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內侍上前,恭敬地說:“貴妃娘娘請回玉明宮,六宮妃嬪並外命婦,將來向您行禮。”
樑若君點了點頭,可她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沒有禮服穿,她忍了,她也想象過自己可能受到的種種委屈,但她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會爲了皇后中斷冊封典禮。
皇后是孕婦,她理解,可皇帝真的非要終止冊封典禮,連他也一起跟着走嗎?果然,自己樑國公主的身份,在這大齊的皇廷吃不開,父皇不是把自己賞賜給了什麼人,僅僅是示好的禮物。
“貴妃娘娘,請。”內侍上前引路,宮女們紛紛擁簇而來,該有的尊貴和體面,除了那一身禮服外的確一分也不少,可是這冊封典禮,終究是不成樣子的。
大臣皇親跪送樑若君,秋振宇站起身來,看着那柔弱女子緩緩而去,他昨天見過秦文月了,秦莊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只是秦文月能不能很好地傳達給樑若君,秋振宇也沒有把握。但是他希望樑若君能取代自己的女兒,希望這個女人,至少能在後宮掀起波瀾。
並不是秋振宇或秦莊選中了這一位,而是在與樑國人商議這件事時,他們主動舉薦了這位公主,認爲樑若君,能滿足秋振宇的要求。然而對秋振宇來說,真的要讓女兒消失易如反掌,生死不過一線之間,這宮裡有的是人可以爲他所利用,但他不能給自己惹麻煩上身,他殺珉兒容易,皇帝殺他更容易。
上陽殿裡,珉兒好一陣過後才緩過來,陳太醫說過,孩子不動不好,動得太厲害也不好,特別擔心在腹中臍帶繞頸,所以馬虎不得。索性珉兒平靜後,孩子也平靜了,太后聞訊趕來,見兒媳婦沒事,鬆了口氣後便笑悠悠說:“這樣搗蛋的小東西,必然是個小子了,將來比他爹還皮。”
項曄在一旁欣喜地說:“兒子小時候沒少挨您的打,將來管您的孫子時,您可不能攔着。”
珉兒見他們母子倆說說笑笑,對未出生的孩子寄予期望,可看着自己的肚皮,她卻覺得自己會生個女孩兒。
並非是想要女孩兒或是男兒,是隨着孩子在腹中漸漸長大,她就覺得是個小姑娘在自己的肚子裡,此刻想到若是女孩兒淘氣得上房揭瓦,可就熱鬧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皮,若是個小閨女,自己曾經受過的委屈,害怕的彷徨的,都不能讓她的女兒經歷,她要爲自己的女兒撐起一片永遠都陽光燦爛的天,讓她一生無憂。
但聽太后絮叨着:“若是個女孩兒,就嫁給哲兒家的大小子吧,親上加親。”
珉兒笑而不語,老太太們就愛做這樣的事,而她看到皇帝身上的禮服,才猛然想起那位被撂下的新貴妃,可太后正興奮地說着那遠在天邊的侄孫子,話裡話外盼着皇帝把那一家子人召回來,哪裡顧得上玉明宮裡被冷落的貴妃。
項曄抽空會把目光落在珉兒身上,他們彼此心領意會,珉兒當真不是故意刁難樑若君,可現在怎麼解釋都沒用了。
玉明宮中,六宮妃嬪按照尊卑依序來向貴妃行禮,外命婦們也在內侍的指引下井然有序地等待覲見,淑妃抱病不得來,宮裡的人都知道,可正如皇后突然動了胎氣一樣,真真假假,都成了茶餘飯後的話題。林昭儀孫修容她們,早就沒什麼指望了,來十個八個貴妃也與她們不相干,可是皇后和淑妃,註定無法平靜。
林昭儀和孫修容帶着妃嬪們退出,在她們看來,年輕貌美的貴妃分毫不輸皇后,更因爲她是公主,衆人很自然地覺得她高貴,而昨天聽說她帶着二皇子在草地裡撲騰了半天捉蟲子,一來就和皇子套近乎,就不必把她想成稚嫩柔弱的人了。
林昭儀哼笑着:“這宮裡是越來越熱鬧了,我們雖不如意,可也不缺戲看。”
話音才落,但見邊上細長眼眉的柔媚女子娉娉嫋嫋而來,朝林、孫二人福身行禮,林昭儀乾笑:“是文月呀,怎麼沒聽說你進京了,幾時到的,怎麼不進宮坐坐?”
秦文月知道她們是故意的,自己走後必然有人在宮裡宣揚她的不是,舊年在這裡花費的心思全白費了,可她不在乎,這不是又有人代替她來了嗎?
林昭儀掰着手指頭算算,嘖嘖道:“說起來,文月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不嫁人,是秦大人捨不得你?”
