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廣送程燃到樓下,程燃和他道別,上了樓,拿出鑰匙插入匙孔,旋轉後的開門迴響在甬道,門開,炒菜的聲音首先傳來,然後通過一眼望去的餐廳和客廳,一個筆挺的身影在沙發上坐着,正是顧小軍。
顧小軍這個時候也正扭頭看到程燃進門,連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咧嘴露出笑容,本來面容就黑,以前程斌就喚他“小黑炭”,然後他們這邊四兄弟也就常以“小黑炭小黑炭”的叫他,程斌呵斥,顧小軍倒也不生氣,反倒是護着他們四個得很,只是反過來就禮尚往來的給四個人一人取了個綽號,其他人記不得了,程燃記得自己被叫做“洋蔥頭”,理由是當時頭髮睡一覺翹着,怎麼都壓不下去,跟洋蔥須差不多。
常年在外面出任務,顧小軍的皮膚從來就不和正常人一個色系,恐怕丟在深山老林裡,和樹皮站在一處,乍一看都不會被人認出來,但顧小軍卻是從來在他們幾兄弟面前擺部隊和公安上很多事件的時候,較爲得意自己的膚色,宣稱這纔是保護色,往林子裡一鑽,就是在你身邊移動你都看不出來。
此時顧小軍笑着,黝黑麪容下的白齒,頗爲炫目。
“小軍哥!”程燃走進來,看到顧小軍的淳樸笑容,程燃恍若隔世,當年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怎樣的一面,如今好像十幾年過去了,他在他們這些小輩面前,一如既往。
廚房裡忙活的徐蘭已經出來了,看顧小軍站起,又連忙叫他坐下,“水果你吃啊,快多吃點,你看啊,小軍你好歹也是近三十的人了,什麼時候該結婚了……女朋友是警花吧……聽說了,有福氣啊你這孩子,得了,該早點想着成家立業了,別老跟程斌後面打轉。”
顧小軍一臉尷尬,向程燃投以目光求助,程燃笑得也就跟眯眼流氓兔一樣。
然後徐蘭就去廚房端菜上桌嚷着兩人去洗手吃飯。顧小軍在徐蘭面前,也就如同和程燃同輩的人一樣連連應着點頭,又要幫忙端菜,被徐蘭制止了,說你去洗好手等着上桌就行。
到洗手池那邊,顧小軍抽空對程燃道,“程斌在市裡開會,公安廳全省公安局處長工作會議,新華賓館,閉門會,要進行兩天時間,就讓我先過來,怎麼,他們真的對你動手?”
程燃道,“這不是重點,先吃飯吧,吃過飯我們去個地方。”
顧小軍看着程燃,點了點頭。
飯桌上徐蘭倒是對顧小軍說起了程燃被人打臉的事情,說起如今的這些社會青年流氓太無法無天,又嘆息說知道你們公安上面也要按規則來,只是這社會治安啊,真的是該整頓了,否則普通人對於流氓混混,甚至背後的黑社會,還真是束手無策。
顧小軍放下碗,鄭重道,“徐姨,邪不勝正。”
徐蘭笑道,“是這個理兒,不過你也別跟我像是彙報工作一樣,我是你姨,不是程斌和你的領導,端起碗快吃菜,試試我今天的手藝如何。”
顧小軍嘿嘿一笑,“徐姨做的菜就是好吃。”
程燃指了指面前的一份涼拌黃瓜,“太酸了,媽你醋放多了吧,小軍哥你平時不是不吃酸得嗎,這你吃得慣?”
徐蘭“啊”了一聲,擔憂看着顧小軍。
顧小軍面不改色,“我覺得可以啊。”
徐蘭則也是狠狠瞪了程燃一眼,“就你要求多!”
程燃拍桌面,“檢舉,他只吃了一口,沒夾過第二筷子。”
在徐蘭狐疑間,顧小軍端盤刨了半個盤子的酸黃瓜進自己碗裡,“顧着說話,沒來得及。”
徐蘭嚐了口嘴巴都擰了起來,“是很酸!剛纔醋倒多了……我趕緊去加點糖。”
然後徐蘭端着拌菜進廚房了,程燃看着只能艱難動筷子埋頭吃那幾塊酸黃瓜頭也不擡臉不停抽搐的顧小軍,笑着,“小軍哥……馬屁拍得過分了啊,人民警察難道不是要實事求是嗎?一味吹捧是要付出代價的。”
等徐蘭端盤出來,剛纔全程沒理程燃的顧小軍擡起頭,用紙擦了擦嘴,“其實酸點沒關係,我是不吃酸水果,但醋不一樣,多吃點醋好,這樣——”
顧小軍大概是腦子裡蒐羅着吃醋的好處,但分明平時就對這一塊空白着,在程燃徐蘭的目光下,話語驟轉,“這樣……開胃!我就能吃更多的菜了!”
