慕容聰,你是來看笑話的嗎?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你到醫院,就是爲了來看我怎麼哭的嗎?我沒了你,日子過的有多差是不是?”樂沫沫緩聲的開口,緩緩的說……
每一個問句,都好像帶着心碎的聲響……
慕容聰只說:“沫沫,我不是那樣的人。”
樂沫沫卻笑:“我再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
寫的朵朵好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