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得到白州慘敗的消息比紀南棠那裡晚了四天。
魯大通所率兵馬戰死上萬,李承運生死不明!
雖然魯大通已經儘量瞞報了這一戰的真實死亡人數,但只這兩條,就叫建昭帝呆坐龍椅之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和這戰報同時送到他御案上的還有魯大通的請罪奏章,奏章裡魯大通痛哭流涕地檢討了自己:因急於救勝中了敵人的埋伏,結果死了這麼多人,上對不起聖上信重,下對不起黎民百姓,同時也對不起爲他斷後的程國公,無顏回來見女兒,懇請聖上重重治罪之後,允他在白州戴罪立功,哪怕擡棺而戰,也要把這個場子從東夷人手中找回來。
奏章後頭,他又狠狠告了符良吉一狀。
若非符良吉貽誤戰機,袖手旁觀,朝廷人馬也不會吃這樣的大虧,李承運的副將親兵都可以作證,自從符良吉率二路人馬到了白州,貪生怕死,縮在後頭根本不見人影,全未把李承運這個監軍放在眼裡,李承運不得已,只好親率兩千人馬前往增援,才遭此不幸。
建昭帝但覺一陣陣頭暈。
人老了,這一兩年建昭帝常常覺着神困體乏力不從心,長公主的死提醒了他,他怕也沒有幾年活頭了。
這一輩子除掉了那麼多手足至親,大限將至,說不心虛是假的,這種情況之下,他真不希望外甥李承運出事。
他盯着那奏章看了很久,好似看着什麼洪水猛獸,乾癟下垂的兩腮抽搐了幾下,突然伸手,將奏章掃落在地。捂住腦袋對匆匆上前伺候的老黃門道:“快去宣國師來見朕!”
老黃門躬身應了一聲便要退下,建昭帝又道:“把銘王和昊御也找來。還有太醫。快去!”
最後的“快去”兩字說得聲色俱厲,老黃門嚇了一哆嗦,趕緊出去吩咐找人。
符良吉的奏章只比魯大通晚到了半天。
不過當時正是傍晚,建昭帝鬧頭疼,召了御醫把脈推拿。譚老國師三個退在外殿用膳,奏章送來。被大皇子楊昊御做主攔下。
三人看了看。裡頭內容是彈劾魯大通剛愎自用,一意孤行,致使大軍慘敗。前去勸阻他的程國公生死不明,請求建昭帝下旨治他的罪,叫他立刻交出帥印,以免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若將符良吉和魯大通的奏章放到一起。怎麼看都像是兩個人在爲此次戰敗相互推卸責任。
楊昊御“啪”地一聲將符良吉的奏章丟在桌子上,怒道:“簡直視帶兵打仗如兒戲。父皇對他和魯大通如此信重,他二人怎麼敢?”
譚老國師眉毛微動:“殿下息怒,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挽回白州的不利局面。”
楊昊御聞言目光有些陰沉。他剛纔主動請纓,想叫父親將自己派到白州去督戰,建昭帝沒有允許。可二弟楊昊儉就有這樣的機會。
建昭帝還爲二弟和譚家牽線搭橋,譚瑤華同白文瑞的女兒訂了婚。這意味着什麼,沒有人比楊昊御更清楚。
封自己一個孝王,來日向楊昊儉那小畜生俯首稱臣,他怎麼甘心?
更何況就是退讓了,那小畜生也不會放過他和母妃。
這一年多楊昊御食不下咽,坐立不安,充滿了危機感,哪裡還有心情尋歡作樂。
譚老國師不知道楊昊御已經將他劃到老二一夥,並且轉過了這麼多念頭。
他一直在掂量接下來缺兵少將,魯大通和符良吉又兩不相讓,該向皇帝進言,派誰去白州收拾殘局。
論對白州的熟悉和帶兵打仗的本事,紀南棠無疑最爲合適,可建昭帝先前就將他丟在了一邊,這會兒符良吉又是他的恩師。
旁人,還不如白州那兩個,派個不知兵的去,只能是雪上加霜。
半個時辰之後,建昭帝頭疼的症狀稍有緩解,叫了三人進去商量,直到大半夜頭疼再次發作,這次直疼得要死要活,驚動了譚皇后,才暫時作罷。
楊昊御非要留下侍疾,譚老國師和銘王楊安會合了等在外頭的家裡人各回府邸。
如此原定中午譚老國師同學生們見面的事只好延後。
譚老國師也想等等看,看建昭帝會不會改變主意,白州眼下無異於龍潭虎穴,只派一些的學生過去委實叫人放心不下。
他是老了,可他五個兒子還都年富力強。就是他們不能去,玄音閣也有很多不管實力還是資歷都拿得出手的師長。
譚老國師去了趟宮裡,就沒有了見大夥的意思,文笙擔心有變,她的隊長之職還沒有最後一錘定音呢。
這時候能同她敞開心扉商量的,只有將軍府這邊的人。
“將軍,朝廷接下來會派您去收拾白州的爛攤子不會?”
