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一手。”
“已經悔了兩次了,我這兒的規矩,第一次十文,第二次百文,第三次千文。”
“那也得悔。”
說着,那人已拿上了一錠金子,放在縱橫十九路棋盤格旁。
裴麟半張着嘴看着這錠金子,心中詫異至極。
誰會賭棋賭出一錠金子來?
看來面前這個麻布衣衫的中年男人,身份定然不一般。
當今亂世,這金子裴麟有命看,沒命拿。
“這十兩黃金,能悔幾步?”男人義正言辭問道。
裴麟乾咳了幾聲,“想悔幾步,就悔幾步。”
男人淡然一笑,挑出十二顆白子和十二顆黑子,隨後反手一子掛入,棋局再次從方纔的黑子絕地變爲了黑子大優。
裴麟的心思已經落在猜測他的身份上了。
他穿越三年,到現在能過得舒坦,不至於在這亂世之中餓死,就是因爲賭棋。
曾經,他可是藍星上最年輕的專八選手,但在和大名鼎鼎的熬鷹選手面前,硬生生下了一百四十二個小時,最終心力交瘁,一命嗚呼,這才穿越到了如今的韶陽王朝。
韶陽是一個很會粉飾太平的王朝,即便外面烽火連天,幾個國家打得你死我活,老百姓收到的往往都是凱旋而歸的消息,也沒有什麼流民,難民,大家都樂呵呵地過着自己的生活。
這個民生富庶,自由度極高的時代,百姓兜裡都有閒錢。
因此,一不會種田,二不會經商,三沒有手藝活兒的裴麟,索性就在太原府裡擺譜賭棋,賺點兒能活下去的費用。
三年間,裴麟無一敗績,在這個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裡,很快就威名遠揚,引來了各路士大夫、學子甚至擁有棋品的官員、學士等到訪。
裴麟是個圓滑的少年,下了這麼多年的棋,做事也步步爲營。
但凡有點兒知名度的人來此,裴麟能不贏就不贏,大多都是和棋,一來不算傷了和氣,二來不至於砸了招牌。
也有耿直的傢伙,十文銀子一把的棋,能從早晨下到晚上,裴麟也會適當控制棋局,無論過程如何兇險,他總能在波瀾壯闊的大戰之後,給對方一個勢均力敵的結果。
今天不一樣。
因爲第一次有人在他的攤位上悔棋悔到第三步。
拿出的還是金子。
這種貨幣極其少見,但那上面的官字燙金印文,裴麟認得。
誰能用官金?
整個韶陽,只有皇親貴胄。
“認輸了?”男人指了指棋盤旁邊的牌子,那是裴麟拆了桌子立起來的牌子,上面寫着幾個七扭八歪的幾個字。
輸一把永不下棋。
裴麟咳嗽了一聲,“那倒不至於。”
說着,拿起白子,開始征戰。
七個回合過後,裴麟幾乎全線崩盤,他立馬橫手道:“悔一步。”
男人愣住了,“你開攤子,你還要悔棋?”
裴麟道:“我悔棋,一樣要給錢。”
男人頓覺有趣,“你悔棋要給多少?”
裴麟將那錠金子原封不動的推了回去,然後拿起了一黑一白兩顆字,“一錠金子。”
“有趣。”
男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一次,裴麟再次以一步埋藏了十手的佈局,將絕境之中的白子,三手救出,隨後雙方均無建樹,戰成平局。
一切都是裴麟的計劃,一切也都恰如其分地結束了。
最重要的是那錠催命的金子。
裴麟免得惹上麻煩,立刻就要收攤回家。
男人心滿意足地看着裴麟,也沒有拿起推到手邊的金子,打開紙扇問道:“家裡幾口人?”
裴麟愣了愣,緩聲道:“父母早亡,獨身一人。”
“可惜啊,如此英俊才傑,竟在這世間孤苦一人。”
男人的表情略帶惋惜,“閣下有沒有興趣光臨寒舍,在屋中再行幾局?”
這種邀請多半沒什麼好事。
裴麟頓感不妙。
出手闊綽的皇親貴胄,笑裡藏刀的溫潤如水,面前這個男人似乎什麼都沒做,但裴麟的脊背都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鄉下小民,哪兒敢高攀,只是餬口罷了,若是閣下還想下棋,這裡就行。”
他環顧一圈兒,這裡看棋的人不少,也有諸多熟悉的面孔,安全一些。
男人笑了笑,伸出手,“還是請吧。”
話音落下,從人羣之中走出了七個人。
此七人全身穿着黑甲,腰間配着一把大名鼎鼎的刀。
金箔溥儀刀。
韶陽大名鼎鼎的官刀。
六扇門裡的……還是大理寺的?
裴麟心裡咯噔一聲,“好,我去。”
一路行罷,裴麟駐足時,已來了一座巨大的宅院前。
他指着鑲着金邊的巨大匾額。
“敕造晉王府。”
你管這個叫寒舍?
他已走不了了,金箔溥儀刀已出鞘,刀的一頭在黑甲士卒的手中,刀尖頂在他的背心處。
男人依舊帶着那副波瀾不驚的笑容,智慧佈滿的雙眼裡,似乎早已先手落子於棋盤之上。
只是裴麟卻連棋子都看不見,UU看書 www.uukanshu.net 就已落入了絕境下風。
一路上都在猜想的裴麟,此時腦子已經一團亂糟。
晉王要找一個下棋的窮酸少年做什麼?能做什麼?
一遍遍的回憶曾經和自己下棋的人,是不是在不經意間得罪了誰?
男人在此時開口了,“你可以叫我三叔。”
裴麟一愣,“三叔?我怎麼不知道我有個三叔?”
三叔?誰能叫晉王三叔?
難道我是什麼滄海遺孤?我是皇親國戚?我也是皇子?
男人笑而不語。
裴麟不想走,可是身後的刀似乎不同意。
他只能走,不然刀就會走到他前面。
三人一刀,一路走着,來到了後面的庭院,打開門時,裡面坐着一個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身潔白的衣服,金絲邊銀鳳夏冠,垂簾雕花映絨錦緞袍,光是腰間的那塊玉佩的邊角料,便夠買下裴麟住着的那條衚衕。
裴麟呆住了。
讓他吃驚的並非是這些毫不重要的東西,重要的是那少年除了衣冠穿着和自己不一樣,其他的……都一模一樣!
長相、樣貌一模一樣!
男人欣喜地看着少年,又看了看裴麟,長出了一口氣,“果然,果然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那少年垂着頭,冷冷道:“哼,三叔,你以爲這麼做,真的沒人會發現麼?”
男人沒有理他,而是轉身看向裴麟,將金箔溥儀刀,遞到了他的面前。
“殺了他,從今日起,你便是韶陽王朝五皇子,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