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老頭講的故事,也沒有全信,而只是將信將疑。
因爲昨天晚上的遭遇,我雖然知道大樟樹那邊有不乾淨的東西,但老頭講的事情發生在數十年前,就算那時候的大樟樹那裡有一個女鬼住着,可它已經被青衣道士給除了。而且老頭自己也說,建國以後張安村並沒有發生過鬧鬼的事情,那麼我昨晚遇到的那個東西,和老頭講的故事並沒有什麼關聯吧?
可能昨晚那東西是我的招魂術招來的,和數十年前的事情並不相干。
我心中雖是這麼想着,但是心底深處卻又有些猶豫——真的...毫不相干麼?
聽老頭講完鬼故事,我又回頭瞧了瞧村頭的那棵大樟樹,接着向老頭道了謝,走出了張安村。
出了張安村,站在一個三岔口上,寒風撲面,我一時有些茫然。接下來,該怎麼辦?昨晚遇鬼這是確定無誤的。我懷疑米米投毒是受了昨晚那鬼影響,可證據呢?聽那老頭講了一個很久以前的鬼故事,這對我查清真相又有什麼作用?
我沿着馬路漫無目的地走着,過了很久我纔想明白,還是自己太弱了,連個鬼都對付不了。以前能屢次化險爲夷過關,是因爲有外婆留下的符咒相助,現在沒了符咒,我就像沒了爪牙的老虎,連保命都成問題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緊趕慢趕,終於在日落前趕到了括蒼山。黃昏時候的括蒼山被夕陽染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輝,但我沒有心思欣賞,只想着在天色完全變黑之前趕到姨婆所在的山谷。
天黑之後的大山裡,就是另外一個兇險的世界了,雖然由於姨婆的存在,括蒼山裡並沒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但是晚上的叢林裡,兇猛的野獸可是有的。
我去過兩次姨婆的山谷,所以這一次輕車熟路,雖然沒有小白指路,但我還是順利地到達了山谷。
當我踏進小木屋的一瞬間,天地間最後的一抹餘暉沉入了西山之中,天完全黑了。小木屋裡油燈泛黃,姨婆站在飯桌前,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孩子,先吃飯吧。”
我一怔,飯桌上擺了兩副碗筷,桌上的菜蔬還泛着熱氣,姨婆似乎提前知道了我會來。不過姨婆神通廣大,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坐到桌子前。
花花‘喵’的一聲,懶懶地趴在桌子上,算是和我打了個招呼。
我餓壞了,也不和姨婆客氣,大口吃了起來。等到吃完飯,我纔對姨婆說起了來意。我將米米的事情講給姨婆聽,將昨晚在大樟樹遇鬼的事情也講了,姨婆一直靜靜聽着,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直到我講起了老頭跟我說的那個鬼故事,說到青衣道士的時候,姨婆這纔有了反應,說了一句:“竟然是那個老不死的!”
我當時愣住了,試探着問:“姨婆,你認識那個道士?”
青衣道士是數十年前的人物了,一般人是不可能認識他的,但是姨婆活了這麼大的年紀,認識青衣道士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過我只說是一個青衣道士,並沒有描述他的樣貌(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這樣姨婆也認得出來?
姨婆臉上現出不屑神情,說道:“那個臭屁的老不死,隔了這麼多年,我還是能想見他身上發出的臭味來。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有誰有能力讓枯木重生?道行那麼高,好勝心卻又那麼強那麼臭屁的道士,我也就知道那麼一個!”
姨婆臉上神情有些奇怪,帶着些許敬佩,但更多的卻是鄙夷。一種可以稱之爲活力的東西在她原本衰老枯瘦的臉上重現。姨婆年紀很大了,能臉上出現活力的,恐怕只有想起自己青春年少的時候了吧?
聽姨婆的口氣,似乎對那青衣道士瞭解頗深,難道很多年前他們打過交道?姨婆沒有解釋過多,將青衣道士罵了一頓之後就陷入沉默,瞧她的神情,像是在回憶某些東西。
“姨婆,那個青衣道士是什麼人?他現在還活着嗎?”
我會有這個疑問是因爲之前姨婆一直在喊青衣道士‘老不死’的。一個外號叫‘老不死’的人,一般都還沒死吧…如果青衣道士還活着,現在起碼超過百歲了吧。
“那‘老不死’的道士死沒死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已經好多年沒聽到他的消息,想來是死了吧。”姨婆回答道,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一條條深深的溝壑。
我問道:“姨婆,那青衣道士是什麼人,您和他很熟嗎?”
姨婆目光落在屋外,神情索然說道:“那青衣道士是太一觀的觀主,很多年前和我們黃門有過一段恩怨,所以我才認得他。那是一個很高傲很臭屁的人,又小心眼,總之是個老不死的傢伙!”
“姨婆,太一觀是什麼觀?很有名嗎?”太一觀這個名字好像很牛的樣子,那個青衣道士聽起來也像是很牛的樣子,所以我心中有些好奇。
“太一觀啊...”姨婆說道,“很久以前是很有名的,在中華大地上,太一觀和我們黃門齊名,並稱爲北觀南門,你說有不有名?”
我並不知道黃門的輝煌歷史,因爲外婆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但看姨婆此時那種驕傲自負的神情,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十歲,我心想看來很多年前,黃門應該也是很牛的。
“姨婆,那爲什麼現在好像都沒有聽過太一觀的名頭?”其實還有一句話我沒有說出來——爲什麼黃門現在也沒落成這樣了?外婆死後就只有姨婆一個人了,連個道觀之類的門面都沒有——只是怕姨婆傷心所以纔沒有問。
姨婆露出一個滄桑的笑容,輕輕說道:“太一觀沒落很久了...自從文革時候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太一觀就被打倒了...後來就沒落了...”
姨婆的語氣裡沒有幸災樂禍,只有無盡的唏噓。
姨婆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也能猜得到,太一觀既然在文革中被毀,那與太一觀齊名的黃門,自然也逃脫不了歷史的宿命。
我雖然對黃門的歷史不太瞭解,也沒什麼師門使命榮譽感之類的東西,但此時見姨婆有些落寞的樣子,心底也不禁有些跟着難過起來,想了想我決定轉移一下姨婆的注意力:“姨婆,跟我講講那個青衣道人的事情吧?”
“那個老不死的事情有什麼好講的,講了都是晦氣!”姨婆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的問題。
我心中默然,心想那個青衣道士看來得罪過姨婆,不然她不會是這個態度。
姨婆不講青衣道士的事情,我也就不再問,反正都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跟我關係也不大。而且我的心中,有一個更爲重要的疑惑,想要姨婆幫我解答:“姨婆,我有一件事,困擾我很久了...”
“什麼?”姨婆心不在焉地說道。
“就是...和招魂術有關的...我根據那本《黃門三十六秘法》裡面的招魂術來招魂,可是招來的不是死者的鬼魂,而是別的東西!”接着我將我兩次招魂的過程詳細講了一遍。
“招魂術本來就只有很小的成功機率,不過你的遭遇倒是奇特。”姨婆說完這一句,沉默了一會,這才搖頭失笑說道:“孩子,老話說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那本《黃門三十六秘法》裡面有幾個很簡單的法術,因爲簡單所以寫這本書的前輩在寫施法過程的時候就只寫了簡單的步驟,這其中就有招魂術。因爲招魂術是每個修煉道法的人必學的法術。可沒想到你竟是沒學過招魂術,照書施法,當然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