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江霧迷茫。
一九二七年九月下旬,一艘懸掛“米”字旗的運木船離開漢口碼頭順流而下,
向長江盡頭的上海駛去。
這艘貨船屬於英商祥泰木器行,經常往返於武漢和上海之間。本來,貨船是不
搭載乘客的,但一位姓陳的舵手卻把幾位乘客悄悄地帶上了船。在其他船員看來,
姓陳的舵手大概是在“捎黃魚”——船員私載乘客撈點外快的事在船上是公開的秘
密。在一艘船上,舵手的地位雖不能和船長、大副相比,畢竟也還算得上有頭有臉
的人物,所以舵手要帶上幾位客人搭乘貨船並非難事。
從九月上旬以後的一個多月時間內,姓陳的舵手接連帶了好幾批乘客上船。這
些不去搭乘舒適的客輪卻跑來擠在既陰暗又悶氣的貨艙中的乘客,從穿着來看倒是
生意人的模佯,但大都文質彬彬,眉宇間總有一種難以掩飾的知識分子特有的氣質。不過這些乘客隨身大都帶着大包小包的貨物,卻也象是跑生意的樣子。然而,這
些“生意人”就象約好了似的,無一例外都是從武漢前往上海,似乎那裡有什麼生
意特別值得去做。
沿江的各大碼頭上,全副武裝的警察、憲兵以及身着便衣的密探在嚴密地盤查
過往船隻。鷹犬們的目光緊盯着每一張臉,竭力想在乘客中發現被通緝的要
人。因爲這些人差不多每個人的頭上都懸有一筆令人垂涎的鉅額獎金,警察
、憲兵和密探們誰也不想放過這升官發財的絕好機會。
祥泰木器行的貨船是一艘運木船,船上的貨物一目瞭然,尤其是貨船的桅杆上
還懸掛着一面英國國旗。因此,軍警和密探們要麼是沒有去注意它,要麼是不敢去
碰它以免自找麻煩。總之,他們沒有想到要上船去搜查一番。即使是那些不時在江
上游弋的巡邏艇也是匆匆地從它旁邊疾駛而過。因此,祥泰木器行的運木船一路通
行無阻直達上海。
國民黨的鷹犬們萬萬沒有料到,他們竭力想要搜埔的的一些重要領導人
,正是藏身於這艘貨船之中從他們眼皮下安然通過。並且這艘貨船上還藏有中
央的文件、活動經費以及槍支彈藥,這些東西就裝在這些“生意人”隨身攜帶的“
貨物”裡面。
祥泰木器行運木船上那姓陳的舵手是一位中國黨員。從一九二六年五月
以來,這艘船成了中央在上海與武漢之間的一條秘密交通線。武漢“七一五”
反革命政變之後中央機關主要就是利用這艘運木船,避開國民黨軍警的嚴密搜
捕,秘密地從武漢轉移到了上海。
-九二七年十一月。上海。
警車不時在街頭呼嘯而過,淒厲的警笛令人不寒而慄;騎警的巡邏馬隊疾馳在
大街小巷之間,馬蹄敲擊着地面有如雷嗚一般;各個旅館客店都受到警察仔細的搜
查,車站碼頭上更是崗哨林立;暗探的眼睛在四下搜索,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國
民黨和租界巡捕房張開有形和無形的網,企圖將人一網打盡。
一幅厚厚的窗簾將屋子外面的白色恐怖世界暫時隔開。室內充滿了嗆人的煙味。十幾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前,每個人講話時都儘可能地壓低聲音。從十月九日至
十日,中國臨時中央政治局在上海秘密舉行擴大會議。
開會的屋子附近,蹲着幾個賣香菸、水果的小販。他們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街
口的動靜,他們的貨攤下面藏着子彈早已上膛的手槍。不時還有肩挑混飩豆腐腦擔
子的小販吆喝着從開會的屋子前面走過-這些都是負責保衛會議的武裝警衛和流動
哨。一旦警車在街口處出現,他們將一面拔槍抵抗,一面掩護中央領導同志迅速撤
離會場。
會議的主持者瞿秋白,只有二十八歲,皮膚白淨,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看上
去完全是一介文弱書生。而他作爲中國臨時中央政治局常委,此時實際上是
繼陳獨秀之後的第二任中國領袖。瞿秋白召集這次會議,中心議題是在全國
各大城市中創造一個總暴動的局面,以反擊國民黨右派對人的瘋狂屠殺。
對於年幼的中國來說,一九二七年是一個充滿災難的年頭。在不到半年
的時間內,中央兩次被迫遷移。第一次是從上海遷往武漢,第二次則是從武漢
遷回上海。兩次遷移,都是因爲猝不及防地遭到過去的盟友的突然襲擊。
“同志們,眼前這點挫折算不了什麼!”瞿秋白的臉上看不到有絲毫沮喪的神
情,他那蒼白的面孔因激動和激憤而染上紅暈。他揮動着有力的手勢:“敵人越是
屠殺進攻,反而證明革命潮流之高漲!我們堅信,在短期內,新的革命將取代
革命的暫時失敗!”
……
周恩來的發言,冷靜而務實,與大多數與會者憤激的情緒恰成對比。他面龐清
瘦,大病初癒。他剛剛經歷了一場九死一生的磨難。在南昌起義的部隊向南方進軍
途中,部隊被優勢兵力的敵人打散,周思來不幸身患惡性瘧疾,高燒和傷寒的輪番
折磨,使他時常處於昏迷之中。最艱難的時候,他的身邊只剩葉挺、聶榮臻兩個人。此時,周恩來的警衛堪稱“規格”最高:給他擔任臨時“警衛員”的,一個是北
伐名將、未來的新四軍軍長,一個是未來的共和國元帥。然而,此刻周恩來的處境
卻是極端危險的,他們三個人只有一支手槍!而國民黨的軍警和地主武裝在鉅額賞
金的驅使下正在拼命地搜尋他們的蹤跡。
周恩來在葉挺,聶榮臻等人的護送下,歷盡艱險輾轉到達香港。在那裡,他接
到中央的通知,就立即冒着被國民黨通緝的危險乘船趕到上海。在這次中國
臨時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他和羅亦農被增選爲政治局常委。
周恩來關心的是當前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即如何充分保證黨中央在上海
的安全。這是他一貫的務實作風。
在國民黨軍警憲特和帝國主義的巡捕暗探雲集的上海,黨的中央機關要長期隱
蔽下來並開展工作,就必須加強中央的政治保衛力量,就必須完善黨的各項保衛工
作,否則在極端險惡的白色恐怖的世界中,中央機關連一天也無法生存。
就在這次會議之後,周恩來受中央的委託,立即着手對中央的政治保衛機構加
以整頓,組建一支強有力的政治保衛隊伍。此後,在白色恐怖之下保衛中央的
千斤重擔就壓在中央特科的肩上。特科的任務非常明確,就是保衛中央領導機關的
安全,瞭解和掌握敵人的動向,向蘇區通報敵情,以及營救被捕同志。懲辦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