秦文月笑道:“哥哥忠心爲國,每日忙得見不到人影,哪裡有心思關心我。”
林昭儀道:“不如求皇上爲你指婚,選一戶好人家,嫁在京城裡,往後親戚之間就能常常走動了,太后娘娘那麼喜歡你。”
秦文月笑而不語,此時亦有宮人來請她進去行禮,兩處便告別了,她才走開,孫修容輕聲道:“姐姐,我聽家裡說,像是有動靜,皇上要選人送去贊西國和親。”
“難道?”林昭儀眉頭挑得老高。
“不好說。”孫修容搖頭,“贊西國如今雖然也建都城造字立國,可到底擺脫不了過去的野蠻生活,樑國的公主就在那裡莫名其妙的香消玉殞了,我們大齊的小姐們都是養尊處優的,哪個願意去,何況這秦文月主意大着呢。”
林昭儀冷笑:“主意再大,也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嫁個妹子。”
玉明宮中,樑若君正襟危坐,雖然心中萬千情緒,甚至無法想象今夜圓房會是什麼樣的光景,但她還是在人前端得周正穩重,有帝國公主的尊貴,也有貴妃的氣度。
妃嬪們一批一批來,大齊皇帝的女人可真不少,外命婦們恭恭敬敬地行禮,她也記不過來。日子還很長,她且要慢慢摸索着過,可是她和皇后無冤無仇,爲什麼一上來,就激化她們之間的矛盾,這些跪在自己腳下的女人們,一定在好奇着自己將來會如何與皇后較量。
“小女秦文月,代家兄紀州王府秦莊,拜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金安。”只見秦文月盈盈拜倒,而她的名字,讓樑若君眼中有了異樣的光芒。
離開樑國國境之前,送親的使臣,她哥哥的心腹,把這個名字交代給了自己,說是這個女子會告訴她將來該怎麼做,也是難得的,可以有人主動把訊息送到宮裡,送到她面前。且讓樑若君一直無法理解的事,哥哥的心腹說,她在大齊的依靠是宰相秋振宇,竟然是皇后的父親,但這兩天瞭解到了皇后的出身,她也算明白了。
“秦小姐請起。”樑若君大方含笑,凝視着這個眼眉細長,別有風情的女子。雖說人人都愛大眼睛漂亮,原來細長的眼眉也能如此動人,大齊真是人傑地靈的所在,就方纔見過皇帝的後宮,她也覺得要勝過樑國皇廷無數,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秦文月遞上錦盒,裡頭是兩對玉鐲,邊上有無數宮人侍立着,她今日來也沒打算親口告訴樑若君什麼,但卻意味深深地說:“娘娘,小女與家兄對娘娘的敬意,都在這盒子裡了。”
樑若君目光一顫,朝海珠捧着的盒子看了眼,很快就收回目光,落落大方:“多謝紀州王,我收下了。”
秦文月沒有多話,後面還有很多人等着拜見貴妃,她行禮後便由宮人領着退出去了,樑若君望着她的背影,方纔一直沒多囑咐的她,特地對海珠說:“把盒子收好。”
海珠也是聰明人,立時就明白了。
繁冗的禮節過後,已是驕陽似火的正午,大熱的天沒有人樂意在外頭閒逛,拜見的人一經散去,玉明宮立刻就冷清得仿若無人之境。
樑若君脫下了華麗的裙衫,掀起貼身的紗裙,看到腿上被蚊蟲叮咬的大包從緋紅變成了褐紅色,十分嚇人,連侍奉她更衣的宮女見了都皺眉頭,被海珠狠狠地瞪了一眼。
“娘娘,夜裡奴婢會把蠟燭都撤了,您放心。”海珠說。
“再說吧。”樑若君則道,“把那對鐲子拿給我看。”
海珠屏退了其他宮女,像模像樣的搬來好些禮物,自然樑若君只在乎那對鐲子,可拿到手裡並不是看翠玉的質地水頭,而是翻轉首飾盒,終於在底下發現暗格,從暗格裡抽出一封信。
“這是?”海珠好奇不已。
“你到門前看着。”樑若君道,便小心翼翼展開了書信。
這一邊,太后早就離開了上陽殿,皇帝也回清明閣去了,珉兒用了午膳,聽宮人稟告玉明宮裡的事,聽說一切順利,珉兒安心了些,不過因爲她而終止的冊封典禮,終究是沒機會再來第二遍的。
清雅問:“娘娘打算不當一回事呢,還是主動向貴妃解釋?”
珉兒笑道:“無心插柳柳成蔭,我算計着怎麼對她,還要瞻前顧後,反是孩子成全了我。這件事就讓她梗在貴妃心裡吧,早晚會有結果的。”
清雅道:“娘娘別怪奴婢不向着您,只是就事論事,樑國公主的確有點可憐呢。”
珉兒沒有責怪,反是道:“我明白,而可憐的又何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