說完大口大口刨飯。
徐蘭那叫一個心花怒放,“是吧,好吃你就多吃點!”
程燃看着他刨飯狼咽的樣子都怪心疼的。
……
飯後程燃跟徐蘭說一聲和顧小軍出門,又給趙青打了個電話,等候趙青的過程中,顧小軍全程抱着自己擱車裡的茶杯大口大口喝水。
程燃偷着笑,不一會趙青進來了,衝顧小軍熱情招呼握手,兩人在山海時本就認識了。程燃說了個地點,顧小軍驅車行駛,出了伏龍大院。
蓉城的晚間仍然車流不息,這個時候蓉城的汽車保有量雖然比不上後世,但其實也是很多的,在一些本就沒有拓寬的主幹道上,高峰期也是能堵起車的。
麪包車駛入了西大街,開進了省歌舞劇團的宿舍院,車在樓下面停了,顧小軍穿着警服,這個時候把帽子拿出來戴上。
程燃三人進了這個年頭新修的一棟單元樓裡,爬到三樓的一個防盜門前,這戶人家門口的牆面都被塗抹過了,分明和周圍的牆面有色差,有的新塗抹的痕跡下面,還隱隱看得到“還錢”的字眼。
顧小軍向程燃看了一眼,程燃點點頭,顧小軍上前伸手敲門,敲了良久一段時間後,防盜門裡面的一個小門才傳來開門的聲音,然後防盜門的觀察口滑開,是個容貌和秦芊有幾分神似的中年婦女,只是明顯頭髮散亂憔悴着,朝門外看來,本身她是帶着戒備和驚恐,但看着顧小軍的一身警服,好像瞬間鬆了口氣。
“你們找誰?”
顧小軍道,“這裡是秦宋元家嗎?是這樣的,我們是省公安廳的,有些事情想要你們配合瞭解一下,這是我的工作證。”顧小軍翻開了警官證遞到近前。
那中年婦女看過後,防盜門才傳來扭動開天地鎖的聲音,房門打開來。
顧小軍三人進入後,程燃這算是進入秦芊的家裡,家裡的確很大,裝修在這個年代來說算得上很豪華,甚至有些土豪味,想的到當時秦芊在這裡舉行生日宴會,宴請了所有有關朋友的場面。
只是世事難料,一下子這個家裡多了些壓抑陰暗的氛圍,連窗簾都是拉着閉得緊緊地,似乎並不希望外面的人看到裡面的燈光。
屋子裡傳來一股黴味,桌子上全是剩飯剩菜,看得出門有些輕微變形,鎖芯是換過的了,有的裝修的木頭包邊,都有碎裂的痕跡,大概是先前經過打砸,不過房子收拾好了,但痕跡還在。
房間裡有些秦芊這麼個女孩子的印記,陽臺那邊就晾着她的衣物。只是此時客廳的燈壞了幾個,兩個和對角線的筒燈亮着,這個家既不溫馨也不舒適,想到秦芊大概每天回來都是面臨的這樣的一個家庭氛圍,難怪她會想着逃離,以前是跟着郭軼,現在則寧願去天行道館兼職到九十點回家。
“秦宋元不在家……你們找他可能找不到的……”
顧小軍道,“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可以等等他,或者您能不能有聯繫到他的辦法?”
“老秦他……你們到底有什麼事?”秦芊母親還帶着戒備,又打量着程燃,因爲覺得他的年齡,和警察一起出現有些奇怪了。
顧小軍道,“是這樣的……你們放心,我們知道秦宋元的工廠出了問題,是可能受到一些黑惡勢力的脅迫和打擊報復,我們想要從秦宋元這裡瞭解更多的情況,甚至,還希望他這個會長,出面通知他所瞭解的受害者,積極向我們警方配合反映一些情況……希望秦宋元能夠站出來,和我們進行溝通,我旁邊這位,就是伏龍公司的董事長程飛揚的兒子。”
“啊……”秦芊母親睜大了眼睛看着程燃,“伏龍”這個名字,就是他們家庭變成這樣的間接導致者,最近因爲這個事,她和自己丈夫又吵又打,不可開交。當然面臨這樣的情況,秦芊母親當然沒法直接對程燃發作,而是點點頭,拿起電話,打了個隱秘的電話,“你回來吧,公安來找你,說是瞭解黑惡勢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