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渾身上下就像浸在冰窖裡, 冷的麻木。
又黑又冷……
沒有一絲光亮。
婷兒。
誰?是誰在叫我?爲何叫我?
“婷兒,你忍着點,我將內力輸入你體內, 可能跟會你的內息相沖, 會很痛苦, 你忍着些……”
話音才落, 她就覺手心傳來一陣溫暖, 流過血脈,瞬間通向四肢百骸,覺得舒暢無比。溫暖之後, 便是刺骨的痛,她咬着嘴脣努力不讓自己呻|吟出聲。痛苦的煎熬, 漫長得似乎沒有盡頭。
待那痛苦終於停止, 她已經虛脫了。睜開眼睛的時候, 先是被燭光晃了眼,才慢慢看清坐在牀頭握着自己手腕的人。
“長卿……”
聲音低的猶如蚊吶, 屋裡的三個人卻聽見了。
萍兒和白薇聞聲趕緊跑到牀邊:“大小姐你醒了,你覺得如何?”
白薇輕聲問道:“婷兒,哪裡還疼?”
王婷猶自昏沉,睜眼閉眼好幾次才清醒一點,小聲道:“無甚大礙。”
長卿鬆開手, 眼光深沉看不出情緒:“婷兒, 你這一次是真的毒發了。”
王婷閉了一下眼, 表示自己知道:“嗯, 七月之詩, 真的發作了。果然如師父所說……痛苦難耐,痛不欲生啊……”
長卿嘆息:“我以內力暫時封住你的經脈, 剛纔也給你灌了藥,可是也只是暫時的,我已經給杜蘅去了信,還不知道他如何答覆。婷兒,你恐怕要停下手頭所有的事,跟我們回藥王谷。”
王婷搖搖頭:“我不能走,現在江湖大亂,東方天閣又蠢蠢欲動,至尊閣內憂外患,我脫不開身。”
白薇氣道:“你養的那幫子謀士和手下呢!”
王婷嘆息:“至尊閣有細作,我誰也不能全心相信,況且……硫靈珠還沒有下落……”
白薇怒極反笑:“我聽出來了,你是要爲了秦風那個死鬼,搭上你自己的命!”
王婷苦笑,卻不回答。
白薇怒氣衝衝:“秦風他若是在天有靈,他若是有良心,便不該如此拖累你!”
王婷扭頭轉向牀裡側,用細若輕風地聲音回答:“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天快亮了,你再休息一會。”長卿說着,擡手點在她的昏睡穴上,見她姿態安詳,幫她將手塞進被子裡,又替她理了理頭髮。
白薇將牀底的燒火盆拿出來,將沾上王婷血跡的錦帕和換下來的衣物小心翼翼地放進去,取來燭火點燃。直到東西安洪成灰燼,這才轉身對萍兒道:“你也去休息,天一亮就起來,若是有人過來,你替婷兒擋一擋。”
萍兒點頭,猶豫地看了看長卿,忽然咬着脣問道:“大小姐她中的什麼毒?她還有救麼?”
長卿嘆息一聲:“這毒已經積在她身體裡十年之久,迄今爲止這是發作的最厲害的一次。她日後若是再吐血,你切記不可靠近,她的血劇毒無比,沾者即死。而且死後也不得安寧。”
萍兒差異地看着他:“是誰給大小姐下的毒,還下這麼厲害的毒!”
白薇搖搖頭:“此事說來話長,你不必過問。婷兒一直瞞着你,也是爲你好,不想你替她擔心。你且放心,凡是藥王谷的人存在一天,婷兒就絕不會死!”
萍兒也不再多問,去外間休息了。
白薇看向牀上的王婷,突然捂着嘴走到一邊。長卿見狀,趕緊上前將她按進懷裡,安慰道:“不會有事的。”
次日,周定安攜韓暮雪回門探親。
周府上下也不再忙碌,周大人遣人來請王婷過去用膳,被萍兒幾句話圓了過去。後來沈慕飛來過一趟,也被輕易地勸了回去,萍兒總覺的沒有目中跟着的沈慕飛特別順眼。萍兒最擔心的還是林逸軒會過來,可是這一整天,林逸軒連個影都沒有。讓她驚奇地是,定北侯秦思遠竟然派人來請過王婷。
雖然被她婉辭拒絕了,卻怎麼也覺得不對勁。
長卿一早就出門了,說是去找杜蘅。白薇就留在這裡照顧王婷,王婷期間醒過一回,喝了幾口蔘湯就又睡下了。
到晚上的時候,王婷總算是徹底清醒了。
萍兒剛鬆一口氣,卻又有不速之客來到,夜鴆帶着最新的情報出現在小院。
你個死人,你何時來不好,非要挑這會!
萍兒和白薇被王婷暫時趕了出去,臨行前極度幽怨地等着夜鴆。夜鴆莫名其妙,但一向謹言慎行,並未說話。
大約一炷香後,夜鴆打開房門,將萍兒和白薇叫了進去。王婷正坐在牀頭翻閱卷宗,見她們進來,就對夜鴆道:“將你方纔說的再跟她們講一遍。”
“屬下遵命!”夜鴆枕頭,一板一眼地道,“不久前許多江湖門派幫主無故失蹤,其中就有長江水幫幫主□□盛。然而幾日前□□盛突然又回到黃河水幫,只是一天之間迅速蒼老,並在當晚死亡,可長江水幫之人尚未來及將他入殮,他卻突然又活了過來,如前一日般迅速衰老死去。如此往復,第三日,□□盛真正死亡,再也沒有活過來。”
“三日三生……”白薇聽罷,臉色發白,呢喃着吐出這幾個字。
萍兒沒聽清,好奇地問道:“白姑娘說什麼,什麼生?”
