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到了蓬縣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他身上揣着幾百塊現金、戶口本還有兩個存摺,也不敢在大街上亂走,直接就趕回了家。
剛回家不久,沈邵就見大伯與大伯母匆匆進了他家的門,見他好好的在家才鬆了一口氣。大伯抽着五毛錢一包的劣質煙,語氣有些沉重道,“小邵啊,你爸他不是個東西,你日後有什麼委屈,只管跟大伯說。大伯沒啥本事,但是總不會讓你冷着餓着。你現在還小,不多讀些書怎麼成?”
沈邵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不聲不響離開家兩三天,大伯一家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所以就以爲他是去找那個爸爸了。想到這,他心裡有些愧疚,可是去賣古董這事他又不能對別人說,只好低着頭道:“對不起,大伯,我以後出門一定告訴你。”
劉淑蓮見沈邵這個樣子,便拉了大伯袖子一下,讓他少說兩句,然後走到沈邵面前道:“中午吃飯了嗎,去大伯母家裡,大伯母給你做碗麪吃。”
因爲急着趕回家,沈邵只吃了早飯,上了車後就沒有吃東西,大伯母這麼一問,他確實覺得有些餓了,便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那走我們家去,”劉淑蓮鬆了口氣,看小邵這個樣子,應該沒有找到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錄取考試的成績快出來了吧,都快要開學了。”
“明天就出成績,如果被錄取,就能去報名了。”沈邵跟着大伯母出了門,鎖好門後便跟在大伯母身後,聽着她詢問讀書上的一些事情,他都老老實實答了。回頭見大伯沉默的跟在他身後,他想起上輩子大伯也是這個樣子,從不多話,但是在他讀初中那兩年還是很照顧他的。
大伯的房子離得他家很近,走了不到三分鐘就到了。沈邵進門時,大伯家的兩個孩子沈媛與沈紅都在家,見到他來,兩人沒有理他,而是開着電視看《西遊記》。
沈邵朝電視方向掃了一眼,是臺半舊不新的黑白電視,屏幕上還閃着雪花點,影像不是特別清晰,不過姐妹兩人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不給你看,”沈紅只比沈邵小几個月,見他也在看電視,便道:“這是我家的。”她聽別人說了,沈邵爸媽不管他,以後會吃他們家的,喝他們家的,還會花她家的錢。
沈邵不會跟個不滿十一歲的孩子計較,見她鬧便把視線移開了。等大伯母做好面,他只管埋頭吃麪。
“媽,你爲什麼把蛋煎給他吃?!”沈紅看到沈邵碗里居然有一個煎蛋,當下就叫了起來,“你把蛋留給他,不給我,你是不是想認他做兒子?!”
大伯母被二女兒這一聲吼,弄得十分尷尬,當下便沉着臉道:“你鬧什麼呢?”
“你就是想要兒子,別人都說了,你和爸爸嫌棄我跟姐姐是女兒,想把沈邵認成自己兒子,你們重男輕女!”沈紅被劉淑蓮一吼,聲音更大了,“你就是偏心!”
劉淑蓮捨不得打女兒,可是又覺得她這話說得難聽。這些日子因爲沈邵現在沒爹沒媽的,她跟當家的纔不忍心的多照顧幾下,怎麼外人就在自家丫頭面前添油加醋,也不知安的是什麼心,這讓年輕一輩以後怎麼相處?
“大伯母,我已經吃完了,”沈邵放下筷子,站起身道,“我家裡還有些事,先回去了。”
劉淑蓮見沈邵連湯都沒來得及喝,這麼大一碗麪,竟然就這麼匆匆嚥下,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只好把他送到門口:“你妹妹不懂事,我一定會說她,你別放在心上,以後有什麼事別一個人憋着。”
沈邵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大伯母。”說完,朝屋子裡姐妹兩人笑了笑,才離開大伯母的家。
沈紅的話沈建軍在隔壁屋裡聽得清清楚楚,等沈邵離開後,他才從屋裡走出來,看着還留着湯底的麪碗,沉着臉看了幾眼兩個女兒,點燃一根菸抽悶聲不言。
劉淑蓮回頭見到這一幕,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沉默半晌後,收好麪碗走向了廚房。
他們都心疼小邵,可是人心都是偏的,他們最看重的還是自家孩子。
沈邵回到自己家,因爲剛纔吃得太快,胃裡有些不舒服,他坐了大半小時才覺得舒服了些。
想起明天就要去看成績報名,他就想起實驗中學簡陋的住宿條件。因爲實驗中學農村戶籍學生很少,所以住宿樓實際上是由以前的幾間教師辦公室改建的。四樓住男生,五樓住女生,兩層樓之間用一道鐵門隔開,每層樓總共就三個房間,不大的房間裡擠着十幾個人,顯得十分擁堵。
因爲宿舍狹窄人多,很多住校的孩子在一起後難免會起矛盾或者聊天到很晚,很多成績好的孩子漸漸的無心學習,弄得學習成績下降得很快。
上輩子他就是住校,這輩子不想再去擠那簡陋的宿舍。
前生他做了廚師後,有空就自學知識,甚至還報了一個網絡培訓班,好不容易纔拿到一個成人大學畢業證書。現在他有條件能安安心心的讀書,有什麼理由可以不好好珍惜?
