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做的錯,明明都是他,是他不該來碰她,是他在外面亂來,明明都是他,明明沒有感情……
後來是護士過來,看見這裡坐着人,大步的跑來:“怎麼了?你還好嗎?”
說着就要扶她起來,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自己扶着護士的手站起來,頭暈目眩,只覺得好像是天花板有些轉,可能是蹲的太久頭暈。
*好像護校畢業不久,臉上還有稚氣,也沒有那樣冷漠,看着她的脖子手腕,很是詫異問:“怎麼回事啊?跟人打架了?”
她知道自己脖子上肯定都紅了,摔的又重,從小她體質就是這樣,容易淤青,痛勁已經過去,其實沒什麼大事,於是說:“我沒事。”
又問:“我母親的主治醫生在嗎?我要問問我媽的病況。”
*才知道她是屋裡人的女兒,於是一指前面的一扇門:“值班醫生在裡面。”
樂沫沫就自己走過去,才邁開步子,就覺得腹部有些發痛,可也還都能忍,才走了兩步,身後傳來護士尖利的叫聲:“啊!”
樂沫沫條件性的回頭,纔看見地板上一抹紅色的印記,已經被抹掉了一部分的樣子,又去看自己的裙子,纔看見裙襬的地方,已經紅了一片,剛纔她坐着看不見,此刻站起來一下子都露出來。
心裡一下子茫然,原地站着,看着地上的紅。
護士見過大場面,過來一把扶住了她,扶着她靠着一邊的長椅坐下,安慰兩句:“我去叫醫生,你別緊張!”
她看着*跑的飛快的去叫人,自己坐在長椅上,身後發涼,她摸了一把裙子,再舉起手上面全都是血紅的顏色,紅的刺目,空氣裡也都瀰漫出血腥的那種鐵鏽一樣的味道,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讓人暈眩。
腹部開始絞痛,開始還好,現在愈演愈烈,完全是痙、攣,抽搐的裡面好像被什麼東西剜着生生的要從她的體內拽走,她是真的怕了,雙手緊緊握着成拳頭狀,捏的很緊很緊,不知道怎麼辦,顫抖着摸出手機來,想要打一個電話,可是撥開電話號碼簿,才發現竟然沒什麼人可以打出去。
慕容聰不能回來,馮遠清也不可能,爸爸離開了,媽媽還在病房裡昏迷,只能是打給上官睿,可這樣的事情要打給上官學長嗎?
關掉了電話,看着電話屏幕黑暗下去,她坐在走廊裡,不知道多久,可能很快,也好像是一個世紀那麼長,走廊盡頭那個*帶着醫生過來,本來就是高級病房,有人摻着她,又有病*過來,扶着她到了病*上,躺着腹部更痛,下身甚至感覺到血液在往外流,醫生大概的檢查了一下出血狀況,說:“通知親屬。”
樂沫沫疼的皺眉,被推着往手術室走,忽然的又一把捉住了醫生的手腕:“醫生,我孩子會有事嗎?”
醫生沒說話,推着她進去。
外面那*憤憤不平:“什麼男人啊!丟下懷孕的老婆不算,還跟老婆打架!你看看都成什麼樣子了!”
*****
“啪!”
安靜的書房裡忽然的響起這麼一聲脆響,左右都很久沒有見過馮建業發這麼大火,跟隨左右的秘書出去,帶上了門,外面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
馮建業狠狠的一巴掌扇在馮遠清的臉上,氣的左手發顫,拍着桌子:“我怎麼有你這麼一個兒子!我怎麼有這麼一個兒子!”
