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大廈23樓的樓頂,穿着白色風衣內搭紅裙的姜蔓,一雙纖手白潔如玉,隨意的搭在天台欄杆上,眼神懶懶的望着樓下,她在等孫超。
11月的寒風呼嘯而過,姜蔓露在外面的小腿,凍得生疼。
不過姜蔓並不在意,她現在精神亢奮,胸腔裡彷彿有一團火焰,沸騰不止,以至於身體都有些戰慄。
等的時間有點久了,她再次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8點了,沒事,姜蔓安慰自己。
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是早還是晚了,動了動有些凍僵的身體,姜蔓開始回想今天的事情:
下午3點半,她正趴在工位上修改設計方案,電腦旁邊的手機又開始振動。
這是繼3點整,她媽姚蘭女士打了那通電話之後的第13次消息,讓她趕緊請假回家,因爲她媽今天有安排。
右手邊的同事小云陰陽怪氣的說“哎,我們都沒有蔓蔓有福氣,26了還是媽媽眼裡的小孩。每天都不放心的找她好幾遍。”
小云因爲嫉妒她長相比她好,覺得自從她來了,辦公室的男同事都沒以前愛跟她開玩笑了。
所以小云永遠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奚落她的機會。
坐在左邊的小優就溫和多了,語氣充滿關心“蔓蔓,你家今天有啥事嗎?我看你媽媽催得挺急,你快去請假吧。”
看似擔憂,其實好奇心滿屏,本質是看他人笑話,娛樂一下自己而已,畢竟工作真的太累了。
她不準備回答,小優繼續道“蔓蔓,你不累嗎?我媽一喊,我就炸了。”
“媽媽關心是世間最幸福的事,不是都說世上只有媽媽好麼。”她淡淡的回答。
她不累嗎?很累,不僅工作累,心更累,累得快要窒息了。
她也不是小孩,是姚女士的提線人偶。穿衣、吃飯、工作、打扮、學習、交友……
所有的一切,都在姚女士的條條框框裡,像一棵被修剪規整的樹,沒有一根旁枝逸出。
下午4點半,她到了家。
剛一進門,還沒來得及換好拖鞋,就被迎面甩來的黃色連衣裙啪的一下蓋住了頭,眼前瞬時漆黑一片。
她只是淡定的將裙子拽下來,順手和手裡拎着的包一起,放到鞋架旁指定的櫃子上,她已經習慣了。
嘴裡還不忘笑嘻嘻的和姚蘭說話“媽,今兒我回來的快吧?你打完電話我就請假啦。還是搭車回來的呢,就是公司離得遠,光車程就要一個小時。”
姚蘭女士今天心情很好,居然沒有批評她又花了錢,也沒搭理她話裡暗示的搬去公司附近住。
要在平時,肯定已經開始抹淚哭訴她的不孝了,這會兒她嚴肅刻薄的臉上,難得的掛上了一抹淺笑。
不過開口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暗沉:“你今天就穿這條裙子出門,顯得水靈,孫超應該會喜歡。”
她看了姚女士一眼,眼裡莫名情緒一閃而逝,笑着挽上姚蘭的手,
“媽,你說我穿衣櫃左邊掛着那條紅裙好嗎?顯得精神,再畫個濃妝。孫超肯定喜歡,上次我看他的女伴就是那種,兩人關係可親密了。”
姚蘭沒有理會她的親近,自動忽略了她話中所指,不情願的說,
“那你快去換衣服出門,孫超不喜歡遲到,你今年一定得和孫超結婚。”
她只好笑着和姚蘭打趣“媽,你放心,我就是如來佛再世,那孫猴子鐵定跑不出我的五指山,今晚就給你一個大驚喜。”
“我現在就去洗漱一下,畫個美美的妝,務必豔光照人,回頭率百分百的那種。”
說着她就直接回了房間,關上房門,站了一秒,把昨晚整理好的東西,拿出來放在牀頭。
看了一眼,不再多想,一頭扎進了浴室。
20分鐘後,在姚蘭第5次準備敲門時,她唰的一下打開了門。
這時她已經換了紅裙,裙子是斜肩修身設計,顯得脖頸修長,鎖骨精緻,胸口處還有一些鏤空,若隱若現,裙襬剛剛蓋過膝蓋,露出的雙腿筆直修長,身材凹凸有致,膚色白皙誘人。
黑色的大波浪捲髮從右邊肩膀垂下,眉目如畫,明豔絕倫,耳朵上帶着金色耳飾,只是站在那兒,嫵媚風情便逸散開來。
姚蘭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一面。不過立馬又催促道“動作快點,不要讓人等你,不禮貌。”
立馬衝姚女士笑了笑,她討好道“媽,彆着急,我立馬出門,肯定不遲到。”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她果斷的關上了門,臨走前還特意笑着抱了一下姚蘭,“媽,我愛你喲。”
姚蘭下意識皺了眉,只覺得她有點莫名其妙。
想到這裡,姜蔓莫名的嘆了口氣,真是想繼續堅持都難啊,如果不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她也不會……
