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月十八,星期六。
這一天對於那耶鄧氏三十歲以下的族人來說,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天。
那耶鄧氏祭祖,需要準備的祭品有五牲(豬羊雞鵝鴨)、飯糰、茶、酒,這是必不可少的,至於其他的如糖果、餅乾、水果之類的,有也行,沒有也可以。
如果說五牲、飯糰、茶跟酒這些對於祖宗來說是正餐,那糖果、餅乾和水果之類的就只是零食,就是這個區別。
至於金銀香燭這種就不用多說了,還有一條用禾杆編成的又大又長的禾杆蛇,在出發之前要把這條禾杆蛇點燃,讓它冒煙,這個是不能滅的,帶出去鏟山或祭祖,還要帶回來的。
早上八點,衆人在新祠堂門口集中,在這裡吃上幾碗粥填飽肚子。
一切準備妥當,鄧世榮這個族頭一聲令下,幾千人便浩浩蕩蕩的朝那耶鄧氏的始祖墳走去。
前面負責開道的是帶着禾杆蛇以及扛着鄧姓大旗的族人,緊隨其後的是吹嗩吶以及敲鑼打鼓的族人,接着是扛着豬羊以及雞鵝鴨等祭品的族人,然後是拿着工具以及煙花炮竹的族人。
幾千人排着一條長長的隊伍,一路敲鑼打鼓吹着嗩吶,那聲勢確實不一般。
那耶鄧氏的開基大始祖的墓地距離那耶村並不遠,大概就兩個多公里的路,衆人走了半個小時左右,便來到了始祖山的山腳下。
這座山,名叫高龍堂。
對於老祖宗們的埋葬地,那耶鄧氏生怕後人忘記了,還特地編出了順口溜,這句順口溜是這樣說的:一世祖在高龍堂,二世祖在廟山坡,三世祖在蛇部頭……
一直到十世祖,都是有的,而且還朗朗上口,讓人容易記住。
這座始祖山雖然名叫高龍堂,但山其實並不高。
博白這個地方,山極多,可以說到處都是山,但這些座都不高,全縣最高的一座山是六塘頸,其海拔也不過才929米,而雙旺境域的山,更是很少有上100米的山,都是那種幾十米高的矮山。
就像這高龍堂,其海拔也就幾十米高而已。
到了地方後,因爲人實在太多了,大家就只好分散在四周,沒辦法都擠到始祖墳墓前,只留下一部分族人拿工具開始清理墳墓旁邊的雜草。
至於鄧世榮和族裡幾個有頭有面的族人,則陪各地分支宗親中的族頭和有頭有面的人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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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田鄧氏族頭鄧昌發感慨道:“想當年,我和族裡的長輩過來祭始祖的時候,我還是一個連老婆都還沒娶的小夥子,現在我連孫子孫女都有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山口鄧氏族頭接話道:“我當年也隨族裡的長輩來過,不過那個時候我年紀更小,也就十四五歲吧,後來就再也沒來過了。”
沙河鄧氏族頭道:“當年我們過來祭始祖,也就幾個人而已,那場面跟現在完全沒得多。”
公館鄧氏族頭笑道:“那不一樣,離得那麼遠,當年過來要靠兩條腳走路,一走就是一天一夜,能有幾個人過來參加,已經是很不錯了,哪像現在開車過來,也就一兩個小時就到,完全不能比。”
北流鄧氏族頭附和道:“是啊,離得太遠了,尤其是我們隔着一百多公里,由於路不好走,就連開車過來都要好幾個小時,要是走路的話那起碼得走兩三天才到,過來一趟是真的不容易啊!”
鄧允貴笑道:“現在起碼是通車了,不像以前只能走路,咱們同族之間可以加強聯繫,共同發展了。”
鄧世榮道:“現在的路確實不好走,等以後國家發展起來了,這公路肯定也會重新修建的,而且都會鋪上瀝青或水泥,甚至有可能會修建高速公路,到時再開車過來就方便多了。”
“就咱們這地方修高速公路?”
鄧允貴聞言咋舌道:“九叔,我看電視上提到的那些高速公路,都是在那些大城市修建,咱們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想要修高速公路,恐怕是不太可能吧?”
八十年代,我國的高速公路才起步,就連那些重量級城市之間都還沒能做到全部通高速,更別說是雙旺這種旮旯之地了。
正常來說,像雙旺這種偏僻之地,確實是看不到修建高速公路的希望。
然而,世事難料,除了鄧世榮這個經歷過的人,誰也想不到後世國家的發展會如此快速,在他重生之前,雙旺的高速公路已經在建了,可惜還沒能等到建成通車,他就與世長辭了。
“咱們雙旺的地理位置確實不行,先天比其他鄉鎮差,不過咱們國家的發展一日千里,或許有一天,國家能夠做到每一個鄉鎮都能通高速,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
鄧世榮意味深長的說道:“就像十年前,我們想吃一頓肉都不容易,有誰敢想我們十年後能夠拿出上百萬來修建新祠堂啊?”