從小到大,父親不曾這樣打過他,從小他就算是懂事不惹大人生氣的類型,學習讀書都不用人操心,馮建業也忙,大多數時候他的衣食起居都是家裡傭人負責,他在父親面前也從不頂撞,說兩句好聽的也就過去。
可這一次,他一句好聽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她明明說是已經流掉了孩子,她是這麼跟他說的,可醫院那邊的電話直接打過來到家裡,他攔都沒攔住,怎麼會流產了?他不知道……
“我從小是怎麼教你的?吸毒?外面玩女人!沫沫現在懷孕,身上都是淤青!護士說你在走廊打她!你給我一個解釋!現在!”馮建業聲音也都跟着發抖,氣的真是極致了,看着面前自己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的恨。
馮遠清不說話。
關於樂沫沫離開的事情,滿城風雨也都沒人敢在馮建業面前提起半個字,他於是都瞞了,說樂沫沫是去修養,馮建業也一直以爲是怕樂沫沫情緒波動所以默許,還叮囑了讓他多看着沫沫,馮建業事多也忙,就再沒怎麼顧上。
而現在……
馮建業本來在外地,接到電話是讓司機星夜開車趕回來,叫人捉了他到書房來,他身上還一身酒氣。
得不到回答,馮建業氣的舉起桌上的菸灰缸就砸過來,砸在馮遠清的肩頭的地方,“咚”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啪”的碎了,馮建業舉了桌上一個不知道什麼水晶的碑也揚手就要砸,馮遠清還是一動不動的站着。
一點都不避開。
馮建業舉着水晶的獎盃,舉的高,可停在半空中,這樣的一個水晶杯碑座很重,砸下來非同小可,可偏偏馮遠清真是一點都不躲。
外面門“砰”的打開來,沈碧陽從外面衝進來,看見馮建業舉着的東西,又看見馮遠清,想也不想的衝進來,護着馮遠清往後退開,攔在馮遠清面前,高聲:“聽清清說怎麼回事,別上來就打他啊!”
沈碧陽是家裡的老傭人,從小帶着馮遠清長大的,頗有分量。
馮建業手裡的水晶碑用力的“砰”的一聲砸在地板上,地板也發出巨大的聲響,水晶碑斷裂開來,上面的一個圓牌的地方跟底下分離,滾出去摔的很遠。
這樣大的聲音,嚇了沈碧陽一跳,當時也呆住,馮建業往外面大步的出去。
門在身後的地方關上,沈碧陽第一時間回頭看着比自己高一頭多的馮遠清,充滿了心疼,小聲問:“沒事嗎清清?到底是怎麼了?什麼打人吸毒的,你不會的對不對?我們清清我最瞭解,你不會的。去國外上了幾年書也不會的。”
這樣的聲音,讓馮遠清聽的心好像是徹底的軟了下來,低頭看着這個一手養育自己的女人。
他母親早亡,就是沈碧陽帶着他長大,從他記事起就是沈碧陽,在他心裡,沈碧陽跟母親一樣沒有區別,這樣柔軟的聲音,他聽着難受極了,沈碧陽拉着他坐下,說:“沒事,沒事,到底怎麼了?”
他不想回答,只是默默的,腦子裡想着別的事情,醫院的結果都已經出來,他怎麼都沒料到竟然會這樣,怎麼都沒料到,弄到今天的田地……
沈碧陽也不多問,看他難受的樣子,也跟着難受,過去倒了杯水給他,有過去撿地上的水晶碑,撿起來兩截想拼上,可已經不可能,看着那個碑說:“你這次是真惹你爸生氣了,這個碑是他以前得的第一個獎盃,一直在家裡桌上放着,說是不能忘本,這次竟然給砸了。”
是下鄉的時候得的一個勞動的獎盃,在當時是相當的榮譽,父親一直很珍惜,馮遠清也知道。
可已經拼不回去,就如同他跟樂沫沫,還怎麼回得去?
