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平靜，但是語言裡卻蘊含着一股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瘋狂，讓人真切能夠感受到，夏塵會說得出做得到。
事實上，韓東宇從不懷疑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子的決心，收夏塵入門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對他的脾氣性格韓東宇清楚得很，所以他久久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望向夏塵。
夏塵第一次毫不避諱地和他對視，眼神清亮，沒有分毫退讓。
他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終於到今天師徒決裂，可以不用再遮遮掩掩，痛快地放出自己內心深處真實的情緒，長久以來扮演乖乖徒弟的憋悶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儘管師徒正式開始決裂，不過在夏塵內心深處，依然存留着一分微弱的遺憾和嘆息。
憑良心說，韓東宇對他真心不錯，調教、丹藥、指導……種種關心，已經遠超出一個正常的師父的範疇，雖然這些關心都只是建立在對他有企圖的目的上，但是夏塵依然單純能感受到這種好，和韓東宇偶爾流露出來的友善。
如果沒有這些，自己是不是真的和韓東宇能做一對親如父子的師徒？夏塵有些迷惘地心想着，他沒有答案，依然是深深嘆了口氣。
韓東宇並沒有想這麼多，他的沉默只是在猶豫，猶豫是否現在就要使用殺手鐗，直接催動夏塵身上漫長時間積累起來的毒素，讓這個就要脫離自己控制的弟子痛不欲生。
給夏塵服用丹藥裡的劇毒都是他精心選制的。而且韓東宇本身也是丹藥大師。使毒方面不說是出神入化，也是爐火純青。這些劇毒綜合在一起後，可以由特殊秘法控制，隨時爆發。
這意味着夏塵的身家性命早就控制在他的手中，不可能逃脫得掉。
但是韓東宇依然不能催動秘法。一方面是夏塵的修爲現在只是後天九重，如果提前催動劇毒爆發，有極大的可能是夏塵被折騰得死去活來，但是也會喪失了突破後天十重的機會，他已經距離那個希望很近很近了，如果被自己的一時衝動摧毀。那真是前功盡棄，得不償失。
另一方面，夏塵能遠程以心念控制爆破符也讓他心有忌憚，如果不能一下子就把夏塵搞死。那麼就等着洞毀人亡吧。這藥園他經營了數十年，有太多太多的心血，如果瞬間化成烏有，就算他心情再如何恬淡，也必然極爲心痛。
想到這裡，韓東宇臉上肌肉不由得抽搐了幾下，冷冷地道：“你準備得這麼周全，顯然不是倉促所爲，而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防備我，我很想問你一句。爲什麼？”
“不爲什麼，只是感覺，你也知道我感覺很敏銳的。”夏塵低下頭道，他並沒有點出韓東宇的企圖，因爲現在還不是揭開真相的時候。有爆破符的要挾，韓東宇一定會退步的。
“感覺？”韓東宇微微嘲諷的一笑，似乎沒想到聽到的是這麼含糊的一個答案，他徐徐轉過身，“你的要挾很有力量，我沒法逼你了。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他口氣清淡，似乎居然就此放過夏塵，沒有絲毫的不甘和遺憾。
夏塵鬆了口氣，輕輕地道：“謝謝，你現在還是我的師父。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但是我要搬出藥園，不能再親自侍奉你老人家了，請師父保重。”
他施了一禮，就要退出大廳。
“你也好好保重。”韓東宇沒有轉身，只有淡淡地聲音飄來，“我雖然不能阻止你去參加聯盟選拔，但是你既然承認，我還是你的師父，所以，好好努力吧，我期待着你突破後天十重的那一天。”
他說到這裡，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罕見地笑意。不管如何，夏塵都有致命的弱點握在他的手心裡，他最大的底牌始終沒有掀開，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夏塵也露出一絲笑意，心想你大概還想着用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劇毒來控制我吧？可惜，這只是一個夢……他沒說什麼，飄然離開了大廳。
回到臥室，夏塵將預留的爆破符收起來，他心裡也有一絲慶幸，韓東宇不想和他兩敗俱傷，他又何想同歸於盡？
預留真氣，用心念催動爆破符的法門是來自天書奇術，但是這法門很高深，他並沒有什麼把握，關鍵時刻，他只是賭韓東宇自恃還有一張最大的底牌，所以不會選擇和他拼命。
所幸，夏塵賭對了。
走出藥園，夏塵回頭望了望厚重的大門，有些不捨又有些輕鬆。
不捨是源於住了一年的時間，外部藥田都是他親自打理的，雖然說沒什麼靈藥，但是也有他的心血存在。輕鬆則是終於可以脫離開韓東宇，而不必再每天做個好演員，還要假裝吞服大量含有劇毒的丹藥。