鄧允強連連搖頭道:“那個時候做夢都想不到會有今天。”
鄧昌發感慨道:“自從咱們國家改革開放之後,確實是一年一個樣,或許幾十年以後,真像九公說的那樣,每個鄉鎮都能通高速路了,到那個時候咱們國家恐怕就跟老美一樣發達了。”
幾人站在那裡天南海北的閒聊着,而族人們已經乾脆利落的把墳墓旁邊的雜草清理乾淨了。
之所以這麼快捷,一方面是族人們幹慣了活,清理雜草對於他們來說那是小意思,熟能生巧了。
另一方面,是那耶鄧氏的始祖,不是普普通通的土墳,而是白墳。
所謂的白墳,就是用石灰硬化過的墳墓。
白墳,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打(這邊把修建白墳叫做打白墳)的,在博白打白墳,首要的條件就是墳墓一定是那種經過名師鑑定的風水寶地,如果是那種沒什麼格局的小土墳拿來打白墳,那會惹人笑話的。
其次一般都是有些年代的老墳,新墳的話是很少有打白墳的。
在博白境域,白墳跟土墳,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白墳,那是墳墓該有的它都有,包括墓碑墓誌銘之類的。
而土墳前文已經說過,就只是一個無名的小土包,這也是後世鏟山的時候有人認錯祖宗的主要原因。
這小土墳是真的太難辨別了,就算每年都去鏟山都難記,更別說後世有些人因爲忙工作可能幾年纔有時間去鏟一次山,這全靠腦子去記,一旦人的記憶出錯,把旁邊別人家的祖宗當成自家老祖宗去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族人們把墳墓旁邊的雜草清理乾淨後,就開始把祭品擺好,在此期間銅鑼聲、鼓聲以及嗩吶聲就沒有停下來過,在山頂敲鑼打鼓再加上被稱爲樂器之王的嗩吶,那聲音真的能傳揚得很遠很遠。
等一切準備就緒,祭祖儀式便正式開始了。
鄧世榮以及鄧允貴這兩個負責喝禮的人便上前開始喝禮,指揮族人們開始對老祖宗三拜九叩,如下圖:
【這是那耶鄧氏祭祖的場景,因爲祭的不是始祖,也沒有通知各地宗親,再加上這個年代祭祖沒有九十年代那麼隆重,很多在外工作做生意的族人都沒有回來,所以參與的人數並不多,後面的彩蛋章有視頻,請大佬們移步觀看】
等走完全部流程以後,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之所以要花費那麼長的時間,主要是祭文名單比較長,光是念祭文就花了一個多小時,再加上各種祭祖流程,花兩個多小時是很正常的事情。
等走各祭祖流程後,族人們開始燃放煙花炮竹,然後敲鑼打鼓,嗩吶也吹起來……
這兩個多小時,總算讓衆多族人與宗親們長了見識,知道祭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上了年紀的族人,也是觸景生情,回憶起當年陪同長輩們祭祖的情景。
不過如今物是人非,當年陪同他們祭祖的長輩,很多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祭完始祖,族人和宗親們回去又喝了幾碗粥,然後換上其他祭品(這邊無論是鏟山還是祭祖,祭品都不能共用,同樣的祭品祭過這個老祖宗了,去祭另外一個老祖宗的時候,就要換新的祭品,可以理解爲給老祖宗吃剩菜不恭敬^_^),接着便開始上車,準備去祭二世祖。
因爲二世祖離得比較遠,所以得坐車去才行。
不過,坐車的話,有些族人肯定就不能去了,雖說現在車很多,有宗親們開過來的車,也有爲了祭祖而從客運公司調回來的二十輛大客車,但人數實在是太多了,註定有些族人是要留下來的。
對此,族人們也不失望。
畢竟剛剛他們已經體驗過了祭祖流程,知道祭祖是怎麼一回事了。
於是,接下來幾十輛大貨車以及二十輛大客車一起出動,全部都插着鄧姓大旗,一路敲鑼打鼓,把聲勢做足了,經過其他村的時候,那些村民一個個都跑出來看熱鬧。
這樣的場面,還是難得一見的。
接下來的流程基本一致,就不必多說了。
一連五天的祭祖活動,直接驚動了周邊各大姓氏,讓那耶鄧氏再次成爲各大姓氏議論的焦點。
這些姓氏的族頭,都開始動了心思,打算明年也學那耶鄧氏,重啓祭祖活動。
而各地的宗親,這五天來日子過得那是相當的舒坦,祖地這邊的兄弟對待他們都非常熱情,五天的菜式也極爲豐盛,煙茶酒也是要多少有多少,讓這些宗親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五天時間,轉眼即過。
“九公,我們就先回去了,你有時間到我們公館來玩一玩。”
“九公,我們山口的海鮮多,都是最新鮮的,你哪天有空就過來住幾天嘛!”