又或者,根本不曾有過安樂的時光,從來都是他一個人雀躍,她愛的,只有慕容聰。
*****
病*很軟很寬闊,根本都不像是病*,樂沫沫靠坐在位子上,看着天花板。
剛纔馮建業已經來過了,說了一些話,很對不起她的樣子,她都無從開口說不用,真是不用,是她跟着慕容聰私奔,從頭到尾馮建業不需要對她有任何愧疚,在父親去世之後,馮建業這樣幫她家裡,她應該感謝纔對。
還痛斥了馮遠清,她聽了,說:“不是他的問題。”
真的不是,醫生檢查身體,孩子流掉的時候已經有了問題,危機四伏,就算是今天保住了,以後也會出問題,順利出生的概率渺茫,就算是順利出生,成活率也很低,醫生說了一個詞:死胎。她記着到現在。
原來這麼難受,在失去一個孩子的時候,哪怕這個孩子並不是她所期待的,可是在它離開的時候,心裡的痛竟然比身體要重百倍。
失去,永永遠遠,從此跟她斷掉了聯繫。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身體裡的一部分被生生的剜掉,心裡也跟着空了一塊,她曾經站在*上往下跳,想要流掉的孩子,現在真的離開了,也許就是當初她那樣折騰弄成的下場,在她想要留下的時候,它已經離開。
*****
從醫院出去,家裡來車子接,她身體還不大好,走路小腹會綴着疼,被人扶着上車,小步小步的送着到家裡樓上的地方,傭人也都還在,熟悉的家,她挨着*就睡着,這些天精神緊繃的厲害,可睡夢裡也不踏實,小腹會痛,頭也昏昏沉沉,有些低燒不退,也燒不起來,腦子昏沉的厲害。
迷迷糊糊中間聽見門開的聲音,她睡夢裡沒有睜眼,又不知道睡了多久,想翻身,身子牽扯的一疼,纔是醒過來一些,眼前一片模糊,看見熟悉的房間,還想了想,纔想起來自己是回來b市了,這裡是她家裡,最後跟母親住的地方。
馮遠清就在她面前,她看着馮遠清,馮遠清開口:“你低燒的很嚴重,晚上醫生過來。”
他好像更加的頹廢,一點沒有當初清爽的模樣,眸子裡晦澀的看不出什麼。
她沒說話,他在*邊的衣櫃前面站着一會兒,問:“你餓了嗎?”
從醫院回來一點東西都沒吃,這幾天她都沒什麼胃口,於是點點頭,他頓了一下,轉身往外走,走出去兩步,又退回來問:“你想吃什麼?”
她不知道,他看着她,沒再問,徑直出去。
門關上,她伸手去拿*邊的固定電話,想要給慕容聰打一個電話,她很需要聽到一點慕容聰的聲音,否則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再次回來,很多事情都變了,她需要一點叫做勇氣的東西。
電話拿到耳邊,正要伸手撥號碼,就聽見裡面的聲音。
屋裡的電話和外面客廳的電話是一條線,電話聽筒裡聽見兩個人對話的聲音。
“打擾您了,醫生,我是馮遠清,我想知道吃什麼對我太太身體好一點,能調養身體的,她現在身體太弱。”馮遠清的聲音從聽筒裡跳出來,獨有的低低的頻率,一下子就被她辨認出。
對面的聲音是陌生的,大概是哪個醫院的大夫。
“多吃些好消化的吧,喝點粥,還有紅棗、枸杞、牛奶、雞蛋這些……”
醫生的話又被打斷了,馮遠清說:“醫生慢點,讓我記下來。”
她聽的眼底忽然就溼了,他聲音還是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好像是記筆記一樣的跟着念:“紅棗、枸杞、牛奶、雞蛋,還有什麼?”
“魚湯也很補,豬肝,木耳,可以去開點阿膠來吃,別吃蔥,養一養身體,烏魚湯最好。”醫生也跟着一個字一個字的放慢速度。
他那邊還是認真的跟着念,樂沫沫簡直能夠想象得到他在客廳的茶几上面,手裡拿着電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記錄的模樣。
她真不用他這樣,真的不用,樂沫沫眼淚掉落下來。
再這樣下去,她會覺得虧欠了更多,她要怎麼還?她要怎麼走的乾脆利落?她要怎麼回到過去的沒有馮遠清的生活?
