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牀上,十七一點反應都沒有,仍舊是死氣沉沉地睡着。
思思很失望,可卻還是不死心,嘴巴張了張,又懦懦地喚道,“十七……你醒醒好不好……別嚇唬我們……十七……十七……醒醒……求求你了……”
可是,任憑她怎麼哀求,病牀的人還是沒有一點回應。
思思握着他手的指尖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她下意識地搖頭,甚至都開始懷疑,這個一點反應都沒有的人,到底是不是十七。
不像,真的不像,十七從小到大從來都是活蹦亂跳的,而且總喜歡挑釁她、欺負她,這要是放在以前,她這麼低聲下氣地哀求他,他早就得瑟起來,揪着她的馬尾辮說:那,樓思思,這可是你求我的啊,你可別後悔!
可是現在,他連眼睛都不睜一下,看都不看她一眼。
“十七……我不後悔,我是認真的,所以你也別跟我開玩笑了……快醒醒……”思思用力吸吸鼻子,不想哭,然後還用力擠出一抹討好般的微笑,“十七,你快別鬧了……快睜開眼睛啊……算我求你了還不行?”
病牀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思思臉色的笑容僵掉,已經再沒有力氣來說什麼了,他渾身上下包得跟木乃伊一樣,連頭髮也都剪掉,腦袋上纏着紗布,他現在一點意識都沒有,她說話他根本聽不見,一個字都聽不見,他不會跟她擡槓,不會笑話她,不會氣她,都不會了……
渾身的力氣彷彿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思思無力了,癱坐在椅子上,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很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望向葉星辰,“媽媽……現在該怎麼辦……”
葉星辰也同樣是茫然不知所措,望着病牀上重重昏迷的十七,她的心緊緊揪着,她的兒子還這樣年輕,怎麼可以就這樣……
不,不可以!
可是,她能怎麼辦呢?
除了守着,祈禱着,跟他說話,鼓勵他……其他的,就什麼也做不了。
護士打斷了母女倆的悲痛,“你們別灰心,儘可能多跟他說話,病人雖然是昏迷的,但也有神經知覺,你們多說一些他喜歡的事情給他聽,儘可能地刺激他的大腦,這樣他醒來的機會就大了。”
“好,我們知道了,謝謝!”葉星辰連忙擦了擦眼淚,然後徑自起身,“思思,你先在這陪十七,媽媽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思思不由得擔心,擔心媽媽受不了悲痛會做出什麼傻事。
葉星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說道,“你別瞎想,我只是出去跟部隊的領導商量下,看他們能不能把十七宿舍的東西拿過來,十七的夢想是當飛行員,他在這個基地已經三年多了,他對這的感情肯定非常深,所以那些東西,一定會刺激他的。”
思思懂了,這才放心,並提議說道,“十七來部隊的時候,從家裡帶了幾個飛機模型,那都是他最喜歡的,如果可以的話,把那些也拿來吧。”
葉星辰用力點頭,是啊,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因爲可以帶的行李有限,十七還很苦惱,左挑右選,才選出了那幾個最喜歡的打包帶上,看到那些的話,他肯定會很激動的。
葉星辰出了病房,找部隊的領導反應情況,領導當然同意,立即派人回部隊去取十七的東西,半個小時不到,就有一個戰士捧着一個紙箱過來,紙箱裡全部是十七平日裡最珍惜的物品。
經過護士消毒,紙箱搬進了病房,思思把紙箱裡的物品一一取出,擺在牀頭櫃上。
他最喜歡的飛機模型,他們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她買給他的手機,還有她郵寄給他的那本書……
那名戰士用力嚥了咽喉嚨中的酸澀,低低地轉告說道,“我是十七的上鋪,十七平時最珍惜這幾樣東西,尤其是那本書,剛寄過來的時候,我們想看看他都不讓,怕我們粗手粗腳的,給弄壞了。”
思思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打溼了臉頰和衣服也全然不在乎,在外面面前哭得狼狽,也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如果真的醒不過來,那她似乎也活不下去了。
就像是書裡寫的那樣,小時候他一天不欺負她就渾身難受,那以後要是沒有他來捉弄她了,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思思一邊流淚,一邊拿起那本書,輕輕翻開,坐到牀前,哽咽地念了起來,“她3歲,他剛出生,他跟她搶奶粉;她4歲,他1歲,他跟她搶玩具;她6歲,他3歲,他跟她搶書包……終於有一天,他們都長大了,他對她說:我決定搶你了!”
