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軒轅修見溫子洛要逃,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胳膊。
“太子殿下。”溫子洛眉頭閃過一絲不耐,她不喜有人這樣碰她。
軒轅修看着溫子洛急紅了的臉上有着淡淡的惱怒,隨即鬆開了手。
一手背於身後,一手在半空中似要去拿書又似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一般,幾乎是手足無措。
“我……我……”轅修一臉說了幾個我,卻仍舊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溫子洛退後幾步,與軒轅修保持着距離,現在在她眼中,軒轅修是絕不能再靠近的人。這些帝王家,她溫子洛如今也染指不起,她只想要給娘報仇!但若殺害她孃的人真的是這帝王家的人,那麼無論如何,她與軒轅修都不可能會是一路人。
軒轅修看着溫子洛那表情,只當她是害羞了,隨即終於擺脫掉自己的尷尬,輕咳了兩聲道:“我剛纔一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手,但我……我並不是故意的。再說了,在軒轅碰個手也算不上什麼,這裡又不是獨孤和秦國等等。”
軒轅修說罷,心頭卻是閃過了疑問。與眼前這個女子相處了這麼段時間,他越發覺得這沈璧汐不是軒轅的人。
可是他查過了沈璧汐的資料,她是這屆的秀女,分明又是軒轅的人。這……這也許只是個別現象吧。軒轅修在心裡這樣勸服着自己,並未再多想什麼。
溫子洛聽到軒轅修這句話後,心頭卻是瞬間醒悟過來。她現在是在軒轅!
溫子洛隨即笑了笑道:“來藏書閣也有了一段時間,時常看些書,也許是書看過了,便漸漸的有了改變。不知是哪本書中曾經提到過,男女授受不親。”
軒轅修微微一笑道:“誠然是授受不親,但這也要看是哪種情況。”
灼灼的盯着溫子洛,軒轅修終是將心中的那些話壓了下來。他太害怕,害怕自己的一時衝動唐突了佳人,那豈不是適得其反。
其實只要每日能夠看見她便好,有她陪在一旁已是書香不醉人人卻已是自醉了。
復又走到書桌旁,軒轅修拿起本書說,唸叨:“曾經桑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爲君。好詩,好詩!但若不是今天你告訴了我它的意思,我怕是真的想不到它會是這樣的意思。”
“太子過獎了,璧汐也只是剛巧知道而已。”溫子洛恭敬的回道,從前曾在軒轅修面前流露過的隨意,瞬間消失不見。
軒轅修看着溫子洛此時疏遠的態度,心裡瞬間好生失落。與她一起看了這麼久的書,他以爲他們之間即便算不上朋友,到底也可以算得上一個書友了。可現在她分明是在告訴他,他是太子,而她是宮女。
宮女?如此佳人,像是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夢,怎麼可能會是宮女呢。
軒轅修看着溫子洛直愣神,好久纔有道:“詩的迷人之處,大抵除了遣詞用句絕妙之外,大概還是它能夠讓人產生許多共鳴感傷之處。”
軒轅修說着說着便坐了下來,提起筆欲要謄抄,見沒了墨水,還不待他吩咐,溫子洛已經自覺的上前研磨。
娟秀溫潤的字體如同他的人一般,這麼久,溫子洛還是頭一次見軒轅修寫字。
軒轅修又喃喃的唸了許久,彷彿是意猶未盡。
“璧汐你說若我心中的那個女子也如這滄海之水巫山之雲一般,那我該當如何?”
溫子洛研磨的手,瞬間頓住。因爲當軒轅修說出這句話時,她腦海裡閃過的是獨孤西謨那張冷漠的臉,隨即不知不覺間又變成了無塵。
這世間驚豔難忘的太多,當初的驚鴻一瞥其實能夠讓它就這麼一直只保存在腦海裡也挺好。
念念不忘的得不到,永遠是最好的。
“人又不是滄海之水巫山之雲怎可相比,璧汐愚鈍,也不知。但鏡花水月往往是夢一場,不打擾也許纔是最好的。”
軒轅修擡眸看着溫子洛,整個人如雕塑一般愣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受傷。
過了一會兒,軒轅修強行笑了笑,道:“我還有些事,今天就不久留了。”
軒轅修說罷,腳步有些虛晃的離去。
溫子洛看着軒轅修那背影忽然道:“聽聞夏國與軒轅最近戰事迫在眉睫,太子你的確是有得忙的。”
軒轅修背脊一凜,道:“要去掛帥應戰的並不是我。”
“如果太子你想那麼這個人也會是太子你。”溫子洛又道。軒轅修與葉熹現在都是空架子,若想翻身,這個便是一個極好的機會。然溫子洛說出口後,卻有些後悔了,軒轅修的性情並不適合打仗。具體地說,軒轅修這個人根本不是個當帝王的料。因爲他沒有帝王該有的狠心與果敢。
但她剛纔會這麼說,的確是想幫軒轅修一把,但也不得不承認,她不想再見他。
“你想我去主動請纓?”軒轅修忽然轉過身看向溫子洛道。
溫子洛心頭捏了把汗,笑了笑道:“國家政事,豈是璧汐一個小小宮女能懂的。璧汐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個詞叫做帷幄千里,這也未嘗不好。”上戰場,古來幾人能還?
