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吃過了晌午飯,中午歇晌。 空氣很悶熱,連一絲風兒也沒有,吃過晌午飯,母親劉玉蓮就和老妹亦萍拽了張涼蓆鋪在了院門前的泥地上,院門大開着,好歹地算是有那麼一絲半點的穿堂熱風吹着,
孃兒倆便躺在了涼蓆上,睡晌午覺。
爹老子陸鐵柱則是歪靠在一旁的涼椅上,依舊是赤着上半身,就只穿一條大短褲,腳上趿噠着一雙舊布鞋。
涼椅旁,放着一壺涼茶水。
爹老子陸鐵柱也準備睡晌午覺了。
陸亦軒搬着張小矮凳坐在一旁,手拿着把竹扇,他坐在距離老妹亦萍不遠的地兒,手中的竹扇,時不時對着老妹亦萍扇上那麼幾下。
母親劉玉蓮有些心疼大兒子。
她想要過竹扇來給老閨女扇涼入睡來着。
可惜大兒亦軒不肯,反而守在娘倆一旁,時不時給這個扇幾下,時不時給那個又扇幾下。
陸亦軒一直沒怎麼跟爹老子說話。
陸鐵柱有點心緒不寧,他其實在等着大兒子來說服,來勸告,偏偏大兒子並不打算跟他攤牌的樣子,這讓他實在有些煩躁不安。
“軒娃,家裡都很好,你要是工作忙,回來看過爸媽,下午自個就回城去吧!”陸鐵柱悶聲道,他不是個喜歡兒女情長的人,有點受不了這種氛圍。
“爸,沒事,我一點都不忙,下午我跟你和媽一起下田,幫你們把地裡的莊稼全都趕緊收回來。
好不容易種了一季的莊稼,怎麼着也不能爛在了田裡,餵了老鼠!”
陸鐵柱皺了皺眉頭。
母親劉玉蓮也沒睡着,聞聲擡頭看了看大兒子,又看了眼一旁涼椅上的自家男人。
她沒說話,只是將頭上枕着的青石枕挪了挪方位。陸鐵柱自涼椅上坐起身,抓起旁邊的茶水壺,咕咚猛灌了一大口,有點嗆着了,猛咳了幾下“軒,你是在外面幹大事的人,家裡就這麼點農活,哪兒用得着你跑回家來忙
活,盡瞎耽擱功夫。
聽爸的話,下午你就走,家裡用不着你回來幫忙。”陸亦軒就笑“別呀!爸,這次我真是有的是時間在老家待,我是咱們農民的兒子,回村裡乾點農活怎麼了?幹農活同樣是大事,都沒人幹農活了,誰養活全天下的城裡人
去呀!”
咚!
陸鐵柱把茶水壺重重往地上一墩“行了,跟你爸擡閒槓能有什麼勁,你爸我當了大半輩子的農民了,真是沒命去城裡享那個福!”
陸亦軒繼續笑“爸,您這思想,真的嚴重有問題!”
“你說啥?爸思想有嚴重問題?我有啥嚴重思想問題?你給我把話說明白點!”陸鐵柱瞪起了眼睛,這指控,可真讓他有點難以接受了。
“爸,照你這意思,在城裡的人都是在享福,只有在廣大農村的人民,纔是在爲祖國四個現代化建設,辛勤勞動付出的勞動人民?
您好歹也是黨員,您這思想覺悟……
嘖嘖嘖……您是不是,對城裡的廣大工人階級勞苦大衆,有什麼深層次的誤解呀?”
“臭小子,別瞎給你爸頭上扣大帽子,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陸鐵柱有點犯着急了,沒想到大兒子在這裡拿話等着他。
陸亦軒不肯罷休道“爸,您非但是,對城市中的工人階級勞苦大衆有偏見,您不覺着,您對自己家人,對身邊至親,同樣也帶着強烈不信任感嗎?
您知道,自己思想意志不夠堅定,生怕進了城市之後,被腐朽腐化的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所腐蝕,
您害怕自己,沉浸在所謂的享受生活氛圍之中,卻忘記了身爲黨員的積極帶頭作用。
您有這份自知之明,這很不錯!
可是,您卻相當然認爲,我的母親劉玉蓮同志,我的妹妹陸亦萍小朋友,她們兩個也肯定承受不住腐朽生活方式的腐蝕腐化?
您這就有些見人下菜,從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啊!”
“啊?”
陸鐵柱愣怔住,大兒子這是在說些什麼鬼話,老子有這麼想過問題?老子真是,不相信妻子和孩子,進了城裡之後,生活會變質……
“爸,真不是我在責怪你!
您難道不清楚,自己就是在剝奪我母親劉玉蓮同志,我妹妹陸亦萍小朋友,她們兩個人,求學上進的權利?
您把她們兩個,用親情牢牢禁錮在農村,
可是,難道您一點兒就沒思考過,她們到了城裡之後,或許人生從此都會徹底變得大不同了呢?
您眷戀故土,輕易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只想着能讓自己活得最舒坦起來。
可是您真的有替她們兩人,多考慮一點點,多去尊重她們兩人一點點,多去呵護她們一點點嗎?”
“軒娃!”
母親劉玉蓮,有些惶恐地從涼蓆上爬坐起來。
她搖着手,阻止着大兒子再繼續說下去“軒娃,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快給你爸說你錯了!
你這孩子,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
你爸啥時候,說過要剝奪媽和你妹妹的權利啦!”
老妹亦萍也沒有睡着,也被母親劉玉蓮的緊張情緒給帶得緊張起來。
“哥……嗚嗚嗚,你不許罵爸爸……”
陸亦軒趕緊哄勸老妹亦萍“萍娃別哭,哥沒罵爸爸,哥只是在跟爸爸討論大人之間的問題!不信你問咱爸!咱媽誤會大哥我的意思了……”陸鐵柱幽幽嘆了口氣“萍娃,你哥沒罵爸爸!”扭頭看着一臉情緒緊張地妻子,陸鐵柱表情有些訕然,“孩她媽,你也別瞎緊張,軒娃說的很對,這個家裡,我是有些過於
大男人主義了,一直疏忽了你們娘倆的感受。”
劉玉蓮聽到男人這話,越發惶恐起來。
她急得自涼蓆上站起來,看看大兒子,又看看錶情幽然的男人,實在是,活過大半輩子,也從來沒見過這樣地場面呀!陸亦軒見母親惶得有些無助,上前握住了母親的粗糙大手“媽,你這是幹啥呀!鐵柱同志這是,深刻意識到了,自己在生活之中的一個最大問題,您還不能允許革命同志
批評與自我批評一番了呀!
聖人尚且都會犯錯,更何況我爸就是一俗人,一個農村裡的半大糙老頭兒。
您總不能拿聖人的標準來衡量我爸,您說對吧!”
劉玉蓮早就被大兒子給侃暈了,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啊!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就成了你爸犯錯啦?
“爸,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萍娃,你們語文老師,有沒教過你們這句話呀?哎呀,媽,你抓雞毛撣子幹嘛?嗚……我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