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看穿
等人出去了，陸懷安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拿起照片來看。
雖然照得不是很清晰，但輪廓不會錯的。
除了瘦得脫了相，但確實，是趙雪蘭。
陸懷安捏着這照片，忍不住回想。
當初的趙雪蘭，是什麼樣子？
那時候，他到現在這年紀，趙雪蘭還很年輕。
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天還沒亮就爬起來，跑到他家敲門。
催沈如芸起來，說太陽都曬屁股了，怎麼還懶在牀上。
然後他們一家子都會被吵醒，起來後她人已經回家去了，睡回籠覺。
睡醒了，她會開始吃飯。
到處遛一遛，牽着小孫子志得意滿。
等到終於可以回去了，她才挽着陸懷安一起上了車。
他撫了撫她近兩天有些憔悴的臉，聲音溫柔：“我有點事要和她說，你先帶着孩子們出去。”
可是陸懷安那模棱兩可的態度讓他們摸不準，只能按着原先沈如芸留的電話給打了過去。
這個時候，沈如芸帶着四個孩子去看她。
陸星暉倒是乖覺，老老實實地叫了一聲姨奶奶。
其實看到她回來，陸懷安就大概她是爲着什麼回來的。
旁邊的人就揶揄着笑起來：“喲……”
看着他跟其他人聊天，神色平靜的樣子，沈如芸也放下了一點心。
一家人齊齊整整的，拾綴好了才往鄉里頭去。
他不僅坐下來，還溫柔地給她掖了掖被子：“這幾天家裡頭活多，太忙了，沒顧得上，你身體好些了嗎？”
這也太……
微微勾了勾脣，陸懷安冷酷地出聲：“這是我以前的房東，你叫她姨奶奶就行。”
只是他裝作自己啥都不知道而已。
“原先，我還不敢肯定。”自從看穿以來，陸懷安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但是現在，我確定了。”
怎麼是她鬧騰呢？
趙雪蘭急了，死死抓住她的手，瞪着陸星暉：“怎，怎麼會是男的呢？”
什麼意思？
似乎想起什麼，趙雪蘭猛地攥緊被子，提起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緩緩湊近，如惡魔低語：“媽，你是不是不敢跟人說，你死了，又活過來了？”
趙雪蘭瞪大眼睛，緊緊地盯着他。
急急忙忙趕回來，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哪裡還有時間吃飯。
好歹，讓她見最後一面吧。
可她偏偏還就熬了這麼久。
只是她沒說，他也沒去問：“吃飯沒？”
要是哪天不想做飯了，往牀上一躺，使喚小孫女往他家跑。
她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眼睛瞪得老大。
沈如芸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說這個事，只得暫且忍耐着：“沒，沒什麼，就回來看看。”
加上她一直唸叨陸懷安，他們才託人去尋陸懷安。
竟不是驚喜，像是憤恨，又像是不甘。
這在當地，就是差不多可以準備後事的節奏了。
唯獨陸懷安，猛地擡眸，死死地盯住了她。
趙雪蘭猛地一提氣，差點沒嗆死。
陸懷安看着，更有些狐疑：這真的是她嗎？
是不是，又尋了人來消遣他？
她風塵僕僕，一臉擔憂地到處尋陸懷安。
沈如芸嗯了一聲，第二天就着手忙活起來。
“那現在這……你怎麼想呢？”
雖然沈如芸是一番好意，但在趙雪蘭看來，她斷子絕孫了，倆閨女跑了，一直沒找到，怕是凶多吉少，兒子一家子又……
他知道了，卻沒阻攔，那其實還是比較贊同的。
一片寂靜。
“沒呢。”
四個一排開，站在那裡俏生生的。
“你們來了就好了。”
“不急。”陸懷安擡起頭，微笑着：“媽，你是不是剛過來？”
尤其是那些生不出孩子的、生了女娃的家庭，她肯定是得去坐一坐的。
陸懷安平靜地看着她：“是我的孩子。”
再怎麼樣，飯還是要吃的。
她眼睛迸發出驚人的喜悅，竟強撐着想坐起來，老淚縱橫：“媽知道你是個孝順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漏洞百出，偏偏趙雪蘭還真就信了。
嬸子打起門布，引他們進去。
這事她還真做得出來。
陸懷安的脣角微微一勾，竟突然笑出了聲。
殺人誅心。
他這邊沒有突破，也不知道趙雪蘭從哪裡得的消息，竟把電話打到了沈如芸那裡。
總算是沒有了旁人，趙雪蘭死死地握緊被子，一副不甘心不明白，不能理解的模樣：“懷安吶……你怎麼都不來看看媽？媽……”
就連嬸子，也被一併請出去了。
“……”
“媽。”陸懷安笑着，在她牀沿坐了下來。
看着她擔心的眼睛，陸懷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沒事。”