白薇卻未說話,只是轉頭看向王婷。王婷面露疲憊,擺了擺手示意夜鴆離開。夜鴆點頭,推門便出去了。
白薇走到窗邊,王婷擡起頭來:“白薇,師父果然沒死。”
“這事情太蹊蹺了,不對勁!”白薇飛快地搖頭,“若是師父沒死,那這些年他去了哪裡?要知道他當時受了重傷,任何東西也未帶走,三日三生不是幾年就能做出來的簡單毒藥!可能,可能是哪裡出了差錯,興許那個陳什麼的中的根本不是三日三生,也許是……”
“白薇,不要自欺欺人了,造下的孽遲早要承擔的。”王婷打斷她,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你也知道,能做出這種奇毒的,只有師傅。就連杜蘅,也是跟相思想了好多年才一起做出三日三生。白薇,師傅還活着,他可能,很快就來找我復仇了。”
白薇甩脫她的手,狠狠地道:“我不信!除非讓我看到中毒之人!”
王婷點點頭:“長江水寨,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還有!”白薇瞪着她,“不許再說什麼孽,你沒造過孽,造孽的是那個畜生!你殺他是爲了救人,你也救了人,不許再輕賤你自己!婷兒……”
白薇吼着吼着突然掉下淚來,撲過去抱住王婷,“婷兒,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這麼多年了,我們都習慣你在身邊了,你怎麼能捨我們而去,你讓連翹和琥珀怎麼辦,讓我們如何自處……”
王婷擡手輕輕拍着她的背,我怎麼可能輕易死呢。
萍兒看着看着,也忍不住到一邊抹眼淚去了。
周定安已的成親禮已經過去,王婷覺得是時候離開了,奈何這兩日身子實在不爽利,而且周大人夫婦盛情難卻,她便順水推舟決定再住兩日。
一天沒露面的林逸軒終於忍不住來見王婷,卻是來道別的。王婷讓萍兒上完茶就下去,她跟林逸軒單獨坐在院裡說話。
林逸軒一眼看出她臉色不好,王婷卻道無礙。
林逸軒拉起她的手:“婷兒,那日的確是我不對,你莫要生氣。”
王婷搖頭:“你沒有錯。”
林逸軒也不再多說,跟她靜靜地坐了一會,便自行離去了。
王婷自然知道這其中緣由,南方武林一帶的局勢無法控制,北方一定會或多或少地受到影響。北方天閣在北面武林幾乎占主導地位,若是北方一帶失控,北方天閣亦會受影響,如此算下來,最終失益的將是至尊閣。林逸軒此刻回去,力挽狂瀾,等於間接地在挽回至尊閣。
林逸軒這個人,無論做什麼,考慮的第一個人肯定是王婷。
不久之後,來的就是沈慕飛,這人也是來告別的。
王婷自然也不多說,如今江湖正值多事之秋,肯定沒有任何一個幫派之主會在外面長期逗留。她王婷算是一個例外。
又過一天,王婷恢復過來,親自去跟周大人夫婦道別。周大人夫婦與周定安夫婦一起來送行,她跟白薇和萍兒同乘馬車。
馬車到了洛陽城外,竟遇上了半路趕來的杜蘅和長卿。
萍兒又被趕到外面跟車伕坐在一塊,不過這次沒鬱悶,因爲長卿大俠和白薇姑娘坐在馬車頂上陪着她吹風。
嘿嘿嘿嘿。
顛簸的馬車裡,杜蘅給王婷號完脈,臉色沉悶,一字一頓道:“婷兒,你必須立刻跟我回藥王谷。”
王婷平靜地搖頭:“時機未到,杜蘅,你才說過的,三月之內。”
“今時不同往日。”杜蘅嘆息,“我知道毒素在蔓延,未曾料到你會毒發。”
王婷仍舊搖頭:“至尊閣如今離不開我,不拿下東方遠宏,至尊閣永無寧日,我不可能安心離開。江湖大亂,朝廷又開始插手,這種時候,我豈能將至尊閣,將秦風的產業交給別人料理。”
杜蘅沉默,他知道王婷倔強的個性。她一旦下定決心,便是軟硬不吃,任誰也勸不住的。
許久,他才問道:“你現下可是要去長江水寨?”
王婷點頭:“你也聽說了?”
“嗯。”杜蘅點頭,“現在江湖上到處都在流傳□□盛的離奇死狀,我和相思是在歸途聽說的。相思先行回藥王谷備藥,我本打算即刻趕去長江水寨的,卻收到長卿的飛鴿傳書說你出了事。也好,咱們一起去看看,那個□□盛,到底有沒有中三日三生。”
王婷扭頭看着馬車外一閃而逝的景色,淡淡道:“杜蘅,其實你們不必如此遷就我。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住你們……”
杜蘅輕笑一聲:“這話你可以跟我說,因爲我從不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若是給白薇他們聽着了,又免不了一頓數落的。婷兒,自你當年從師父手裡救下我們,咱們之間的牽絆就再也扯不斷了。你這樣說,是不是後悔了?”
王婷搖頭:“我從未這般想過。我只是怨恨這天,怨恨這命運,將我推入萬劫不復之地,永無寧日。”
“婷兒,有我們在,你還有什麼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