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們……”秋生正說着話，忽然看到了走出殿門的蘇文。
一身素衣，神情肅穆，臥蠶微暗，眼睛微紅，似是一夜未睡，在門口一站，堵住入門的路。
林九和文才自然也看到了，同時腳步一頓。
雙方照面，一時相對無言。
“師叔祖。”一會兒之後，蘇文才開口喚道。
卻沒有理秋生和文才。
“不要太難過。”林九這才微微點頭，帶着幾分歉疚說道。
心情沉重且複雜，從臉上就能看出來，蘇文那句話折騰了他整整一晚，甚至都能看出黑眼圈！
“多謝師叔祖，請進吧。”蘇文轉身讓開位置。
林九躊躇一下，才擡腳邁步，進入大殿。
秋生、文才沒有開口，老老實實跟在師父身後。來時林九已經警告過他們不準惹事，聲色俱厲，罕有的真摯！
“哎——”來到石堅的遺體前，林九終於忍不住輕嘆一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人死爲大，不管有什麼恩怨，都已經一筆勾銷。
但是，對蘇文這位石堅一脈唯一的傳人，卻滿懷愧疚。沒有了石堅，這樣一個好苗子，很大可能會泯然於衆。而且，外面兵荒馬亂，修行界也從來不是一個溫情脈脈的世界，一旦出個什麼意外，等同於石堅一脈就斷送在他手中！
石堅一脈，代表的可不是石堅，而是歷代茅山先輩，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爲茅山嘔心瀝血的衆多先輩！不是說隨便一個祖師，拉一羣人、佔個坑，就可以稱之爲一脈，最重要的是傳承，閃電奔雷拳和木樁大法就是這一脈嫡傳功法，也不知道蘇文學到多少，纔剛剛入門三年，哎……想的比蘇文想讓他想的更深、更廣。
格局不同。
蘇文就是知道他的格局、品性，所以才這樣“欺負”他。
他未嘗不知道蘇文的心思，但卻不會影響他的選擇，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況且他對蘇文的印象不差，還有救下兩個徒弟的人情。
秋生、文才也在師父嚴厲的目光逼視下不得不上前行禮。
“大師兄的遺體？”盯着兩個徒弟做完禮儀後，林九問蘇文道。
“安葬在這裡可以嗎？”蘇文沉默片刻，才問道。
“那怎麼……”林九還沒回答，秋生便忍不住搶先說道。不過，話未說完，就在師父的目光逼視下又咽了回去。
林九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瞪了徒弟一眼，什麼都不懂，偏偏還喜歡出風頭！
“算了，還是火化吧！”剛剛轉回頭，就聽蘇文又說道。
林九的臉先是一紅，隨即又變成黑色，目光如刀，再次瞪了兩個徒弟一眼。
直把兩人瞪得一縮脖子，卻又不明所以。
不僅石堅，林九也好面子，只不過不像石堅那樣偏激。如今被石堅的徒孫當着自己的面表明不信任自己的徒弟，而且偏偏他還無話可說，兩個徒弟闖禍的本領已經得到證明，剛剛的話雖然沒說完，但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這等同於被自己的徒弟打臉！
簡直就是兩個笨蛋！
他和蘇文商量石堅的遺體處理方式，並不是因爲感情因素，而是一名金丹期大修士的屍身，不知會被多少邪門歪道之輩覬覦，尤其一些擅長養屍、練屍的修士，必須妥善處理！
原本蘇文的意思是葬在這附近，佈下保護措施後，即便有人來盜屍，他也能第一時間趕過去。
結果，人家一個才入門三年的晚輩都懂的，作爲師叔的秋生卻一點都沒想到，這不代表他教徒弟的本領很差嗎？
他的老臉啊！
“也好。”努力放鬆表情後點點頭。
剛剛他沒有主動點明，不是爲了考較蘇文，而是他的身份不方便主動提出。蘇文已經通情達理地接過他遞出的橄欖枝，結果卻被秋生頂回去，他又怎麼好意思再提。
人家不要面子的？
“一切從簡，今天就火化。”蘇文繼續說道。
“這麼快？”林九眉頭一皺。
從簡沒問題，但今天就火化不合習俗。
“師祖昨晚說的。”蘇文淡淡說道。
“你別嚇我們！”秋生、文才嚇了一跳，齊刷刷轉到另外一側，遠離石堅的遺體。
“昨晚我將師祖揹回來後，師祖醒了一會兒。”蘇文繼續說道。
秋生、文才已經擠在一起，明明怕得很，卻又忍不住時不時瞅一眼石堅的遺體。
生怕他突然站起來！
林九點點頭，同意了蘇文的提議。在他想來，應該是石堅特意留着一口氣，以便交代後事。
“當時師祖確實已經死了！”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蘇文補充道。
林九一怔，而後神色一肅，目光灼灼看着蘇文。
“麻煩師叔祖檢查一下師祖的遺體吧，我也擔心發生什麼意外。”蘇文點頭說道。
林九二話不說，直接上前蹲下來，仔細檢查石堅的屍身。
秋生、文才又悄悄挪遠幾步。
半晌之後，林九才站起身子，迎着蘇文詢問的目光，點點頭，沉聲說道：“今天就火化吧！”
有道是字數越少，事情就越大，一聽這話，秋生、文才剛剛放鬆一些的情緒頓時再次繃緊。
以自己兩人和石堅父子的仇，一旦石堅變成殭屍，怕是會先找自己兩人報仇，能不怕嗎？
蘇文默默點頭。
“安葬好你師祖後，過來跟我學習一段時間吧。”林九主動說道。
“多謝師叔祖，不過不用了，我打算處理好師祖的後事就去海外。”蘇文搖搖頭，婉拒道。
如果有這個時間，他又怎麼會選擇劍走偏鋒，欺以其方。
“海外？”林九和秋生、文才都是一怔。
“嗯，我是三年前從海外留學歸來，家裡遭遇變故，纔在偶然的情況下拜師。”蘇文解釋道。
海外留學歸來！
林九忍不住心頭一陣豔羨，整個茅山派都不曾有這樣一位弟子呢！
“可以先跟我學習一段時間，打好基礎後再去海外。”他是真的起了愛才的心思。
“多謝師叔祖好意。”蘇文再次搖頭。
態度卻很堅決。
“哎——”林九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明白蘇文的選擇，畢竟自己可是殺死石堅父子的兇手。
“對了，師叔祖，您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蘇文忽然指着桌子上的黑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