“是礦上的人，我當時留過一個電話……”
說起這個，沈如芸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遲疑地道：“我說的是，如果……她快死了就……”
到底是回，還是不回？
“如果真的不行了的話，怕是得把孩子們也叫回來……”
衆人就想，她可能是有什麼未了的遺憾。
“從牢裡出來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帶他們來的嬸子都抹着眼淚：“可想你們了，唉，天天唸叨。”
陸懷安這就不贊同了，拉着她去吃飯：“再怎麼趕，也不能折騰自己不。”
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的沈如芸有些擔心他，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懷安……”
再一次到礦上，已經不是從前心境。
要麼就是沈如芸去幫她做飯，要麼是他們家做好了，讓陸懷安的二女兒提着個小籃子，把飯菜送下去。
“嗯。”沈如芸當時也沒做什麼隱蔽的遮掩，其實就是想探探陸懷安的想法。
“怎麼不會，她就是這樣的。”陸懷安給她把散亂的髮絲撩到耳後，哂笑道：“不過也好，你帶上孩子們吧，還是。”
在外人面前再怎麼強勢強硬，在她面前永遠都是這麼體貼的。
並不叫孩子們退下，反而把陸星暉拉過來：“這是我大兒子，聰明伶俐，來，小星，叫人，這是我……”
她試探地，謹慎地看着他：“你來了就好了，媽想住回去，你……”
因此，陸懷安看完之後，把照片夾進了書裡頭。
聽說她要死了，沈如芸當天就從北豐趕了回來。
就算她沒死，都能被氣死。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地耐心地等待着。
長長地吁了口氣，她放鬆下來：“怎麼會好，這裡又冷又潮，你看看，這牆還發黴了，就不是人住的地兒！”
可是，當她看到陸懷安身後的沈如芸，甚至是他們帶來的四個孩子後，臉都綠了。
就打電話給她。
嬸子連忙幫她拍着後背，又是順氣又是安撫的：“陸廠長人多好，還特地趕回來見你，你就別鬧騰了，啊。”
“……”
差別可就太大了。
那這意思，就確實還是要去看一看了。
等到了晚上，倆人依偎在院子裡乘涼，沈如芸才提起這個事。
有保鏢跟着的，她能有什麼事。
沈如芸皺着眉頭，不敢置信：“不會吧？”
倆人站一起，甚至都會產生錯覺：好像趙雪蘭纔是媳婦，沈如芸是婆婆。
陸懷安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她不會領情的。”
不爲別的，就只是想顯擺顯擺。
陸懷安深切地記得，因爲長年起得太早，睡眠不足，沈如芸那時候的神態都及不上趙雪蘭。
她像是神經錯亂了，死死盯着陸星暉：“明明，明明是死了的，死在了肚子裡的……怎麼就生出來了？你該是三個女兒的……三個賠錢貨……三個，啊！爲什麼會有兒子，啊，大孫子明明是我，我家……嗬，嗬……”
這當然也有一部分，是因爲沈如芸生了病，精神不濟導致的。
短短几句話，讓所有人一頭霧水。
只嘴裡還很不甘心，哼着懷安，想他什麼的。
可是，再怎麼樣，也跟眼前這張照片聯繫不到一起。
當年她咒他們斷子絕孫，如今反過來了，氣氣她也挺好的。
她連行李都沒提，就拎了個小小的揹包，裡頭只帶了些用品，衣裳都沒帶的。
陸懷安嗯了一聲，倒也不意外：“這個我知道。”
“他，他們是誰！是誰！？”
好不容易見着了人，她都有些驚訝：“你……沒事吧？”
也確實是慘。
也喊了大夫來看過了，都是說不大行了。
“我能有什麼事啊？”陸懷安看到她就笑，伸手接過她手上的揹包：“怎麼突然回來了？事先也不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不。”
陸懷安一看她這模樣，就明白了。
都以爲會死，但她就是不死。
只是一個對視，他就明白過來。
這纔是她熟悉的陸懷安，如此溫順聽話，什麼都依着她的。
這奶奶，和姨奶奶。
一開始，看到陸懷安的時候，趙雪蘭還是很高興的。
趙雪蘭死死地盯着這四個整齊的孩子，一個個漂亮極了。
屋子裡又黑又潮，趙雪蘭已經病懨懨的，一點精氣神都沒了。
趙雪蘭連呼吸都停止了，眼睛快瞪出來：“你，你你你……”
“我也是。”陸懷安笑得很滿足，長長地喟嘆：“說起來還真有趣，媽，你竟是第一個知道的。”
不僅如此，他也是第一個知道的。
趙雪蘭眼淚都快淌了下來，死死地抓住他：“懷安，懷安，你在就好了，你是最乖的，你快帶媽出去，他們都騙我，他們居然說定遠死了，他們都在騙我對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