從文笙的角度講,她自是巴不得紀南棠被派到軍中去主持大局。
樂師在兩軍陣前能做的實在太少了,就算她做爲五十人的隊長,也要受制於主帥,要是去了白州還要聽魯大通的命令,要救李承運文笙覺着實是希望渺茫。
“等消息放出來看看皇上到底屬意何人吧,若實在不行,我便進宮一趟,主動請戰。”
紀南棠有些鬱郁,他在白州駐紮多年,對那裡的百姓頗有感情,紀家軍也有很多就是在當地招募入伍的。
如今白州大半失守,他辛辛苦苦建下的海防全部被推平,心血毀於一旦,相當於不知多少部下都白死了,這股氣他憋在心裡已經一年多了。
爲將者合該征戰疆場,馬革裹屍,紀南棠十餘年馬蹄踏過烽火狼煙,此次回京再接觸朝廷裡勾心鬥角的那些破事,看得越清楚,心裡便越是厭煩。
杜元樸的看法頗爲悲觀:“白州這一敗。符大人和廷國公多半要在聖上面前打口水官司,將軍是符大人這邊的,聖上怕是不會叫您參合,就算去,也會派尊大佛在上面壓着您。”
文笙覺着杜元樸所慮不可不防,她打算去找譚瑤華探探口風。
譚瑤華自從與白家小姐訂了親,不。應該說是自從那回跟她提親被拒。同文笙見面的次數就明顯少了。
不過這件事關係到成千上萬人的生死,文笙無心管他是不是避嫌,隔了兩天打聽到他在國師府。找上門直接遞貼子求見。
也就是這兩天的工夫,白州這場大敗仗在大梁朝野引發了軒然大波。
消息不知道怎麼泄露出去的,在老百姓中間越傳越離譜,到最後竟然變成朝廷二十萬人馬全軍覆沒。屍體把山谷都堆滿了,即使是帶兵的將領也未能倖免。現在大隊的敵軍已經殺出白州,奔奉京而來。
老百姓恐慌,連文武百官都覺着朝不保夕,大難要臨頭了。更不必說家裡有人當兵去了白州的,在街上走一走,幾乎是隔幾戶就能聽到哭聲。
朝廷裡建昭帝也是焦頭爛額。
魯大通派快馬又送了一道奏章來。
這一次與之前的內容不同。裡面竟然夾了兩封書信。
一封出自敵方主帥之手。
都說這一戰東夷一方的主帥是鬼公子,看得出此人對大梁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信乾脆是以大梁文字書寫,不帶偏見地講,字跡十分挺拔俊秀。
信中以調侃的語氣致敬大梁皇帝陛下,說他們在兩軍陣前抓到了一位大梁權貴,乃是皇帝陛下的親外甥程國公李承運。
雖然這位俘虜身份高貴,但他們還有不少人記着當日大梁是怎麼對待晏山大首領兩位侄子的,所以李承運現在雖然還活着,卻也是受了不少罪。
鬼公子在信中問建昭帝,願不願將李承運贖回去,要贖的話趕快準備白銀兩千萬兩,晚了不敢保證到時候交還的是活人。
另外若是想叫他們退兵也可以商量,不外乎出些銀子,再割幾個東海的島嶼,建昭帝可以派了親信大臣去白州細談,等過些日子他們打到奉京城下可就不是這個價碼了。
建昭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千萬兩,相當於大梁半年的國庫收入,這鬼公子還真敢獅子大開口。
李承運還活着……
另一封信則是大梁一位名叫季同的副將所寫,寫的還是血書。
季同在信裡言道他與程國公李承運一起被俘,東夷人逼迫程國公寫信向萬歲爺求救,叫朝廷拿錢去贖,程國公不肯。他寫這信並不是投降了東夷,而是爲叫萬歲爺知道,程國公確實落在了敵人手裡。
後面蓋着季同的血手印和李承運的印鑑。李承運做了俘虜,隨身印鑑自被敵人搜了去。
建昭帝左右爲難,若是對方別這麼貪婪,他還真願意花個幾百萬兩銀子把外甥贖回來。
他照舊將譚老國師三人叫來商議,果然,沒有一個人同意拿銀子贖人。