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非要等一切發生了才這樣……他不需要細心,不需要照顧她,她寧願他還在外面醉生夢死,她寧願他繼續去鬼混吸、毒,他就那樣吧,別來陪着她,不要在她面前露出那樣的模樣……
她真的不想知道。
眼淚一顆顆的掉落在枕頭上,就好像她小時候難受了掉眼淚的樣子,可從來都沒這麼難受,這些日子以來,每一天都是如此,每一天都讓她覺得再也沒有這樣難受過,一直一直的繼續。
*****
桌子被扳過來,橫着整個*,有人過來扶着她起身一點,靠着枕頭坐着,桌子就橫在她面前,跨過了整個大*的那種桌子,底下帶着滑輪,好像一道彩虹跨過*面和她,有人上來送餐。
一份份整齊的端上來,擺着在桌上,馮遠清沒有上來,是傭人過來弄的,她看着桌子上擺的菜色,清淡的菜色,沒有辣椒花椒這些東西,西芹炒豬肝,荷塘小炒裡面木耳荷蘭豆蓮藕顏色好看,還有番茄炒蛋,小炒蘑菇,菠菜粉絲。
一連五個菜,排成一排,樂沫沫看了一下盤子邊的圖案,是一家很是出名的私房會所,平常預約都要排上一個月,而且是固定菜色沒得挑剔的,現在竟然送了外賣來,每道菜連同盤子都精緻,擺盤也好看,精緻的好像藝術品,難爲廚師做這麼幾道家常菜。
傭人放了這些東西,送着送外賣的人出去,樂沫沫看着面前的東西,還有一份小豆飯,裡面小顆小顆的紅豆和白米交錯着一起,都是補血的。
她看着,一動沒動,馮遠清終於是過來,樂沫沫擡頭看他。
馮遠清問:“不喜歡這些菜?”
樂沫沫揚手,猛的把桌上那碗小豆飯扔出去,砸在馮遠清腳邊不遠的地方,碗碎裂出去,樂沫沫用力的推桌子,桌子往前滑出去,“當”的一聲撞在前面*的邊角上,上面的菜都摔出去,“啪啪”的墜地,所有東西都摔碎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傭人從外面進來,看見這樣,看一眼樂沫沫又看馮遠清,生怕是會錯了意,也怕是遷怒到她本人,小心翼翼的收拾地面上的東西,碎瓷片都收起來,地上的菜也都清理了。
馮遠清看着她,目光裡是那樣的晦澀,好像深不見底的海洋將她整個兒吞噬下去,她看着馮遠清的手到衣兜裡摸東西,都拿了煙盒出來,可又放回去,開口想說什麼,終於是沒再說話,只轉身往外走。
她在後面大聲:“馮遠清!你放過我!”
馮遠清身子略微的頓了一下,還是繼續往外走,傭人快速的退出去,樂沫沫趴着在*上,嚎啕大哭。
放過她吧,別再對她這樣好了,不要這樣了,她會不知道怎麼辦,她摔了東西他就生氣發火,或者用手來掐死她算了,就像上一次一樣,露出兇狠的表情,讓她滾的越遠越好。
只要不是這樣……
哭的累了,她趴着在*上抽噎,不知不覺的睡着過去。
*****
餓的難過她纔起來,小腹的痛好很多,醫生說靜養就可以,還說年輕人問題並不大,以後一定要小心照顧,安心養着就好。
出來,家裡靜悄悄,客廳裡沒有人,廚房的地方傳出來一點聲響。
她過去想找點吃的,才走到廚房門口,看見裡面的人,整個就怔住。
馮遠清在廚房裡,靠着牆壁站着,面前吸油煙機開着,火爐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砂鍋,他的目光也不知道是落在哪裡,好像是看着什麼虛無的地方,手裡捏着煙,一口一口的吸,好像是依賴,吸的頻率很快,一口又一口。
廚房裡吸油煙機在吸着,從她這個角度看,透過廚房陽臺的光線看見煙霧好像是湍急的河流,流向油煙機的地方。
馮遠清就好像站在河流裡,身子都籠罩在煙霧裡,他不住的吸,彷彿根本停不下來。
更像是一幅畫卷,他那樣的一個人,站在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瘦成現在的樣子,好像是個清俊的少年一樣的。
面前的砂鍋“咕嚕咕嚕”的冒着白氣,他不動,她也就這麼站着,砂鍋滿了忽然溢出來,他好像忽然驚醒,一個箭步上前去,伸手揭砂鍋的蓋子,冷不防蓋子燙,他手觸在上面,一下子一縮,砂鍋蓋子“當”的一聲響,剛降下去的泡沫又溢出來,他急忙拿了毛巾過去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