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客焦急地四下張望,再看看頭頂的被風吹的“呼喇呼喇”響的大牌子,眼瞅着它就要砸下來了。
白客忍不住脫口大喊:“牌子要掉下來了!”
突然之間,彷彿大洋中巨濤奔涌一般,白客的身體被掀了起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在人們的頭頂了。
他驚恐地掙扎着,踩着人們的腦袋和肩膀,竭力不讓自己掉下來。
等他拼盡全力跳到一旁的空地上時,這才發現有人被瘋狂奔涌的隊伍擠倒了,被踩在腳下,被踐踏着。
大牌子沒掉下來,踩踏事故卻發生了!
一個年輕媽媽抱着一隻小孩兒的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個滿身血跡的人在地上爬着。
天吶!我幹了什麼!
白客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卻看見姐姐白寧還有孫媛等人都在身邊。
孫媛的姐姐和一些大人正在處置受傷的人。
還有些傷重的紛紛被擡上一輛130。
白客忍不住淚如雨下。
孫媛連忙關切地詢問:“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白客嘟噥着:“天命不可違!天命不可違!”
白寧摸一摸白客的額頭說:“他發燒了,咱們趕緊送他上醫院吧。”
孫媛推來自行車,和白寧一起扶着白客坐到後座上,兩人一起推着搖搖晃晃的白客離開南山腳下。
來到醫院時,秦詠梅也趕來了。
白客在迷迷糊糊中吃了藥、打了針,然後到病房裡躺下了。
他漸漸睡去,但感官似乎並未全部關閉。
隱約還能聽到走廊裡有人在小聲議論。
“聽說死了二十多個,還有不少小孩兒。”
“別胡說,就十來個。”
漸漸地,潮流由外向內涌來,白客不再能聽見外部的聲音,但他卻似乎能聽見自己身體的聲音。
呼吸聲像風箱一般巨大。
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就像小溪流淌。
又過了不知多久,白客開始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了,就像一團棉花一樣,漸漸地飄了起來……
就這樣,白客渡過了1980年的最後一天。
等他醒來,一縷陽光正灑在他身上,牀鋪周圍是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
“他醒了!”這是孫媛的聲音。
白客睜開眼睛卻先看到老媽,正坐在牀鋪旁削着蘋果。
孫媛和白寧則坐在一旁。
“給!”秦詠梅將蘋果遞過來。
白客接過來,手腕卻往下一沉,似乎接着一個很重的東西。
等他啃了一大口蘋果後,就開始感覺身體漸漸充滿能量了,就像電池開始充電。
秦詠梅嘆息:“一到過年就這樣。上一次是看電影,好像是‘追捕’,對,‘追捕’,也是又發燒又說胡話的。”
孫媛說:“我媽說這是要長個兒。”
“是啊,每次發完燒都能長一兩公分。”
白寧壓低聲音說:“媽,這次到底死了多少人?聽說有好幾十。”
秦詠梅緊張地四下看看:“不要胡說!不要傳謠!”
白寧和孫媛神色都跟着緊張起來,一起點頭:“好。”
秦詠梅又小聲說:“這次死了八個人。應該是有人故意搞破壞!你們當時聽見是什麼人喊的?”
白寧搖搖頭,又小聲說:“我聽別人說好像是一個老頭兒喊的。”
孫媛說:“我怎麼聽說是一個小孩兒喊的……白客又怎麼了?”
秦詠梅拿起水杯和藥:“該吃藥了。”
吃完藥,白客又睡去了。
等他醒來時,病房裡異常安靜。
媽媽、白寧和孫媛都走了。
其它的牀位要麼空着,要麼病人在昏睡着。
白客看了幾眼,剛要再躺下,突然聽到一陣“吃吃”的笑聲。
白客慌忙四下張望,卻沒發現人,再轉回頭來時,發現自己身旁的牀鋪上蹲着一個人。
白客一下就認出來了,是唐塔。
白客用殘存的一絲理智向他揮手呵斥:“滾!你給我滾!你是假的!”
唐塔吃吃笑着:“我怎麼會是假的呢,我一直都在這裡。”
“你再不走我對你不客氣了!”白客說着抓起水果刀。
唐塔繼續吃吃笑着:“你啥時客氣過?……”
唐塔突然說了三個字,但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有口型。
“你說什麼?”
唐塔又是隻張嘴不出聲。
但這一次白客看清了,他說的是:殺人犯!
“胡說,我不是殺人犯!你纔是殺人犯!都是你乾的!”
“你一下殺了八個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不喊,那個東西就會倒下來,會死更多人。”
“誰說它一定會倒,按照量子理論,它倒下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我不聽我不聽!”白客捂着耳朵。
然後又擡起頭來哀求道:“求求你走吧,這一世我不需要你了。”
“你怎麼會不需要我,哈哈。”唐塔說着從牀上跳下來,向病房門口走去。
白客也連忙跳下牀追了上去。
在走廊裡,唐塔飛快而靈巧地走着,與一個個病患或者醫護人員擦身而過。
白客在後面緊緊跟隨,差點撞上一個推着輪椅的大媽。
走着走着,唐塔突然跑了起來。
白客連忙也跑起來,半路上把一個護士撞了個趔趄,手裡的夾子灑落在地上。
“對不起。”白客說着,幫護士撿起夾子,一擡頭卻發現唐塔鑽進一個房間裡了,連忙又起身追過去。
這是一個存放雜物的窄小房間,只有一扇門。
唐塔四下看看,舉起雙手:“哈哈,你抓到我了。”
“你走不走?”白客怒吼。
“哈哈,我走了也還會回來。”
白客撲上去跟唐塔扭搭起來,隨後一起摔倒在地。
白客把唐塔按在地上,舉起了水果刀。
但突然之間白客的水果刀就到了唐塔手上,而且被唐塔反過來按在地上。
唐塔舉着水果刀向白客脖子上紮下來。
白客的鮮血像噴泉一樣瞬間噴射出來。
唐塔連忙伸手按住白客的傷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白客在地上渾身抽搐着。
唐塔哭喊着:“白客,你不要死,不要死,我會離開的!”
白客抖動了一會兒,便一動不動了。
唐塔茫然地站起來走出雜物間,在走廊裡走着,舉着滿是鮮血的雙手。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老兒!老兒!”秦詠梅一把抓住了他。
白客瞬間清醒過來,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的雙手溼漉漉的,還握着一把水果刀。
“我,我剛纔洗手去了。”
白客看向四周。
走廊裡人來人往,人們低頭走着,說着什麼,從他們身邊經過,彷彿他們並不存在。
“別割着手!”秦詠梅一把將水果刀奪下來,摟着白客:“是不是餓了?走!回去吃飯去!”
母子二人一起向病房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