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灣仔碼頭到中環差不多有三公里左右,倘若搭乘巴士或者開車也就是十幾分鐘的路程。
魏查理乘坐敞篷福特轎車,讓司機慢慢在前面行駛,貓玩耗子般時不時看一眼後面。
“魏秘書,您請放心,那幫撲街是追不上的,就算我們的車開得再慢,黃包車也追不上!”司機在前面拍魏查理馬屁。
“這個我知道,還用你說!”魏查理從兜內摸出一支香菸,咬在嘴裡,又掏出鍍金打火機甩開火機,啪地一聲,鋼音清脆。
魏查理埋頭就着火機把香菸點燃,往車座上面一靠,舒舒服服地噴口煙霧,用腳踢踢前面:“注意點距離,不能讓他們追上,但也不能把他們搞丟,我要親眼看到那個姓石的撲街!”
說完,魏查理夾着香菸,用中指推了推鼻樑金絲眼鏡,語氣輕蔑道:“一羣野蠻人!兩個輪子要是能跑過四個輪子,我的名字就倒寫着!”
……
後面,行人紛紛側目。
“閃開!”
“讓路!”
“不要擋道!”
左右兩側,還有前頭都有洪義海的人開道。
搞得那些行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搞這麼大陣仗。
石志堅坐在黃包車上,前面雙臂架着車架拉車的是洪義海大佬大聲雄。
兩邊跟跑的二三十人是陳金龍,陳金虎等一幫熱血沸騰的洪義海兄弟。
大聲雄拉着黃包車,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他這一年在碼頭有些養尊處優,很少做這種下苦力的活兒,現在猛地拉起黃包車追趕前面福特轎車,竟然有些力不從心。
“撲你個街!我的鞋子不太合腳,要不然早追上了!”
“撲你個街!昨晚不應該去找藏春閣的小桃紅,沒能保住體力!”
大聲雄一邊嘮叨,一邊給自己打氣,額頭豆大的汗水不斷淌下。
石志堅坐在車上心情複雜。
說真的,洪義海衆人把他當成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渡人難關的如來佛祖,石志堅卻知道自己一開始是有算計的。
他不是大善人,一直都不是。
五十萬是他全部家底。
全部拿出來幫助洪義海,幫他們守住碼頭,從一開始石志堅都是有原因的-----
石志堅相信,這五十萬會有人幫自己買單!
甚至可能還會大賺一筆!
那人是誰?
當然是徐家三少爺徐世勳!
石志堅雖然與徐世勳接觸不多,卻通過上一世的瞭解,早已看出這位少爺仔的心性,脾性,以及野心!
準確說,不管是徐世勳,還是石志堅認識的華探長雷洛,在石志堅眼裡都是赤裸裸的,現在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不要緊,重要的是以後他們會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石志堅知道,徐世勳徐三少表面放蕩不羈,實則野心勃勃。
說什麼流連風月,不插足家族生意。
家族生意航運交給他大哥徐世建打理,銀行生意交給他二哥徐世文打理,他呢,就專心致志做個浪蕩子,吃喝玩樂一條龍。
可石志堅卻清楚地知道,上一世徐世勳硬是靠着詭詐手段,狠辣作風最後差點把自己親愛的好大哥,好二哥給碾壓成渣。
雖然最終在徐氏家族老佛爺的主導下,三兄弟握手言和,一起攜手打理家族生意,只是徐世勳後來者居上,短短十年後就登上了徐氏家族主席寶座,成爲了徐氏家族真正的掌舵人,也成爲了徐家第二個“老佛爺”。
這樣的人,會沒野心?
打死石志堅也不信。
所以石志堅準備送徐三少一份大禮,五十萬幫助洪義海守住碼頭,再轉手交給徐三少。
徐三少要是真的有野心就該明白,他好大哥的航運公司牢不可破,而灣仔碼頭很可能會成爲他見縫插針的落腳點。
用針刺破一個洞,這個洞搞不好就會越來越大。
石志堅收回遐思,看着前面拉着自己飛奔的大聲雄。
大聲雄畢竟不是拉黃包車的專業人員,這會兒一隻鞋都跑飛了,被後面跟着的洪義海兄弟撿到,大聲喊:“雄哥,你的鞋!”
大聲雄光着一隻腳,絲毫不顧,嘴裡大聲說:“幫我拿着先!那可是我在彌敦道訂做的高級皮鞋,別給我丟了!丟了扒你皮!”
“雄哥,你就少說幾句話吧,你都喘不過來氣了!”
“誰說我喘不過氣?我……呼哧呼哧,撲你個街!”
就在這時,周圍突然響起嘹亮的口哨聲。
在這漆黑夜晚,一個接一個,連綿不斷!
跟着大聲雄陪跑的陳金龍陳金虎等人猛地眼睛一亮,吼道:“雄哥,我們洪義海的人來了!”
“雄哥,弟兄們來了!”
“老子知道!”大聲雄早已看到前面不遠處有黃包車停着,一人朝他招手。
大聲雄拉着石志堅跑到那輛黃包車旁,直接癱倒在地,對那人說:“快,快把石先生送去中環!你老母的,一定要快!”
那黃包車伕身強力壯,對石志堅抱拳道:“石先生上車!我,洪義海----苦力強!”
石志堅剛往車上一坐,苦力強就拉起車狂奔,嘴裡大叫:“其他人開路,不相干的人閃開!”
黃包車猶如狂風,朝前疾衝!
大聲雄癱坐在地上,瞅着眨眼消失不見的黃包車,吐口氣道:“我頂你個肺!還是專業的強!”
……
灣仔駱克道。
苦力強拉着石志堅狂奔,猶如疾風。
石志堅甚至能感受到疾風撲面的感覺,還有黃包車強烈的推背感!
黃包車前面以及兩側都有洪義海的人,兩側人馬負責壓陣,前面人馬繼續負責清道。
跑了差不多100米,又出現一輛黃包車。
石志堅下車,換車。
“石先生坐穩!我,洪義海----人字拖!”
石志堅一看,果然,這傢伙拉車竟然穿着人字拖!但拉車的速度卻超快,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跑起來的。
啪啪啪!
人字拖埋頭俯衝,咆哮狂奔!
百米接力賽進入高潮-----
“石先生請上車!”
“我,洪義海----番薯昌!”
“我,洪義海----啞仔勝!”
“我,洪義海----大頭成!”
一張張陌生的臉孔,黝黑,樸實,又充滿野性!
他們是窮人!
是香港最低端的生存者!
他們要守住碼頭!他們要吃飯!
所以他們要狂奔!要送石先生去中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