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在手術室外面,隔音不好的手術室裡,安清的慘叫聲一聲一聲地傳出來,還有醫生緊張的安慰聲音。
“好,慢慢來……放鬆……吸氣……”
“使勁……再來……”
“吸氣……使勁……”
“吸氣……”
“吸氣……快,快用勁……我看到了,看到了……”
外邊的人本來聽到那句看到了,所有人都臉上露出了笑容,然而笑容還未達眼底,就被那接連的慌亂聲音給嚇得僵在了臉上。
“啊,糟了,怎麼會這樣……糟了糟了……”
外邊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能聽到安清的聲音越來越弱,而蘇承文暴怒的聲音幾乎要掀掉房頂。
“到底怎麼回事,她怎麼會這樣?!!”
“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她現在胎兒卡在宮口出不來,而且之前撞擊有宮內小量出血,現在有逆流跡象,要是孩子出不來就會窒息,可是強行把孩子弄出來,大人可能保不住,蘇先生,大人孩子,只能保一個……”
“我兩個都要保!!!”蘇承文爆吼。
“蘇先生,真的是沒時間了,他們,他們可能真的不能同時保住,你快拿個主意,是要大人還是要孩子,不然拖下去,可能兩個人都危險了……”
裡面久久的沉默,外邊的人都是面露焦灼。聽着安清的聲音越來越弱,安正洪按耐不住對着手術室就衝了過去,他怕。他怕蘇承文要保孩子。
然而他還沒到門口,裡面就傳來蘇承文悲傷到極致卻半點不動搖的聲音,“保大人!!”
隨着這句話落下,外面一圈人紅了眼圈,而安正洪卻是軟着身子癱坐在地上,差點哭出聲來。
裡面似乎又忙碌了起來,這一次安清的叫喊聲漸漸弱了下來。似乎連老山參也沒了作用,外面的幾人都是提心吊膽的看着手術室。蘇夏嬌咬着嘴脣,何成笑握着拳頭,安正洪緊緊抓着椅子架……就連何小月,也是滿臉淚水的看着那邊。嘴裡不斷的低聲哭着不要讓安清有事,唯獨李珍,她看着手術室的大門,臉上卻閃過一抹算計。
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外面的幾人都開始麻木,手術室裡卻驀的出現嬰兒啼哭的聲音,雖然微弱,但卻響徹在所有人耳邊,而緊接着。裡面便傳出蘇承文撕心裂肺的叫聲。
“安清……”
……
安清睡了很久很久,她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
她拗着沈桂香的意思,寧願輟學也要硬嫁給了蘇承文。入門後公婆的刁難,丁蘭的陷害,蘇夏嬌和葉美的出現,她的生活陷入了永無止境的爭吵中,除了算計就是欺辱,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承文越走越遠。
後來她被蘇家掃地出門。身體一下子崩潰下來,熬了不過三年就再也熬不下去。大兒子爲了賺錢替她治病走上了歪路,小女兒也漸漸的變得沉默寡言……
安清就彷彿是個虛影一樣,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發生,卻根本無法阻止。
直到那一日,大兒子跪在雨幕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對她和小女兒說着對不起,整整一天一夜後,幾個警察來到他身後,銀白色的鐐銬在大雨之中刺痛雙眼,看着手銬朝着大兒子手腕上拷去,安清猛的大叫着撲了上去……
“不要!!”
“安清…安清,你醒了,安清?”焦急中帶着痛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安清眉頭緊攏,好半晌才疲憊的睜開眼,入目的就是一張頭髮亂糟糟,滿臉青色鬍渣疲憊到不行的臉,但是那張臉上的雙眼卻是明亮的好像夏夜的繁星,隱隱還有淚光。
“承文……”安清張張嘴,喉嚨卻疼的彷彿撕裂了一樣,痛苦的臉上扭成一團。
蘇承文見狀連忙說道:“你先別忙說話,你昏迷了三天了,沒怎麼喝水喉嚨肯定難受,你等等,我給你倒點水順便讓醫生過來,你躺着別動。”
安清見着他拿着水壺就想出去,連忙虛弱道:“承文……孩子呢,孩子還好嗎?”
