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當做沒聽到, 回去吧。”秦風關上燈，拉着莫箏走出辦公室，大樓裡已經沒剩多少人了, 四周都是安安靜靜的, 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在迴響。莫箏知道秦風不準備再和她討論這個問題, 但是不討論不行, 越早解決對兩個人都越好。
站住腳步, 莫箏掙開秦風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無比嚴肅地又重複一遍：“我沒有意氣用事，也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必須得走了, 這件事情是時候結束，我沒有耐心再等一個四年。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他,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 我不能……”
“你能。”秦風一直壓抑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看着莫箏一直在找不同的理由想要離開自己身邊，原本脾氣就不算溫柔的人經過這幾天不斷的怒氣累積也到了臨界值的地步。他怎麼都想不明白, 爲什麼莫箏不能老老實實把事情都交給他去做呢？如果說早些時間還是因爲兩人沒有表明態度所以在推辭，可是現在還是想一個人逞強是爲什麼？
“把事情交給我有這麼困難麼？你以爲你說一句爲了你好我必須走我就真的只能感嘆一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了嗎？我不需要你自己去解決也不需要你犧牲什麼，就只是安心地待在家裡讓我去教訓那個混蛋然後等我回家的時候和我一起吃飯看電視有這麼難以接受嗎？只是和我一起生活而已，對你來說就這麼難嗎？”
空曠的走廊迴盪着秦風憤怒的聲音，莫箏看見有的辦公室裡倒黴的加班人員甚至偷偷打開一條縫想要聽些八卦。對於無趣且殘忍的加班來說, 能有一場免費的家庭倫理大劇大概真的是一次挺好的享受。那些偷偷摸摸的眼睛在注意到莫箏的眼神之後識趣地又縮了回去, 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貼着牆角偷聽。
生氣的人似乎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莫箏對這一點深有感觸, 因爲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生氣時候的秦風也是, 吼完一通之後就冷着臉一個人進了電梯，眼看着電梯門就要合上, 莫箏連忙跟上去擋住那兩扇厚厚的門，也不敢看秦風的臉，一語不發地低着頭鑽進來。
索性電梯速度很快，不然要是和秦風在這樣封閉的空間多待幾個鐘頭保不準自己就要被他的低氣壓憋死。莫箏生怕秦風丟下自己一個人回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好幾次想要叫住他，只是話到嘴邊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出口。回家的一路上都是沉默的，和前兩天意外發生後一樣，只不過這一次不想說話的秦風。
“我說啊。”眼前的紅綠燈還有幾十秒的時間，秦風隨着車流一起停住，莫箏終於逮到時間說話，斟酌了許久覺得不能再加深秦風的怒氣了，於是莫箏採取了比較委婉的說法。“我說，其實我也不是一定不回來。等我解決掉那個壞蛋之後我會回來找你的，只要我還能找到你，就不會再離開了，真的。”
秦風看都不看她只顧盯着信號燈：“那萬一要是你回不來呢？我需要去哪個下水道找你的碎片嗎？或者那個兇手有品味一點把你做成標本收藏起來，你要我去哪裡找你？”
……和下水道比起來果然還是做成標本來的好一點。莫箏想到自己的無數種可能性，再聯想到那個兇手的病態程度，認爲秦風說的很是有道理。自己真的有可能回不來，雖然之前也有心理準備，但是被秦風這麼不客氣地挑明還是讓人很不爽。小聲嘟囔一句：“要是找不着就不找了唄，我也沒讓你找。”被秦風聽見後臉上的黑氣更深了。
先不要着急自己把事情捋一遍。莫箏默默給自己打氣，要怎麼才能在秦風不會阻攔的情況下搬出去呢？必須要讓那個殺人兇手知道自己已經不在那個家裡，要轉移他的視線混淆視聽，省得自己還要擔心秦風的生命安全。最近這兩天發生在自己周圍的事情都表明那個混蛋開始朝她身邊的人下手了，就算是爲了別人的安全，莫箏也不得不離開。
如果把這話告訴秦風，他會不會生氣呢？但是如果不告訴他，又該用什麼理由呢？變心？生活無趣？得了吧她還不想早死，要是用這種感情上的理由糊弄秦風，她都不一定能邁出家門。思忖再三，莫箏決定實話實說。秦風不是說過要自己把話說明白嗎？說出來的話至少兩個人也不會因爲這種事情吵架了吧。
於是莫箏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秦風。在車流穿梭的道路上，綠燈亮起後的時間，直到下一個街區的信號燈。不多不少，足夠她講完整個來龍去脈。甚至在秦風看到紅燈之前還有時間求個原諒。
“我知道這樣做冒險了一點，但是我既然告訴你，就是不想你再生氣。我知道你爲我好，我也是爲你着想。我先離開一段時間，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不保證一定能活着回來，雖然我現在也不算是個活人，我是說不能保證自己能回來。但是如果我還有能力的話，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到時候我會和你一起生活，一直。”莫箏窩近軟軟的座椅裡，聲音哽咽：“和你生活一點都不難，真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和你生活到走不動的時候。但是現在我還不能，一點都不能。我很害怕，最近會做噩夢，所以我現在一點都不能安心地和你在一起。”
