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講吧!我的將軍!

那一晚我無處可去,便和他去了那個破落的院子,或許是同是孩子的緣故吧,沒多久他們便不在怕我,其間還有兩個調皮的小鬼在拉着我的耳朵和蓬亂的頭髮,當然也有例外,那個大一點的小女孩就這麼遠遠的看着,是的就這麼看着,面無表情。鬧了許久,他們累了,就擠在乾草墊上的破被褥裡入睡了,我也有了片刻的寧靜。

看着遠處土牆上那個孤默的背影,我突然間感覺心好痛,彷彿他纔是那個小屁孩,而我是那個疤臉的大叔。

“給你”我遞給他一碗井水,他詫異的看着我,接過那碗水,我端着自己的碗向前碰了下,然後模仿着影視裡的樣子,一飲而盡,他哼笑了下也一飲而盡,配上那疤臉,給我感覺好帥氣。

“喝了小爺的酒,說說你的故事吧!我的將軍!”

“哦?你知道我”他左手緊握着劍鞘,拇指抵在劍柄與劍鞘結合處,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心裡慌得一逼,我敢肯定他已經有殺我的想法了。其實我只是想恭維下他,沒想到這貨認真了,還居然蒙對了,心裡十萬個草泥馬飛過...

“不知道!”看到他拇指發力,我似乎都能感受到出鞘的寶劍裡的寒氣,小爺嚇壞了,趕緊仔細打量着他把腦細胞裡所有影視劇裡將軍形象過了遍,接着應付着說道。

“但一個普通人,絕對不會又帶長劍,又帶短劍,更不會對着一把劍發呆那麼久”看着他稍稍鬆了拇指,我寬了寬心接着說道,

“你啦麼高,疤臉卻在臉上,細長的傷口由眼角斜向臉頰,由深入淺,應該是被騎馬的人劈砍所致,在這動亂的年代,憑你的身手,能傷到你的必定不是一般人,所以應該是官兵,能和官兵交手的要麼是匪要麼是兵賊,賊匪沒你那麼良善,再加上你喝酒不喝水的姿勢,一看就是軍營科班”我低側着頭望着他,一副小爺牛逼吧,快來膜拜我的樣子,他在逃避我的眼神,或者是他在逃避自己,許久他長長的舒了口氣,給小爺講了一個故事。

幾年前他還是長安城裡人盡皆知的街頭霸王,帶着一票小弟,跑馬、喝花酒、耍錢。一羣名門之後的官N代,生活好不自在。直到漁陽鼓動,康軋葷山范陽舉兵叛亂,他和一幫小弟去守潼關,將門虎子,即便沉浮多年,依舊磨滅不了心中那馳騁沙場之情。戰場遠沒有他想象的啦麼好,潼關一戰,聖人強令出關擊賊,一觸即潰,浮屍千里,老帥戰死,昔日和自己高歌縱酒的兄弟死的死,傷的傷,有的還不知所蹤,偌大的潼關只剩下他和八千敗兵。戰場的殘酷讓他瑟瑟發抖,兄弟的痛失在消磨着他最後的堅強。他成了潼關最大的官,八千敗兵的主心骨,看着一羣舔舐傷口的兵,和殘破的城垣,他第一次感受到光鮮豔麗的將軍背後的孤獨和堅強。朝廷的援軍還有三日到達,可他不知道幾欲崩潰的神經能不能守三日。

