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先鋒軍全軍覆沒!”
探馬急促絕望的稟報抹殺了裴麟心頭最後的一絲僥倖。
先鋒營,精銳中的精銳,整整三千人。
他還沒有見到真正的戰爭,腦海中已經開始上演慘烈的畫面。
腳步聲輕輕從身側響起,小琴繞到了裴麟的面前,看着他驚恐的模樣,不解道:“你怎麼了?”
裴麟無法和她解釋即將發生的一切,只是深吸了口氣:“敵方如果衝殺而來……我們該往哪兒逃?”
小琴平淡的表情中帶着一絲譏諷,“韶陽向來如此,你不必擔心。”
裴麟暗暗心驚。
輕描淡寫般,三千人就沒了,那韶陽這些年到底是死了多少填線的士卒?
不對!
這數據不對。
這可不是後世產能爆發能夠爆出大量人口的時代,按照這個死傷速度,韶陽撐不了十年的,而且……
他的目光再次移到了棋盤上。
紫金色棋子宛如一個碩大過的口袋,沒有確鑿的情報,絕對不做不到如此!
裴麟面對的根本不是簡單的打秋風,刷軍工。
他面對的是一個赤裸裸的雄獅。
遼國的目標是晉州!
是太原府!
這是燕雲十六州失守之後,遼國進入韶陽的最後一道關隘。
後面,是通向汴京的坦途大道。
作爲一個明瞭歷史車轍的人,裴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不然也不會出現隔岸猶唱後庭花。
裴麟的冷汗撲撲簌簌的往下淌。
冷汗浸溼了後背。
丟了城池,失去了這北方固守多年的要道,定然是要問天大的罪,雖然這罪名給的是服統帥風夜北,但朝堂之上黨同伐異,那些站在政治旋渦裡的人,難免會把過失強調在五皇子的身上。
這潛規則的皇子督軍若是搬到明面上,裴麟的處境就會一落千丈,若是再有居心叵測,其他皇子的饞臣落井下石,後果不堪設想。
晉王讓他來奪嫡,還沒到一個月,就成了死局?
奪嫡兇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他若是這次犯了大罪,即便是皇帝沒有砍他的頭,他的道路也會從康莊大道變成隨時都可能墜入萬丈深淵的獨木。
一個沒有希望的皇子,就失去了所有存在的價值,以晉王那般心性,他會毫不留情的將裴麟變成棋盤外的棄子。
再等五天過後,他就得跟着風夜北,一塊玩完。
中軍大帳的幕簾被推開了。
一個偏將走了進來,躬身道:“殿下,該啓程了。”
裴麟嘆了口氣,現在就算起書送與汴京求援救兵也來不及了。
生死之事,只能靠自己面前的棋盤。
裴麟拿起棋盤,不動聲色,大步出營。
大軍拔寨。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裴麟的心思十分沉重,他現在正走向遼軍的虎狼之伏。
他無數次撩開車簾想要和陪側在一旁策馬行軍的風夜北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不知從何說起。
裴麟知道,對於這些將領來說,自己這個養尊處優第一次出門的五皇子,在行軍打仗上就是一個門外漢,想要說服他們難度實在是太大。
現在說明緣由,無異於動搖軍心。
可裴麟不能白白送死。
他必須去做些什麼。
打定主意,裴麟開口道:“風將軍,可否入車一談?”
風夜北有些意外地看來,最終還是下馬,進入馬車之中。
小琴看了二人一眼,下了馬車。
裴麟正襟危坐,看着風夜北端坐面前,奉上了一杯茶。
風夜北接過茶,瞥了一眼面前的棋盤,臉色愁然,“殿下,是要末將陪侍一盤?”
裴麟穩定心神,故作歡顏,笑道:“只是有些行軍路上不明之處,想要請教將軍。”
風夜北展顏,溫和道:“殿下請講。”
裴麟心中舒緩了一些,看得出來風夜北是個聰明人,自己又恰好問到了他的長處,對方自然開心。
於是道:“將軍,聽聞先鋒軍全軍覆沒,可有換回什麼軍機戰報來?”
風夜北聽聞此話,雙手撐住膝蓋嘆了口氣,“殿下,雖然此次出征我已做了十足的準備,卻還是讓遼人有機可乘,我自八歲開始對外征戰,至今已有二十年,到現在爲止,先軍入場,血本無歸,實在是常有的事……”
他搖了搖頭,“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只知道……遼軍數量龐雜,似乎……有備而來。”
裴麟心頭一緊,皺眉道:“二十年來,韶陽的先鋒軍就這麼送死?”
風夜北咬緊了牙關,面色大變,可事實擺在眼前,竟讓他雙目微紅,“整個玄策軍出征,最大的指揮權並不在末將手中,而是在……督軍使的手中。”
裴麟驚駭道:“文官?”
風夜北點點頭,“不錯,即便是我統籌安排之後,也要呈報督軍使,只有他才能做最後的定奪。”
“那……若是督軍使泄露……”
想到此處,裴麟整個人呆住了。
先鋒軍的行軍路線能知道的人不過爾爾,遼軍的態勢,整個韶陽知道知道這件事的,恐怕也只有裴麟一個人。
明顯就是泄露軍機所致!
難以置信。
但這種事在歷史上可不少見。雖然裴麟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籌碼作爲交換的。
風夜北低着頭,滿眼的不甘和無奈。
他知道一些事,但又能如何?
裴麟問道:“督軍使何在?”
風夜北嘆息道:“督軍使不會隨軍出征,按照韶陽律,在行軍最近的城池指揮。”
裴麟氣笑了,UU看書 www.uukanshu.net “所以我在中軍大營都沒有見過他。”
風夜北點頭道:“正是如此。”
裴麟不去糾結該死的權術,轉入正題。
“風將軍可知,這一次你我已凶多吉少?”
風夜北擡起頭,凝視着裴麟。
裴麟從那雙被煞氣籠罩着的目光裡看到了一絲絲的愧疚。
半晌之後,風夜北惶惶道:“末將即便是萬死,也會保殿下平安。”
裴麟脊背發涼。
他早就知道!
風夜北就是報着必死的心來的!
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怎麼能沒有危急意識?怎麼可能沒有危險的嗅覺?先鋒軍慘敗的仗怎麼打?
他知道,他全知道。
可是文官當權的韶陽,不給任何一個人活路。
而整個玄策軍的那個文官指揮者,甚至連危險都沒有。
但如同無頭蒼蠅一樣橫衝直裝的大軍,下場只有一個。
全軍覆沒!
裴麟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風夜北,“你就任由他如此?那可是你手下的親兵。”
風夜北那雙眼睛已經不敢直視裴麟,低着頭道:“只能如此,軍令如山,不得違抗。”
裴麟心底最後的憤怒衝破了他安逸的界限,強忍住憤怒,最終還是踏出了他絕地求生的第一步,問道:“我是誰?”
風夜北猛然擡頭,這答案並不複雜,可說起來,卻十分艱難,“您……是大韶當朝五皇子殿下,玄策軍統帥。”
裴麟道:“傳我軍令,大軍回防太原府,不得有誤,違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