打定主意去租一套房子住後,沈邵便起身洗漱睡覺,明天事情不少,他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
8月27日一早,實驗中學公示欄旁邊擠着不少學生家長,他們都是來等錄取成績的,畢竟名額只有八十個,誰不想自家孩子去好班讀書?
等成績張貼出來,有些人高興,有些人失望,然後就有人開始抱怨這次數學題太難,最後兩道題甚至需要用初中知識來解答才能做出來。
“這次題這麼難,竟然還有人考滿分,誰家孩子這麼能幹?”
“沈邵是誰,數學一百,語文九十六,排在呢。”
這些家長相互問了一下,見沒有哪個家長來認領這個孩子是自家的,感慨了一番後,便有些羨慕嫉妒恨的離開公示欄。有關係的去託關係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孩子塞進實驗班;有錢的準備去捐些建校費,也給自家孩子砸出一個名額來。
至於被這些家長惦記的沈邵並沒有來學校,他知道上午去看成績的人肯定多,所以乾脆不去跟這些人擠,轉而去找房子。最後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套兩室一廳一衛的房子,房東是對和善的退休老夫妻,因爲要去市區跟兒子一起住,急着離開蓬縣,所以開出的租金價格十分合理。
沈邵看了一遍屋子,門窗很結實,還安裝了防盜欄,水電桌椅也都很齊全,所以很爽快的跟房東簽了三年租房合同,雙方皆大歡喜。
交了一年的租金,從房東手裡接過鑰匙後,沈邵又去街上買了日用品,以及幾套應季的新衣服。
他對穿着並不是特別在意,但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喜歡以貌取人,衣服穿的太過破舊,容易被其他孩子瞧不起和排斥,他不想因爲這些小事惹麻煩,所以還是讓自己穿得好看點。
十多歲的孩子大多還很天真,但就是這份不知善惡的天真,容易給別人造成傷害。也許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年少時幾句戲言,但是對被傷害的人來說,有可能是一輩子的陰影。有些農村孩子到城裡讀書,到了後面卻跟外面的小痞子混在一起,就是因爲一些孩子瞧不起的目光,產生一種跟着“大哥”混,其他同學就會害怕他,他就會變得有面子。漸漸的,這份虛榮就會毀了他的青春,甚至影響他整個人生。
沈邵上輩子也是被同伴同學嘲笑的土包子一個,不過他因爲這些嘲笑讀書變得更加認真,成績一直保持在班級前十名左右,中考也考了全縣前二十名。可是那時候他太窮,窮得連去讀免學雜費的高中都不行,因爲就算免了學費,他也交不起住宿費,也沒有生活費,最後只好不甘心的輟學。
就算是現在回想起那時候,沈邵仍舊能清晰的感受到當時不甘心的心情,所以他更加珍惜這輩子重來的機會。
中午在出租屋做好飯吃完後,沈邵還睡了一個午覺才往實驗中學走。下午三點的太陽還很烈,他看到路上有一些去報名的學生打着一把遮陽傘慢悠悠的走在前面,跟在後面的家長大多手裡提着東西,有些事書本,有些是飲料之類。
找到公示欄,他發現自己考了,被分到了實驗一班,轉身就去找新生報名點。
大概是因爲下午,報名點的家長與學生並不多,沈邵找到實驗一班的報名處,發現負責給一班報名的是22號那天給他監考的李老師:“老師好,我來報名。”
李祿對沈邵有些印象,見他是分到自己班的學生,便語氣溫和的問:“你叫什麼名字,照片和戶口本都帶來了嗎?”
“帶了,”沈邵把戶口本以及照片遞到李祿面前,“我叫沈邵。”
這次錄取考試的?李祿頓時對沈邵更加有好感了,翻開戶口本後,見戶主一頁上蓋着“已故”兩個紅色印字,頓時愣住,往後翻了翻,只看到沈邵的名字,便問:“你們家誰陪你來報名的?”這麼小的孩子沒了媽,也不知他爸爸對他怎麼樣。李祿覺得自己手裡的戶口本有些沉重,問起話來,語氣就更加得溫和。
沈邵語氣平淡道:“我爸爸跟別的阿姨走了,他走之前早就說過,以後不會管我,所以我是自己來報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