搖了搖頭,她不打算再想了,怕自己會心軟,會繼續這樣痛苦。
姜蔓換了個姿勢重新倚靠在護欄上,有些慵懶的擡起手,潔白手腕上戴着塊精緻的綠色手錶,是她去年花1萬多買的,某家小有名氣品牌的小蠻腰。
爲此姚蘭收繳了她的工資卡,直到現在每月也只有600的零花錢。
“嗤”姜蔓諷刺的想,2022年了,誰能想到每月工資1萬多的她靠着600塊錢過日子,想生活質量高點,只能玩命兼職。
手錶顯示姜蔓已經等了2個小時了,據說不喜歡遲到的孫超,仍不見蹤影。
姜蔓也不着急,今天姚蘭肯定不會10分鐘一個電話的催她回家,手機定位也不怕,這裡是孫超選的位置。
自己只是把地址從1樓的咖啡館改到了頂樓天台。
9點鐘,一身酒氣、身材瘦弱的孫超姍姍來遲,手裡還擁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似乎被姜蔓今天的妝容驚豔到了,眼裡閃過一道色眯眯的光。
姜蔓也不在意,她衝孫超拋了個媚眼,輕柔的說“孫超,我們今兒好好的談談唄,我媽說你們家想讓我們倆今年結婚。”
孫超忙不迭的點頭應和,畢竟他早就想把姜蔓搞到手了。
現在兩家大人又使勁撮合,而且難得看到姜蔓今天這麼迷人的一面,他都有點迫不及待了。
“那,這位女士……”姜蔓欲言又止,輕咬着嘴脣。
孫超轉身不耐煩的衝女人喊“趕緊滾,沒看到我現在有正事嗎?沒眼色。”
女人眼裡閃過難堪,扭曲着臉,氣呼呼的轉身就走了。
姜蔓扭臉看向一旁,眼裡閃過嫌惡和諷刺,這就是姚女士爲她選擇的結婚對象,一個8年前就想侵犯她的垃圾。
攏了攏右肩的長髮,姜蔓擡頭笑着說,
“我問你,8年前那天真的只有你一個人在那間房?我聽到你和其他人說話了。”
孫超有些不耐煩,覺得姜蔓假的很,這種情況再問那些有什麼用。
“告訴你也沒事,當時房間裡還有趙成,你知道我們都是一起玩的。”
“所以,迷藥也是你們倆一起買的?”
“我買的,他哪有我渠道多,都不知道貨源。”孫超還有些自豪。
姜蔓也不再問了,再聽下去她就要忍不住吐了。
其實,有什麼好問的呢?
反正她媽做的決定,姜蔓沒有選擇權,長達26年的人生,從來沒有。
姚女士不需要女兒,只需要一個滿足她控制慾的道具,這個道具按照她的意願學習、工作、穿衣、花錢,甚至是結婚、生子。
而姚女士並不知道,姜蔓這個道具已經壞掉了,樂觀和陰暗兩種情緒在她的身體裡相互拉扯,正伺機將她撕成碎片。
孫超看她不問了,向前一把抱住她,姜蔓僵着身體說“我給我媽打個電話,說一聲,她一直擔心着。”
“媽,孫超來了。你放心,我們聊得很好。已經決定今年結婚,你說好嗎?”孫超聽得眉開眼笑。
姚蘭的聲音明顯也有了起伏“那就行,你爸的事也解決了,我馬上和他媽商量落實。”
然後“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眨了下眼,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麼?
姜蔓剎那間不耐煩了,試探、掙扎只顯得自己更加可悲可憐,像頭豬臨死前的哀鳴,毫無意義。
不再猶豫,姜蔓轉過身,身體往護欄外傾了傾,趁着孫超往自己身上靠的機會,順勢一把拽住他,兩人一起往樓下跌去。
下墜時,耳邊還響起孫超恐懼的怒吼“姜蔓,你他媽就個瘋子,我出事了我家裡人不會放過你爸媽的。”
姜蔓壓根不理會他的叫囂,反正他要和自己一起死。
“瘋子,我TM都快被逼得嫁給強姦犯了,能不瘋嗎?”
姜蔓心想“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坑死了你,我也算爲社會除害了。”
至於那個懦弱冷漠的男人?估計他只會憂心誰來替他還賭債。
至於她媽,姚女士看見她牀頭的那些銀行卡、保險單,應該會太難過一陣,然後照樣生活,畢竟她只是失去了一個道具。
不知道23樓掉下去是會屍骨無存?還是被摔得肢離破碎?平時這方面瞭解得太少了,她胡思亂想着。
下墜的過程很快,風從四面八方灌來,那一頭充滿風情的捲髮在空中張牙舞爪,姜蔓卻沒有一絲恐懼,心底平靜無波。
失去意識前,姜蔓只有透徹心緋的痛,以及突然涌現的不甘:
“憑什麼?我就是我爸的賭資,我媽的道具呢。
憑什麼?別的孩子都有那麼可親的父母呢?
我做錯了什麼?
我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
可以自己做主的人生而已。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我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