“噩夢？”秦風熟練地打着車燈，從後視鏡裡看到一輛黑色的賓士。毫不起眼的顏色，隱沒在黑色的夜空下，很容易就會被人們無意識忽略掉。如果不是那輛車不停地閃爍着車前燈，恐怕秦風也不會注意到。耳邊是莫箏在說着話，秦風一心二用地反問着，心裡卻隱隱不安起來。該說莫箏的直覺真的很靈嗎？貌似麻煩真的找上門了。“你做什麼噩夢？不會是夢到我死了吧？”
莫箏突然顫抖了一下，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WTF居然還是真的！秦風心裡的不好預感愈演愈烈，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莫箏的噩夢變成真人版。“我是怎麼死的？”秦風故作輕鬆地問道，一點都沒有在討論自己死亡的自覺。
“很多死法，各種各樣的。”莫箏認真想了想，艱難地吞嚥着口水，說：“有時候是你被人刺了，有時候是被人從樓上推下來，還有的時候是你自己自殺了。”
“死的地方我都認識，在辦公室，在我們常去的餐廳，或者就在自己家裡，血流了一地怎麼都擦不乾淨。我去摸你的時候身體還是溫熱的，但是沒有心跳，和我一樣。你不喘氣，也不睜開眼，不管我怎麼哭你都像是再也不會醒過來一樣。我學過一點心臟復甦，但是每一次都沒用。每一次每一次，都是確定死亡。被白色的救護車拉走，到一個冰冷的我去不了的地方。”莫箏握緊拳頭，每一個都曾是困擾着她的夢境。
秦風以爲的那些年的噩夢，不僅僅是夢到莫箏自己的死亡。也會有秦風的死亡，但是那時還不頻繁。直到最近這兩天，只要莫箏進入夢境，必然又是一場生離死別。夢裡的秦風甚至連最後一句話都來不及說，那雙淡漠狹長的黑色眼睛就永遠地闔上了。
她也永遠都看不清兇手，只有一次看見那人黑色的衣角，然而無論她怎麼追都再也看不見那人的蹤影。有時候如果莫箏去追兇手，已經死亡的秦風就會像復活一樣，然後莫箏就要眼睜睜地看着他再被殺一次。
簡直就是笨蛋，無論是死去的秦風，還是每一次都會哭的自己。莫箏甚至都感到身後那人陰冷的得意的眼神，即使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情緒也依然於事無補。
因爲她救不了他，無論她怎麼做，無論她怎麼哀求。“出車禍的噩夢也做過。”莫箏突然笑起來，看着窗外的眼睛裡隱約泛起淚光，一閃而逝，秦風幾乎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那時候也是你在開車，我坐在副駕駛。然後就有一輛車撞過來，我看見你拼命地打着方向盤，但是剎車和空氣裝置好像都失靈了，一點用都沒有。你大喊着讓我趴下，然後撲在我身上擋住飛濺的玻璃。等警察來的時候，我完好無損地被救出來，你就像只刺蝟一樣死得特別難看。把你翻過來的時候，正面好好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我知道你的背上滿滿的都是玻璃渣子。連眼睛都是睜着的，可是大家都告訴我你死了。”
秦風趕緊小心地試了一下剎車，謝天謝地，沒有壞。莫箏這個夢做得太真實了，因爲秦風不管怎麼看都覺得身後的黑色賓士不懷好意地在跟蹤他們。他已經特意繞遠了好幾條路，那輛幽靈一樣的車還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秦風細心地記下車牌，決定回去的時候好好查一查。雖然十有八九沒什麼用，沒有那個兇手會這麼愚蠢地用自己的車來跟蹤。
“不會只有我一個吧？”秦風安慰着莫箏：“總不會只夢到我一個人吧？其他人呢？說不定其他人都活着呢。”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趕緊帥呆哦那輛車吧。秦風急速打了個右轉，猛然提速。莫箏抓緊扶手，從窗戶裡灌進來的風呼呼作響，淹沒了之前那點沉重的小氣氛。
“你幹什麼？”莫箏被左右搖擺的車身晃得有點噁心想吐，不知道秦風爲什麼突然玩命玩起漂移來？這可不是秋名山的戰場，這裡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城市裡！罰單妥妥地要貼上來了拜託！
秦風沉着地不斷轉彎，嘴上仍然一派輕鬆：“兜風。”
你這哪裡是兜風你這明明是兜命啊！現在申請下車還來得及嗎？莫箏膽戰心驚地看着道路兩旁飛速後退的樹木還有周圍司機的破口大罵，很擔心自己老闆是不是突然精神失常不然爲什麼性格大變這樣很獵奇哎！
“還有其他人嗎？”秦風大聲笑着，原本繃住的臉終於放鬆下來，大聲問道：“還有夢到別的人嗎？他們的結果都怎麼樣？”
莫箏關上車窗，耳邊的風聲這才小一點。“沒有，我只夢到過你，其他人不知道。”莫箏老實地回答着秦風的話：“我只夢到過你的死亡，其他人都沒有。所以我才說要走啊，不然萬一哪一天你真的……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死了，你覺得我能心安理得嗎？”
雖然夢到的都是自己慘死的下場，不過只夢到過自己是不是也說明在莫箏心裡自己是特別的呢？秦風瞄了一眼空蕩蕩的後視鏡，以防萬一又多繞了兩圈。發覺真的沒有跟蹤的人了才小心地往家的方向拐了個彎。
踩下剎車的時候莫箏覺得自己胃裡一陣翻騰估計是要吐了，雙腿打軟四肢無力，頭暈暈的很難受。恍惚間似乎聽到秦風說了什麼話，但是因爲昏昏沉沉的所以莫箏不確定秦風是不是真的這麼說了。
“既然只有我一個的話你還擔心什麼，死雖然很可怕，但對我來說不是最可怕的事。”
那最可怕的是什麼呢？莫箏迷迷糊糊地下了車，痛快了當地吐了自己一身。隨即惡寒了一下，不會是“不能和你在一起這樣狗血的事情吧？”不不這麼言情一定不是我老闆！
一句話甚至還沒有想玩，就聽見秦風一邊扶着自己一邊嚴肅說道：“最可怕的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媽蛋快把我那個冷酷無情面癱的老闆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