就連素來和李承運十分親近的銘王楊安都道:“鬼公子此人陰險狠毒,反覆無常,就算皇兄拿了銀子,怕也換不回人來。還是以江山爲重吧,皇姐泉下有知也不會怪我們。”
楊昊御本來就和李承運有芥蒂,亦道:“表哥爲什麼不寫信,誰知道這季同信中所說是真是假,說不定表哥早已戰死,印鑑被東夷人拿到,據此設下圈套,專爲引咱們上當。”
贖人的事本來到此爲止了,可他們卻忽略了一點,兩封信經過魯大通的手,他知道內情。
李承運是爲他斷後出的事,他正滿心愧疚,覺着沒臉回來見閨女,卻由信中看到了一線希望。
兩千萬雖然不是小數目,但要是他的廷國公府和女婿的程國公府變賣家產湊一湊,應該能湊個大頭兒,尤其女婿那裡,長公主可是給他留了不少好東西。
他怕家裡人不知情,往京裡送奏章的時候,同時給老妻和女兒各寫了一封書信。
魯氏對白州的情況全不知情,一看完書信便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哪裡還顧得給長公主守孝,立刻換衣裳帶着兒子進宮,在大殿外長跪不起,懇請建昭帝同意她以程國公府的家產贖回一家之主。
這個亂……
責罰吧,開不了口,這整件事由頭至尾最無辜最倒黴的就是李承運了。
人家本來在家裡好端端的給長公主守孝,愣是被皇帝給打發到了白州,若非他大難當前毅然爲主帥斷後,還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可這個魯氏怎麼就跟魯大通一樣拎不清呢?
建昭帝又後悔又厭煩,揮了揮手,命人去叫了譚皇后和銘王妃來,好好勸勸魯氏,叫她知道不贖李承運,不光是錢的是。
文笙本來準備待消息傳開之後去見一見魯氏,還不知道那一位已經進宮折騰去了。
她先到國師府,很順利就見到了譚瑤華。
早些時候,譚瑤華便準備離京四處走走,但一直未能成行。
譚令蕙的婚事懸而未決,她本人認準了鍾天政一直沒鬆口,譚錦華這一年多在家的時候少,出門的時候多,更不用說有空照顧兒子。
譚吉寶便纏上了譚瑤華,前些天那小胖子更是正式拜到了他門下,跟他學習古琴。
文笙到時,就見叔侄兩個都呆在琴室,譚瑤華正握着侄子的小胖手,教他指法。
譚吉寶扭來扭去不老實,趁着譚瑤華和文笙打招呼,一手扒拉眼皮,做了個鬼臉,滑下地來,道:“我出去玩了。”
這麼久了,他竟然還認得文笙。
待他“登登”跑出去,譚瑤華才道:“還沒恭喜你,拿下了大比的頭名。”招呼文笙坐下,親自給她斟茶。
文笙欠身接過,道:“多謝,大比這些天始終未見着你,說起來譚兄你最近都在忙什麼?”
譚瑤華笑了笑:“老是在家裡悶着,技藝得不到提高,我想離京一段時間。”
文笙沉默了下來,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開口。
譚瑤華十分善解人意,先問道:“你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急着找我,肯定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不要緊,說來聽聽,我只要能幫忙的肯定幫忙。”
文笙叫他一說頓覺好生慚愧,可不是,從她認識譚瑤華開始,逢着爲難事便跑來找他,他也有求必應,時間一長,她竟養成了習慣。()
ps:可能有錯,一會兒我再順順。
好多好多粉紅啊。
我像芭蕉,
你們像雨,
巴拉巴拉,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