蘇承文頓了頓,臉上有着抹複雜之色,抿着嘴好半晌才說道:“孩子…我還沒去看過,他因爲早產在醫院保溫箱裡,你放心,等着你好些了,我就陪你去看他。”
安清怔怔的看着蘇承文出了病房門,眼睛一下子起了水霧,她隱隱約約記得昏迷前,蘇承文撕心裂肺的喊聲,她也記得那時候在衛生所裡,醫生問他保大保小時,他斬釘截鐵的說要保大人,那麼的不留一絲迴旋餘地,他說她已經昏迷了三天,可是整整三天,他卻還沒去看過孩子,只是守在她病牀前……
安清從來沒像這一刻這麼動容過,這個男人,他是真的愛她的,愛她勝過一切。
蘇承文匆忙的去叫了醫生過來,水壺則是被聽到消息趕來的戴彩霞提着,病房裡烏怏怏的涌進來好多人,全被醫生攆了出去,等着那些人都在門外之後,那個少說五十來歲的老醫生才伸手給安清把了脈,又看了看她的起色說道:“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安清喝了點水,喉嚨總算舒服了一些,聞言靠在蘇承文懷裡,虛弱道:“手臂和後頸有點疼,然後頭有些暈手腳無力。”
“手腳無力是正常的,你生完孩子後就一直昏迷,雖然有給你輸營養液,但是還是補不上你生孩子的虧損,至於手臂和後頸疼,那是因爲被傷着了,等着養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至於頭暈,可能是打到後頸那裡引發的輕微腦震盪,也沒什麼大礙,你再等上一天,如果明天還頭暈的話,我就替你照個片做個檢查,你放心吧。”
安清點點頭,身後的蘇承文連忙問道:“醫生,那她現在還會不會有事?”
那醫生笑着道:“沒事了,你別太緊張,你們去給她做一些肉粥或者雞湯,讓她補補營養,之後好好的坐完月子養一段時間,虧損自然能慢慢補回來,不過切記不能碰陰涼的東西。”
蘇承文連連點頭,又問了一些事情,這才放了醫生離開,等着醫生一走,圍在外面的人都走了進來。
蘇三春頭上還纏着紗布,腳下卻是飛快地竄到安清身旁,見着她雖然還虛弱,但是總算是清醒過來了,頓時眼淚水涌了出來,哭噎着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謝謝菩薩保佑,你總算是醒了……”
安清看着蘇三春的樣子,心裡感動,那天夜裡要不是蘇三春不要命的攔着那人,她怕是根本等不到餘四趕來,伸手拉着蘇三春的手,安清小聲道:“大姐,我沒事了,你頭怎麼樣,醫生咋說的?”
“醫生說三春頭上被打的比較重,也是腦震盪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不過你放心,沒什麼大事。”戴彩霞在一旁說道。
安清這才放了心,一扭頭看着他們身後紅着眼眶的安正洪,“大哥,讓你擔心了…”
“不礙事不礙事,你能好好的就好,我還沒告訴媽,怕她着急,等着下午我就回去醫院補假,然後讓媽過來…”
蘇承文卻是嘶啞着聲音說道:“大哥,你別讓媽來這了,安清在這修養兩天,我就帶她回a市,到時候我讓人直接接媽去a市就成。”
安正洪遲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安清這情況雖然最好不要挪動,但是她更需要好好靜養,在這邊亂七八糟的人都能過來,特別是蘇家那幾口人,想着前天牛巧雲和蘇高遠過來,牛巧雲聽說蘇承文選擇保大人時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安正洪就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給上那老瘋婆子幾巴掌,好在蘇承文是個明事理的,當着面訓了牛巧雲一頓,把她攆了回去。
但是牛巧雲那人是出了名的胡攪蠻纏,萬一過幾天又過來撒潑,擾了安清的清靜不說還影響病情,倒不如就讓他們兩口子儘快回了省城的好。
陪着安清說了一會話,見着她疲憊的睡了過去,幾人就都出去,安正洪回了鎮上醫院去銷假,蘇三春也回了病房裡,戴彩霞留在病牀前面守着安清,蘇承文則是被幾人催促着趕緊去旁邊的旅館收拾收拾身上,洗個澡。
安清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後了,戴彩霞見她醒來連忙扶着她坐起來一些,然後把保溫桶裡的雞絲粥盛了些出來喂她。
安清小口小口的吃着,等着一碗粥下肚,身上也暖洋洋的有了些力氣。
“霞姐,承文呢?”
“他就在你隔壁病牀,諾,就在那邊。”戴彩霞指了指安清右邊。
安清連忙回頭,就看到不遠處的病牀上,蘇承文和衣躺在那裡,一雙長腿有半截都懸在病牀外邊。
他身上比着她早上醒來的時候清爽了許多,頭髮理短了,臉上的鬍渣子也刮乾淨了,一張臉少了以前的溫和多了剛毅,此時他眼睛雖然閉着,可是薄脣卻是緊緊抿着,連眉頭也沒放鬆半點,看樣子睡的不是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