“九公,我們沙河隨時歡迎你來做客。”
“九公……” 各地宗親的族頭們在臨走前,都過來跟鄧世榮打招呼,一臉期盼的邀請鄧世榮去他們那邊做客。
對此,鄧世榮笑着統一回應:“行,有時間我就去你們那邊玩玩。”
互相打過招呼後,宗親們才一臉不捨的上車離去。
……
次日,鄧世榮便坐車到了南寧。
下午兩點,鄧世榮在黃院長的辦公室見到了別墅羣的效果圖。
看到效果圖的第一眼,鄧世榮就挪不開眼睛了,這黃院長不愧是跟他合作了幾個項目的古建築設計師,是真的知道他想要什麼樣的設計,這別墅羣完全是根據他的想法打造出來的。
建築風格如下圖:
【大家看個感覺,就是類似這樣的中式建築,黃院長的設計肯定比這個更加漂亮,但作者找不到更好看的圖片了】
這單體建築看起來或許不夠驚豔,但在連成規模後,再經過河道兩旁的綠化點綴,整體融合起來後,看起來就非常驚豔了。
如果再配上燈光烘托,那視覺效果就更加迷人了。
總之,黃院長做出來的這個效果圖,看起來是真的太漂亮了。
對設計效果滿意,那接下來就可以讓黃院長出施工圖紙了,村裡這個別墅羣的修建,鄧世榮打算讓他們那耶鄧氏的地產公司來負責,就不麻煩建築設計院了。
畢竟這樣的建築施工難度不大,請建築設計院來修建的話,各種費用太高了,不划算。
而由族裡的公司負責,可以節省很多錢。
雖說現在那耶鄧氏不缺錢,但有錢也不能這樣浪費。
對此,黃院長也不在意,反正人家鄧老闆也沒有少他的設計費,而他們建築設計院的建築工程那是接到手軟,施工人員都已經分身乏術了,少一個項目倒也沒有什麼影響。
聊完別墅羣的問題,接下來鄧世榮又跟黃院長聊了聊那耶鄧氏小區的裝修進度,知道還有三四個月就可以全部完工,才滿意的告辭離去。
……
中午。
一輛貨車從博白開往合浦方向,駕駛着這輛貨車的不是別人,正是包山村的卜大軍。
此時,卜大軍一邊熟練的操縱着方向盤,一邊跟坐在副駕的兩個小夥伴吹牛打屁。
作爲卜中石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在卜中石還沒有買貨車之前,就拉着他一起去博白學開車。
待拿到駕駛證以後,卜中石貸款把貨車買回來,卜大軍就一直給兄弟跟車當司機。
後來,卜中石在他舅舅的支持下,在貨運這個行業是越幹越紅火,貨車數量不斷的增加,早就已經成爲整個博白擁有貨車最多的個體戶了,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說是日進斗金都不誇張。
成爲真正的大老闆後,卜中石自然沒有忘記卜大軍這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於是,在卜中石的支持下,原本只是司機的卜大軍,也擁有了屬於他的貨車,還能跟着卜中石一起接活幹,收入自然不是區區一個拿死工資的司機能比的。
這兩年下來,卜大軍賺得是盆滿鉢滿,不僅僅家裡蓋了新房子,還娶了一個賢惠的老婆,日子過得那真是有滋有味的。
而這一切,都是卜中石這個兄弟給他帶來的,卜大軍心中自然有數。
正跟小夥伴們吹牛吹得起勁,在車轉了一個大彎後,道路被一棵橫着的大樹給擋住了。
看到這一幕,已經跑了好幾年的車,有了充足經驗的卜大軍心中一緊,當即低喝道:“注意,危險。”
說話的同時,他已經把車剎停了,並第一時間從旁邊摸出了一支獵槍。
那兩個小夥伴也不是第一次跟車了,聞言也快速的從旁邊摸出了兩支獵槍。
槍在手,卜大軍心中稍微安定下來。
此時,他也看清楚了,那棵橫着的大樹旁邊,七八個人分散的站在那裡,手中拿着鋤頭鐵揪之類的工具,一副剛從地裡幹活回來在這裡停下來歇歇腳的模樣。
見到卜大軍剎車,他們也沒有湊過去,而是待在那裡默默的抽菸。
卜大軍見狀,心裡就有數了,這夥人不是那種什麼都要搶甚至有可能會殺人的兇徒,他們應該只是想要個“過路費”而已。
想到這裡,卜大軍從口袋裡摸出五張大團結,然後打開車窗,一邊揮動手中的大團結,一邊朝那幾個人說道:“各位大哥,麻煩大家幫忙把這樹挪開一下好嗎?這是給各位大哥的辛苦錢。”
見卜大軍這麼“識趣”,人羣中當即有人接話道:“兄弟,這樹有點重,我們幾個恐怕有些挪不動啊!”