軒轅修笑笑,搖着頭走遠。
若是他有爭皇位之心,他早就爭了,又怎會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初外公被軒轅容絕誣陷至死都沒能激起他必要爭下皇位的決心,現在這樣也不過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罷了。
但他從不後悔。
從小他就不喜歡皇室爭鬥,太過黑暗血腥。從小他就有一個夢,夢裡他與最愛的女子詩情山水畫意天下,就這麼優哉遊哉的過完一輩子。沒有爾虞我詐沒有血腥人命,一切都那麼好,那麼溫柔。
可那也只是他的一個夢而已,他無論如何,也終究被捲入了皇位相爭之中,而他娶的那些女子也永遠不是他喜歡的。
沈璧汐,沈璧汐,該如何向你訴說我的愛意。該如何能夠逃過這裡的一切,帶着你遠走天涯。
溫子洛見軒轅修漸漸消失不見,輕嘆口氣,收拾好書桌。剛纔是她多言了。
只是這軒轅修對她的意思她若到現在還沒有察覺到,那麼她就白活了這麼兩世。她現在是希望軒轅修是個明白的人,早些放手。
溫子洛正收拾着,忽然聽見一陣咳嗽聲,趕緊走出門外。
但見無塵倒在地上,趕緊朝四周望了一眼特別是杜公公那裡,隨即將無塵扶入屋內關上門。
“你怎麼來了?不是叫你好生養傷麼?”溫子洛急切的話語中帶着嗔怪。
從寢室到這裡的距離並不遠,可就這麼一點兒路無塵竟然都倒在了地上,可見他的身體是弱到了何等地步。
“我聽見了軒轅修的聲音,所以想來這裡守着你,以防萬一。”無塵虛弱的回道。剛纔軒轅修與溫子洛之間的對話他在外面全部都聽清楚了。心頭不由得有些擔憂。
“我沒事。”溫子洛淡淡的回道,扶着無塵坐下道:“你的傷如此嚴重,難道就着真的一點兒都不愛惜自己?我在後宮若是發生了什麼事,可還指望着你來救我。”
無塵笑道:“怎會讓你有事。”
看着桌上的那本詩集,無塵翻到那頁,道:“滄海的水巫山的雲到底是有多美,能讓人如此念念不忘。”
溫子洛一把拿過無塵的書,扔到一邊道:“誰知道呢!”如若真的愛上一個人,那麼看雲不再是雲,看水不再是水。
無塵見溫子洛如此在意這句話,忽然道:“你在想誰?”
“沒有!”溫子洛立即矢口否認道。
“你有!”無塵挑了挑眉道:“你在想獨孤西謨。”
“無塵!”溫子洛有些怒了,誰也不許在她的面前提起獨孤西謨,哪怕是無塵也不行!
“我知道你聰明你武功高,可是你還沒有聰明到能夠猜出我心裡想的是什麼,就像是你以一己之力也無法對付皇宮裡所有的千軍萬馬一般!你知道什麼!”
越是激動生氣,越是在乎。無塵不得不承認他這個激將法用的有些卑鄙。無塵看着溫子洛高高起伏的胸膛,心頭有點兒甜有點兒酸有點兒想哭。
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想哭。
“你什麼都不知道,以後若是再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無塵你也就不用再在我身邊守着了!我最討厭的便是別人隨意猜測我的心思還說了出來!”溫子洛的聲音越說越大,待意識到這裡是藏書館時,聲音又漸漸地小了下來。
無塵這次卻是仰頭坦然的看着溫子洛臉上此時的一顰一簇,像是迷了神一般,滿是疤痕的臉上有着說不出的神色。
深邃的雙眸像是一口枯了許多的井,終於有了水,可又怕水太多,井承受不住,最後溢出來散漫成災。
“小姐,無塵知道獨孤西謨是你心中的禁忌。但我只想問你一句,若是他還活着你還會如此恨他麼?”
窗外和光如絲,纏綿不斷,交織成一張張大網。風似輕舞,在這網中來來回回,彷彿從不停留,又彷彿永遠在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