書紙一頁頁翻過,時間一分分流逝,一轉眼,書已經唸到了末尾,時間也過去了大半,距離手術,只剩下了三個小時不到了,可十七還是沒有醒過來,而且連一點醒過來的跡象也沒有。
思思念不下去了,轉頭用紅腫的眼睛望向葉星辰,向她求助,“媽媽……十七怎麼還不醒啊?”
葉星辰心裡也是一片茫然,就剩下不到三個小時了,十七還不醒的話,就真的要進行開顱手術了,那樣的話,一種折磨結束了,可另外一種煎熬又開始了。
“再等等看,還沒到時間呢。”她安慰思思,也安慰自己。
思思抿了抿乾澀的嘴脣,看了看錶,又看了看昏睡的十七,心中百轉千回,拿書的雙手微微收緊。
還剩下最後幾頁的大結局沒有念,她卻不敢唸了,生怕唸完後他還是不醒,到時候,她真的會絕望的。
就在母女倆痛苦無助的時候,樓犀來了。
他在軍總開完會後,掏出手機開機,當他看到星辰的留言時,嚇得手機差點沒摔出去,十七出事了,他怎麼會出事呢?不都說禍害遺千年嗎?
病房的門輕輕一開,葉星辰就激動地撲了過去,“樓犀……十七他……”
“我都知道了。”樓犀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低沉。
“爸爸……”思思也很無助地攀住了樓犀的另外一隻胳膊。
樓犀安慰着妻子女兒,“別擔心,十七不會有事的,他的脾氣那麼硬,命也一定硬。”
安慰話,真的是安慰話,這種話,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靠譜,可是此時此刻,他也只能這麼說。
看着牀上病怏怏的十七,樓犀真想狠狠教訓他一頓,臭小子,爲什麼你這麼不讓人省心,從還沒生下來的時候就開始折騰人,折騰了十幾年了,還不夠?
他掃一眼牀頭櫃上的東西,眸中閃過一絲柔軟,可隨即眼神又強勢了起來,“星辰,把那些東西都收走。”
“呃?”葉星辰微微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樓犀又望一眼思思,看到她手裡拿着書,也命令說道,“不許再念給他聽!”
“爸爸……”思思的眼睛裡流露出不解。
樓犀無視於妻子女兒懇求的眼神,硬是狠下心來,用沒得商量地口吻說道,“全都拿走!”
葉星辰直覺他是有什麼目的,便聽從了,連忙又將那一樣樣東西給收了起來,一一裝進紙箱,思思也只好把書遞了過去。
待東西都清理完畢,樓犀拉着妻子女兒坐下,病房裡一度陷入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樓犀纔打破沉默,語氣低沉而又慎重,“思思……”
“嗯?”思思不由得緊張起來,感覺爸爸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說。
樓犀在葉星辰詫異的眼神下,緩緩開口,“思思,上次爸爸媽媽同意了你和十七交往,但是現在,我想收回那句話。”
“樓犀,你在說什麼啊?”葉星辰都不由得緊張了。
思思更是愕然,眼睛瞪圓,滿臉的不敢置信,一雙小手緊緊抓着衣服下襬,“……爸爸,你……”
樓犀卻還是面無表情,很“無情”地說道,“之前是我欠考慮了,我只想到了怕你和十七在一起後,他會欺負你,會讓你受委屈,可卻忘了,他的身份不光是你的弟弟或是你的男朋友,他更是個軍人,軍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因爲他之前還小,所以我沒有想太多,可現在,他傷成這樣躺在這,我就不得不想了,他現在這樣,估計是醒不過來了,就算是醒過來了,估計也是個廢人,所以思思,爸爸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這個女兒,你不許再跟他在一起,去另外找一個男孩子,談一場輕鬆的戀愛,好好去過你平穩幸福的人生。”
葉星辰下意識地皺眉,可想了想,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眉心的褶皺慢慢鬆開了一些。
可思思卻還是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搖頭,“我不要,我只想跟十七在一起。”
“我不同意!”樓犀強硬地反對。
“爸爸……”思思的眼眶再次紅了。
樓犀故意別開眼,“我說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思思控制不住情緒,“哇”的一聲哭出聲來,然後忽然又想起來這是病房,不能吵,她連忙又捂住嘴巴,可眼前卻已經溼成一片了,淚眼模糊間,她忽然察覺到,病牀上的人,動了。
“十七……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