卜大軍聞言又摸了一張大團結和一張五塊面值的錢出來,說道:“各位大哥幫幫忙吧,我就只是一個司機而已,這已經是我一個多月的工資了。”
說話間,在卜大軍的意示下,兩位小夥伴都亮了亮手中的傢伙。
那人見狀,才“勉爲其難”的說道:“那好吧,既然兄弟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不幫忙也確實不太好,你稍等一下,我們這就幫忙把樹挪開。”
說話的同時,人羣中有個青年走了過來。
卜大軍把錢遞給對方,對方拿了錢後,便回去和其他人一起出力,把那棵攔在路中的大樹給挪了開來。
卜大軍道了聲謝,然後就重新啓動車輛,在幾人的目送下離開了此地。
全程,那兩個小夥伴都沒有說話,直到離開了之後,其中一個小夥伴才忍不住道:“大軍哥,爲什麼要給他們錢啊?他們就幾把鋤頭跟鐵揪,我們手上有三支槍,難道還怕他們不成?”
卜大軍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咱們出門在外,還是要以和爲貴,如果能夠舍一點小財就能度過難關的話,那咱們就沒必要跟他們拼命。
當然了,如果剛纔他們胃口太大的話,那咱們也只能和他們拼了。”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沒有說,那就是現在的他有牽掛了,家裡有老婆等着他回去呢,犯不上爲了這點錢跟人拼命,要是擱在他還沒娶老婆之前,碰到這種情況,手上有槍的情況下想讓他乖乖的掏錢,那是不可能的事。
另一個小夥伴罵道:“叼惹咩之白,便宜他們了。”
卜大軍一邊開車一邊說道:“咱們剛剛遇到的這種情況,已經是很幸運的了,我聽很多同行說,現在一些地方不僅搶司機身上的錢,還要搶貨,如果司機敢反抗,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小夥伴A道:“媽的,幹個貨運,還真是挺危險的。”
小夥伴B道:“難怪中石哥經常叮囑我們,說出門跑車一定要提高警惕,這大白天就有人光明正大的出來攔截要錢了,要是到了晚上,那不是更加危險?”
卜大軍道:“所以說,我們從來不走夜路,晚上跑車真的太危險了。”
小夥伴A道:“等回去後,得提醒中石哥,讓其他兄弟小心公館這條路線。”
卜大軍道:“不用等回去,把貨拉到了地方,我就給他打傳呼。”
……
與此同時。
一輛開往南雄縣的大客車上,鄧世榮心中正在思忖着該怎麼在村路上移植銀杏樹,比較靠譜的辦法,就是請車一棵棵的把樹運回村裡,可以在隔壁縣或距離雙旺不遠的地方請車。
這樣靠譜是靠譜了,但實在是太麻煩了。
最省事的辦法,就是他直接利用系統空間的能力把樹全部種上。
但這又有個問題,該怎麼瞞過族人呢?
鄧世榮思來想去,最終讓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想個辦法把族人調到縣城的那耶鄧氏小區,只需要族人在那裡待個幾天的時間,那他就可以操作這個事了。
當然了,一次性種上幾百棵銀杏肯定不現實,但一次種個一百幾十棵,應該是沒問題的。
那麼,該用什麼藉口把族人全部調到縣城的那耶鄧氏小區呢?
鄧世榮腦海中第一時間就冒出來一個想法,那就是已經在建設當中的月餅廠,等月餅廠建成投產,時間也差不多到中秋了,到時可以搞箇中秋晚會,讓族人們一起到縣城去過中秋。
就在鄧世榮想着一個個方案的時候,車上一個粗獷的嗓音忽然吼道:“打劫,通通不許動,把身上的錢全部給老子交出來,誰要是敢耍花招,老子一槍轟爆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