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奪冠

陸維坐在琴凳上,仔細調整好和鋼琴的距離,隨即,心神一片寧靜。

緩緩的三連音如水般在小禮堂響起,帶着夢幻般的色彩,在空氣裡飄蕩。左手的低音如同河畔悠遠的教堂鐘聲,烘托着水波般的旋律,營造出一片靜謐的氣氛。然後,如歌般的主題被右手的小指奏出,那寧靜中帶有一絲憂鬱的琴聲,讓每一個聽者的心都跟着安靜了起來。大家都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用心去傾聽這來自心靈深處的聲音。

從陸維奏出第一個小節的音樂,孔翔東就聽出了不凡。《月光》的第一樂章可以說是最好彈,也是最不容易彈好的一個樂章。說它好彈是因爲節奏慢,沒有過多的裝飾音,技巧方面不需要太多的東西。說它不容易彈好指的卻是樂曲的層次和情緒。這段音樂要分別奏出三個不同的力度層次,而且與人的生理習慣剛好相反,相對力量較小的右手小指卻要承擔起全曲力度最強的主題部分。其他的一、二、四指力量相對大些,彈奏的卻是最弱的中聲部,而且三連音的力度還要求十分均勻,左手的低音部分要演奏得低沉而悠遠,更考驗對力度的控制。孔翔東聽過許多人的演奏,即使能把第三樂章流暢地演奏出來的演奏家,對第一樂章的處理也大多不夠細膩,少了一股味道。

然而此刻,陸維對這第一樂章的詮釋卻讓孔翔東由衷地讚歎了一聲。這是他聽到過的,最接近他心中想像的聲音,這纔是真正貝多芬的聲音,雖然這段音樂在難度上還不能夠和剛纔自己的學生董坤彈奏的《革命》相比,但從對音樂的感覺和把握上,很顯然陸維已經勝出了一籌。

其他的評委也是一臉陶醉地聽着這如水的音樂,一個專門研究貝多芬的中音院的老師一臉激動,輕閉着眼睛喃喃道:“這是真正的、純粹的貝多芬的聲音,沒想到,沒想到,我居然從一個學生這裡聽到了這樣迷人的旋律。天,他的演奏多像詮釋貝多芬作品的權威威廉.肯普夫的聲音!”

五分多鐘的演奏,此刻顯得是那麼短暫,當低沉的和絃結束了第一樂章時,每個聽衆都仍然是一臉陶醉的樣子,彷彿不願從這樣美妙的音樂中走出來一般。

似乎感到的大家的不捨,數秒的停頓後,陸維緩緩提起雙手落在鍵盤上,第二樂章輕快地響起來了。

小步舞曲般的曲調,優雅而富有生機的旋律,隨着陸維富有彈性的在鍵盤上跳躍的雙手飛出了鋼琴,迴盪在小禮堂的上空。彷彿瞬間的微笑,這律動的旋律深深感染了每一個聽衆,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隨着音樂輕輕搖擺起了身體。

輕快的第二樂章只有兩分多鐘就結束了,彷彿在暗示着歡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陸維將手從鍵盤上擡起,音樂進入了短暫的停頓。

以爲陸維的演奏已經結束了,孔翔東剛要點評,卻驚訝地發現,幾秒鐘過後,陸維的雙手又做好了彈奏的準備。

難道,真的是全曲?

陸維用行動解答了孔翔東的疑問,毫無徵兆地,以奏鳴曲式寫成的第三樂章不可遏制地爆發了出來,那種強烈的戲劇性的衝突和熱情無一不在顯現作曲家內心的激情,接着,副部主題似從心底對現實發出有力的申訴,充滿着熱情洋溢的情緒。

陸維的神情專注而激動,他似乎不是在用手去彈,而是在用整個身體,那種快速上行的十六分音符充滿了速度感,在頂點爆發的強力度和絃直白而有衝擊力,陸維的身體似乎都隨着這強烈的和絃而爆發起來,Kawai鋼琴那清澈的音色此刻被這首樂曲發揮得淋漓盡致。

無論是臺下的同學和老師,還是臺上的幾位評委,大家都被這激情四射的演奏深深迷住了,衝擊他們感官的,不僅僅是音樂,還有鋼琴前那個忘情彈奏的身影。那帥氣的臉上此刻散發着一股迷人的氣質,堅定的目光,冷酷地抿着的嘴脣,彷彿那就是貝多芬,在鋼琴前詮釋着他那不屈的音樂精神!那在鍵盤上飛舞的雙手,和那一頭飛揚的黑髮,剎那間征服了無數聽衆的心。

幾位評委心中的震撼是巨大的,他們都在心裡默默地問:這真的只是一場普通的擂臺賽嗎?這樣的音樂,不應該在這裡響起,它應該在李斯特、肖邦的世界級鋼琴比賽的賽場響起,甚至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裡響起!

那位畢生都在研究貝多芬作品的中音院的老師,此刻猶如吸毒者一般貪婪地聽着鋼琴中傳出的旋律,激動的眼神中散發着熾熱的光芒,牢牢地盯着鋼琴前那個身影,同時在心裡吶喊着:這是貝多芬的聲音,這是貝多芬的聲音!見鬼,這種音樂不應該在這種三流的鋼琴上彈奏,應該用斯坦威、用法西奧裡、用貝森朵夫!這個小子,不管他是誰,我一定要把他調到我們系裡,他就是爲彈奏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而生的!