好在他原來居住的庭院一直空着，而且他經常和孫麗等人會合，所以回來的時候，沒有絲毫的陌生，反而有一種我終於回來了的親切感。
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是現成的，而且聚寶盆儲物空間裡有的是，所以夏塵輕手立腳，往久違了的臥室牀上一躺，頓時感覺全身舒坦。
忽然，夏塵想起了剛入門時，宋青山找莫小棋偷襲他的往事，不由得會心一笑……當真是往事如煙，纔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自己已經從當初不被看好的普通弟子變成了後天弟子的首座，世事難料啊……
夏塵有些感嘆，但同時又覺得有些奇怪，因爲從那以後，他再沒有見過莫小棋的身影，這個只有後天一重修爲，長得很不錯的女弟子似乎就此失蹤了。
雖說正玄派普通弟子足有上千。莫小棋實在算不上什麼。但是如今的夏塵已經是萬丈光芒，以莫小棋那順杆爬的個性，實在是沒有理由不來找他攀攀關係，哪怕是殺手與獵物的關係。
不過夏塵也沒有心思刻意去關注，莫小棋在他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連印跡都留不下。
休息了一會，夏塵掏出聯盟使者給的玉簡，緩緩地將真氣灌輸進去。
玉簡放出淡淡地乳白色光澤，隨後一道磅礴的神念釋放出來。直接進入夏塵的腦海中，化成一個威嚴而毫無感情地聲音：“身份驗證啓動，說出你的姓名。”
夏塵一怔，忽然有種時空錯覺感。彷彿自己不是來到了近似古代的異世界，而是未來的科技時代。尼瑪，打開個破玉簡，居然還要身份驗證，搞什麼修真科技？
儘管腹誹不已，但是夏塵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大梁國正玄派，後天弟子夏塵。”
那聲音沒有繼續響起，而是沉默了片刻，這才道：“驗證通過，此玉簡爲你的專用身份玉簡。代表燕趙地區大梁國參加聯盟潛力弟子選拔，如果有假冒者使用，此玉簡會自行崩毀。”
“額……”夏塵這才明白身份驗證原來是一道防僞標籤，心想這有何用？若是別人喊出我的名字，豈不還可以假冒。
神念聲音過後，便是一道充足的信息涌入腦海中，信息裡面記載了關於行程方面的安排，要求所有參選的潛力弟子在四個月後，到達大燕、大趙兩大強國交匯處的雄城金安參加選拔賽，並給出了地圖路線。所有遲到的參選者，一律視爲棄賽。
信息裡面並沒有關於選拔賽制的說明，想必是要等到金安時纔會具體安排。
夏塵收起玉簡，心裡盤算着行程。他沒去過金安，但是根據自己的腳程以及地圖路線和參賽日期計算。應該在十天之內動身，而且越早越好。否則容易有遲到的嫌疑。
那就三天之後出發吧，夏塵下了決定。
他剛從牀上坐起來，門外邊便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正是孫麗、陳烈和方求。
來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他們了……夏塵忍不住露出笑容，又仰天倒在牀上。
……
大梁國，浩然山脈，一處青翠的松柏下，站着兩個人，確切地說，是兩名修士。
一名修士身材高高瘦瘦，正是昔日帶領浩然派弟子參加獸園狩獵的陳勝。
站在他對面的，則是一名白衣修士，面如冠玉，眼神清澈有若明溪，他大概三十多歲年紀，眼眉動處，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風采。
“趙師兄，你真打算親自出手去誅殺夏塵那小畜牲？他怎麼配勞煩師兄你的大駕，未免太看得起他了。”陳勝憤憤不平地說道。
提起夏塵，他就滿肚子氣，從獸園回到浩然派後，他就一直沒消停過，還被門派的大人物重重批了一通，說是丟了浩然派的臉面，心裡對夏塵這個恨啊。
那趙師兄淡淡道：“我不去誰還能去呢？後天弟子中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何況連你都殺不了他？我若是不親自出手，嚴冰豈不是白死了？”
他這番話裡含着淡淡地嘲諷，陳勝臉色不禁一紅，卻無話可說，夏塵把嚴冰踏死，他卻不能把夏塵怎麼樣，還幾番被浩然派打臉，若不是紫靈道人出現，浩然派這一趟獸園之行，可算是窩囊透了。
“如果那小畜生一直窩在正玄山上不出來怎麼辦？”爲了避免尷尬，陳勝只好轉移話題。
趙師兄眼眉微微一動：“他不出來，我沒辦法，不過聯盟要選拔潛力弟子……這種千載難逢的好事，他又是獸園第一，又怎麼會不去？總不可能一輩子窩在正玄派裡。”
他忽然淡淡笑了笑：“而且我很想看看，古元聖體是不是真比我的弟子嚴冰，風元聖體更爲強大！”
……
黑暗的洞穴深處，一名頭罩在斗篷裡的黑衣男子正在緩緩向洞外走去，他全身都發出若有若無的黑氣，所過之處，留下一道深深地黑色印跡。
走到洞口，他停住了腳步，看着夜空繁密的星辰，沉默半響，才自言自語道：“既然你死在那個後天小輩的手裡，想必邪風毒經也落在他的手中，不管如何，那是我邪風門的聖物，我要拿回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