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在傅西的耳朵邊響起,緊接着是急促的腳步聲,“傅西,你老婆在河邊摔倒了,出了好多血,你快去看看吧。”
傅西一下子就從牀上驚跳起來。
他昏昏沉沉的,茫然地看着面前那黑乎乎的牆面,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傅西,你快去看看。你老婆流了好多血,還猛地呼痛,估計快要生了。”
聽到這話,傅西渾身一震,頭腦一片空白,腳下意識往外跑去。
纔出了院子,他就看到堂叔傅相宜拉着板車,板車後面有幾個人幫忙推着,而他老婆李家瑜正躺在板車上。
傅西快步走到李家瑜身旁,看着年輕許多,蒼白着臉、嘴裡呼痛的老婆,整個就像是被雷劈一樣,直接傻了。
他應該是在做夢吧,又或者是在陰曹地府,要不然,怎麼夢到家瑜?夢到家瑜滑倒在河邊,正準備生孩子的時候?
“你在發什麼呆?”有人狠狠地推了一把傅西,呵斥道,“你快去借了一下你叔家的拖拉機,讓你叔送李家瑜去衛生院啊。她這樣坐不了自行車。你老婆快生了!”
傅西的堂叔傅濟有一輛拖拉機,這拖拉機之前是大隊的,83年分田到戶之後,大隊的公共財產被賣掉分錢,傅濟花了錢將這拖拉機給買了回來。
“不許去。”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在家生就行了,我都準備好了。誰家生孩子不是在家裡生的?去醫院做什麼?浪費那個錢做什麼?”
事隔那麼多年,不用看,傅西光是聽這聲音就知道說話的是他媽張桂芳。
上輩子傅西是個孝子,很聽張桂芳的話,他媽說不送醫院就不送醫院,直接就在家裡生。
這就導致了後來李家瑜難產,哥哥和妹妹的身體都不太好,孱弱,體質差,發育比同齡的孩子慢了許多。
因着這事,李家瑜在月子期間差點哭瞎了眼睛,落下病根,又因爲要仔細照顧孩子,她的身子也不大好,三十來歲就去世了。
驀地,他的手被緊緊的抓住了。
黝黑,枯瘦的手緊緊的抓着他的手,抓得人很痛很痛。
他記得,當初他聽從他孃的話讓家瑜回家生的時候,回到家之後,家瑜仍是緊緊地抓着他的手,後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將她的手給掰開。
“家瑜,別怕,我們去醫院生吧。你這情況太危險,去醫院好一些。 傅西用另一隻手拍拍李家瑜的手,堅定地說着。
傅西便看着緊緊抓着自己的手鬆開了。
他不敢耽擱,拔腿就往隔壁堂叔傅濟家裡跑去。
就算這是在夢中,又或者是在陰曹地府當中,他當年便錯過一次了,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錯。
他孃的咒罵聲在他背後不斷地響起,然而此刻的傅西根本就沒有理會,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如何說服他堂叔開車送他們去,如何借到錢。
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
等傅西坐在傅濟的拖拉機回來的時候,他妹妹傅北早就抱着一張大棉被,幾把稻草,腳邊還有一個大包裹在板車旁邊等着了。
車子停好,傅西打開車門,跳下去,傅相宜等人二話不說,抱起旁邊傅北旁邊的棉被和稻草就跳上車斗,先將稻草給鋪到車斗上,而後將棉被鋪到稻草上。
而此時,傅西早就小心地抱着李家瑜的上身,傅相宜等人抱着她的腿等,大家齊力將李家瑜給抱到車斗上。
“我都說了,不許去,在家生就行了。有哪個女人生孩子不是在家裡生?偏生她李家瑜嬌貴,就要去醫院裡生?”
“去醫院裡生,我可是沒錢給的。”
傅西看也不看張桂芳一眼,甚至沒有理會張桂芳,只叫堂叔傅濟開車。
車子遠去,傅西握着李家瑜的手,不住地顫抖。
他剛纔抱李家瑜的時候,清楚地感受到懷裡那溫熱的體溫,現在看着李家瑜蒼白着臉,不住地呼痛時,心裡更是痛得像刀割一樣。
他淚流滿面。
他分不清楚現在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但是這一幕他曾經無數次想過,若是人生再過來一遍,他會如何選擇。
而如今,他做了自己想要做的決定。
“傅西,痛,我痛。”李家瑜睜眼看到傅西,兩眼沒有焦距,只嘴裡不停地呼痛。
傅西下意識將李家瑜的手抓到自己的嘴前,親了親她的手背,安撫道:“家瑜,不要怕,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到了醫院就好了。”
李家瑜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反覆地說痛,傅西聽得整個跟在油鍋上的似的,很是煎熬,恨不得立刻就到醫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在傅西快要絕望的時候,醫院終於到了
傅濟停好車,傅西等人就將李家瑜給抱下來,一路抱到急診室。
隨後交錢,進手術室,等待。
傅濟等人回去了,傅西和傅北兩個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長凳裡又等待着。
傅西忽然將手猛地搓自己的臉,感受到手裡傳來溫熱的體溫,一時之間有些怔住了。
如果這是夢,請讓這夢更久一些,不要中途醒來。
“哥,你放心吧。嫂子會沒事的。”傅北見她哥失神,想了想,開口安慰道。
傅西定定地看着傅北好一會兒,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狠狠地往自己的臉上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聲音大得將整個手術室外面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
大家詫異地看着傅西,然而傅西卻似是沒有感覺到似的,又惡狠狠地抽向自己另外一邊臉。
傅北倒吸一口氣,趕緊上前,一把就拉住傅西的雙手,瞪圓了眼睛:“哥,你做什麼?”
傅西又定定地看了一眼傅北,而後低下頭,手足無措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啞聲說着:“我真的不是人。”
他真的不是人,上輩子他怎麼會聽從他媽的話讓家瑜在家裡生孩子呢?
剛纔他抽自己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臉是痛的,他剛纔接觸到家瑜的身體,溫熱的,所以這應該不是在夢中,也不是在陰曹地府中,而是在現實當中。
那只有一個可能,他重生了,生回到家瑜生小孩的這一個時間點。
上輩子事情發生之後,他非但沒有反思自己,反而覺得他媽說的對,在家裡生一點事情也沒有,還不用花錢,至於孩子弱小,養養就大了,沒有什麼大不了。
隨着年紀越來越大,他越來越蠢,自己的孩子成績那麼好,他不供他們讀書,讓他們早早輟學,反而供大哥的兒子讀大學,只因爲他娘說他大哥的兒子身體健康一些,以後靠得上。
他兒子和女兒的成績好,但是身體不好,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沒了。
到時還是得靠侄兒,所以他選擇不供自己的兒女反而供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