激情四射的演奏還在繼續,音樂進入了展開部,矛盾的衝突更加戲劇化,暗示着作曲家內心的激烈鬥爭繼續升級,每個聽衆都被樂曲中那種不甘和抗爭的精神所折服,臉上紛紛露出堅定的神情。這是音樂的力量,是足以淨化人的靈魂,堅強人的信念的力量,是無語言,無國界的力量!

隨着陸維用兩個強力度和絃有力地結束了全曲,彷彿是不屈的意志最終戰勝了悲痛的感情和內心的矛盾,意志同命運的抗爭終於取得了勝利,陸維臉上帶着堅定而自信的笑容,從容地站起身,左手扶琴,向大家鞠躬示意。

全場響起山呼海嘯般的掌聲,啦啦隊舞動着綵球發出了大聲的吶喊,人們都在用着自己最熱情的掌聲來表達對陸維的感謝,表達着自己內心的激動。

那位研究貝多芬的老師在陸維起身的那一刻,激動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向鋼琴旁邊的陸維快步走了過去,然後,用力地抱住了陸維,大力地拍着陸維的背,哽咽地說道:“謝謝,謝謝!你讓我聽到了真正的,貝多芬的聲音!”。

場下的觀衆看到這一幕,情緒更加激動起來,彷彿嫌掌聲不夠熱烈,一些人甚至狀若瘋狂地吶喊着,幾個女生大呼着:“陸維,我愛你!”,更帶動了衆人熱烈的情緒。

孔翔東等一衆評委紛紛站起身來,爲陸維精彩的演奏鼓起了掌。

熱烈的場面一直持續了十分鐘,以至於下面的比賽無法正常進行。主持人也陷入到激動的情緒之中,但他很顯然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在幾次安撫衆人的情緒後,終於場上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康曉凌在臺下隨着衆人高聲喊着,臉上溢滿激動和幸福的神色,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接受這麼多人的歡呼和掌聲,一種驕傲的感覺填滿了她的芳心。

李德謙已經記不清自己喊了幾次“好樣的!”這樣的詞了,他只覺得自己已經笑得臉部肌肉都微微有些痠痛了。沒想到,陸維竟然還是一個表演型的選手,越是人多的場合發揮得越是出色。這下這個小子算是給自己掙了臉了,只要裁判不偏坦,鋼琴比賽的冠軍非陸維莫屬了。

事實證明,李德謙的擔心是多餘的,幾位裁判當場就亮了分數,最低的分數都在98分以上,孔翔東給出了99.5分的成績。而那個研究貝多芬的老師卻還不滿意地大嚷:“什麼?98分?你居然給98分?這演奏是完美的!無可挑剔的!你們應該給滿分,滿分!”,說着,他自己在牌子上寫了個大大的100,激動地舉了起來。

比賽仍然在繼續進行,然而在陸維的精彩演出之後,顯然大家對後面的比賽的興趣大大下降,幾位選手更是大受影響,無心彈奏,結果大失水準。

下午四點鐘,比賽全部結束了,短暫的統分過後,陸維以總分393.6分的絕對優勢無可爭議地奪得了鋼琴擂臺賽的冠軍,董坤則以12分的差距排第二位。

當主持人宣佈陸維獲得冠軍的時候,所有昌師的學生和老師都從座位上站起來向陸維跑去,大家把陸維抱起來,高高拋起又接住,以這種方式來慶祝自己的激動心情。

李德謙的臉上笑得像一朵盛開的鮮花一樣,他的心情從來沒像此刻這樣舒暢過,三年沒得過鋼琴擂臺賽冠軍的歷史終於在今天被改變了。

“老李,祝賀你啊,我們這場輸得是心服口服啊。”,張立明真誠地向李德謙伸出了手。

“謝謝!”,李德謙有力地握住了張立明的手,此刻,兩人不是你爭我奪的“老冤家”,對音樂共同的熱愛讓兩個人露出了音樂人真誠而熱情的性格。

“徒弟,好棒哦!”,不顧衆人的眼光,康曉凌擠進人羣,從衆人手中“搶”過陸維,一把抱住了陸維的腰,激動地說道。

陸維也有力地抱着懷裡的人兒,大聲道:“我得冠軍了,師傅,我得冠軍了!”,所有圍觀的人看到這副情景,又一次爆發出巨大的歡呼,女生則是羨慕地看着抱着陸維的康曉凌,恨不得陸維抱的那個人兒是自己纔好。

待衆人的熱情稍退,孔翔東等一衆評委分開衆人,來到了陸維的面前,孔翔東首先笑着對陸維說道:“陸維同學,祝賀你奪得冠軍,我真的沒想到,你的鋼琴居然彈得這麼好!”

聽到這位鋼琴驕子真誠的誇獎,陸維謙虛地說道:“您過獎了孔老師,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有機會您一定要多指點指點我啊,我的鋼琴技巧方面還有很多的不足之處。”

“好啊,年輕人能保持這樣謙虛的心態很不簡單,陸維,你有時間嗎?我和這幾個傢伙想單獨和你聊一會兒。”,孔翔東笑着說。

“當然可以啊。”,陸維沒想到自己能和這幾位鋼琴界的權威人士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連忙答應了孔翔東。

“李老師,你們等我一會兒可以嗎?”,陸維對一邊的李德謙說道。

“沒問題,陸維,虛心和幾位老師請教,要知道,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啊。”,李德謙高興地說道,他是真心地希望自己這個得意弟子能在鋼琴專業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那我去啦。”,陸維說着,和幾位評委一起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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