第一天叛軍沒有攻城,城裡的守軍緊張,疲憊之餘多了份奢望,第二天依舊如此,可就在大家以爲第三日會像前兩日一樣走完一天的時候,叛軍集結到城下,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被叛軍壓着跪在了城門前,他們每個人只有說一次話的機會,不管是倔強的豪言還是生命的哀求,只要城門不開,就會人頭滾落,鮮血很快染紅了護城河,但這僅僅是開始,還遠沒有結束,一個個孤零零的腦袋被一根根細長的竹竿插在護城河邊,猙獰的望着殘破的潼關,叛軍用這樣的方式在消磨城裡抵抗的意志,在逼迫他投降,並揚言不投降,城破永不封刀。一邊是戰意全無的敗兵,一邊是銳氣更勝的叛軍,看着護城河裡的血水,好多人的眼裡充滿了恐懼,他彷彿可以聽到他們內心深處對於生的渴望,那是他度過的最漫長的夜晚,他是主將,一句話可活萬人,同樣一句話也可能葬送萬人。可同時他也明白投降對於一個將門世家,對於一個將軍的羞辱,漫長的夜,他做了個艱難的決定,第四日破曉,他沒有等來援軍,卻等來一張他萬萬沒有想到的臉,秦開,他忠實的小弟,一個曾經張口閉口,匈奴未滅,何以家爲。後來卻因一個歌姬而沉淪的人,那份爲了愛不惜和家裡鬧翻的執着他很羨慕,他還有兩個月就要結婚了,他說他要依靠自己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所以他不顧她的反對來了潼關,沒有人知道爲什麼,但他知道他真的很愛她。所以最初他把他派出去求援,就是希望他可以活下去,可現在他被抓了,那就意味着求援失敗了,不會有援軍了,他眼前一片短暫的血色,踉蹌了幾步,就在屠刀快要落下的時候,他不顧副將的勸阻,下令開城投降了,他永遠忘不了秦開掙開繩子憤恨的看着自己揮劍自刎時的眼神,叛軍進城了,放下戰刀的敗兵如待宰的羔羊被一個個推下了城牆,阻塞了潼關,成爲了一道慘無人道的人牆,朝廷的援軍也沒多久就到了,潼關失陷,關門屍堆如山,已經沒有救援的可能和必要了,或者說大唐已經門戶洞開了,叛軍很有默契的沒有殺他,任由他遊蕩在偌大的潼關,八千將士獨活他一人,他想救的都沒有救下,反而關中門戶大開,叛軍鐵蹄猙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後面的事我也知道了,起初我以爲他是個高手在民間的那種靜待天時的名將,不曾想…

我收起了嬉笑的態度,從他手裡接過那把擦的鋥亮的短劍,輕撫着它說道

“這是他的劍吧!”他沒有迴應算是默認了。

“如果你所救的人,因你救他而恨你,這就是說你和他吧!”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錯了麼?”我不清楚怎麼回答,也無法回答,但我想到了一個很裝逼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老氣橫秋的說道。

“你是一個好的將軍,但卻不是一個好統帥”

“我還不是一個好大哥”他彷彿又沉浸在內心的陰暗痛苦中去。

“你錯了,從始至終錯的離譜,他從來沒有恨過你,他自殺的眼神不是恨,是屈辱,是不甘和愛,他無法面對戰敗被俘的羞憤,和無力迴天的不甘,他更加無法面對爲了自己而放棄所有的大哥”我的話讓他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但是小爺真的很想罵你,你TMD真不是個男人,小爺鄙視你,瞧不起你,你戰敗了,丟掉了家族的榮耀,失去了兄弟,所以你逃避,你以爲收養幾個戰亂的孤兒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麼”

“你錯了,這是戰爭,不是遊戲,遊戲可以輸掉,戰爭沒有輸贏,你的逃避只會讓更多的人慘死,一人退則十人退,十人退則百人退,百人退則萬人退,萬人退則國亡,或許國家亡了,對你們而言不過改朝換代,你們還可以重新站起來,高傲的找回昔日的榮譽,可那些因你,因爲你們的逃避而葬送在鐵蹄之下的人,卻永遠不會回來了,那些和你並肩作戰的兄弟,那些血染疆場的袍澤,他們的死又算什麼,就是爲了告訴怯懦的你們,敵人很強大,你可以逃避麼,你對的起他們麼。又對的起那些戰火中無助的人麼,他們中有你的親朋,鄰居,甚至你的家人,他們中更有你那些爲你戰死的兄的的家人,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兄弟麼,他死了,難道你要連他最後的羈絆也要葬送麼”

作爲一個21世紀的小憤青,我說着說着就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但他緊握劍的手卻讓我不明的有些害怕,我甚至擔心他會暴起將我斬殺,來發泄他心中的憤恨。我說完就灰溜溜的跑到小屁孩們旁邊強行閉上眼睡了。深夜我曾聽見無數次劍出鞘的聲音,但我卻不敢睜眼。我的膽怯比他更甚,更何況我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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