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韓源騎着車,快到家時,他遠遠地看見兩個熟悉的小身影往家門口走去。
那兩個小人兒全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巴,頭髮溼漉漉的,還粘着水草。
韓源定睛一看,這不正是他家的老二韓婷婷和老三韓淼淼嗎?
“天哪,她倆該不會是落水了吧?”
韓源心裡一緊,趕緊加快了速度。
靠近後,他鬆了口氣,看到兩個妹妹安然無恙,只是狼狽不堪的模樣讓人哭笑不得。
正當他想開口詢問情況時,目光卻被兩個小傢伙手上提着的東西吸引了。
仔細一看,竟是幾條用草繩串起來的魚!
而且不是普通的魚,那鮮豔的橙紅色鱗片,分明是當地特產的青佃稻田魚。
在晚霞照耀下,魚鱗更紅了。
這青佃稻田魚,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觀賞紅鯉魚呢。
臥靠!
這兩個小傢伙去抓魚了?!
韓源一想到這,一股怒火就衝上腦門兒。
這時,韓婷婷和韓淼淼也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
一轉身,看到是哥哥回來了,兩張小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驚訝變成了欣喜。
那層乾枯的泥巴彷彿被喜悅融化,露出了粉嫩的小臉蛋和潔白的乳牙。
“哥,你回來啦!”韓婷婷興奮地喊道,大眼睛裡閃爍着純真的光芒。
“哥哥,你看,我們抓的魚!
小胖子家稻田裡的,裡面好多好多,根本抓不完。”
韓淼淼更是迫不及待地把魚兒舉到韓源面前,小臉上滿是自豪。
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裡充滿期待,彷彿在等待哥哥的誇獎。
兩個六歲的小姑娘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反而像是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壯舉。
她們髒兮兮的小臉上洋溢着純真的笑容,眼中閃爍着調皮的光芒,那份天真爛漫讓人無法生氣。
看着兩個妹妹天真無邪的樣子,韓源原本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
“你倆怎麼去抓人家的魚咧?!”
“哥,咱家的稻田裡,沒養有啊!”韓淼淼歪着小腦袋,大眼睛裡滿是困惑,不假思索地回道。
“……”
韓源無語,這是關鍵嘛!
你們這是偷!
還理直氣壯,無法無天啦。
好吧,他偷電,偷閥門,也好不到哪裡去。
“反正下田裡抓人家的魚就是不對,下次別去了!”韓源嚴肅警告道,“水裡不安全,死了都沒人知道。”
“哦,好吧。”韓婷婷點頭。
“姐,我也覺得小胖家的魚不好,個頭太小了。”韓淼淼笑嘻嘻,“詹小鳳家的就不錯,個頭大,下次咱們就抓她家的。”
韓源聞言,兩傢伙明明還沒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厲色說道:“不經人家同意,誰家的都不可以抓!
這是人家的東西,你倆做法不對。
聽明白沒?
別給我裝糊塗。”
老二撅起小嘴,眨巴着大眼睛問道:“哥,那這魚,還送回去嗎?”
“你倆覺得這魚還能活嗎?”
“應該,可以吧,還動着呢。”老三動了動手上的魚,其實她也不確定。
“呵呵……”
說完,韓源把自行車支好,拿揹包放在中廳。
他沒看到父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
走出屋,招呼兩個小傢伙過來,拿水給兩人沖洗。
結果發現水太涼了,又怕兩人給弄着涼了,只好去熱水。
姐妹倆把魚扔在院子裡後,然後開始相互幫忙整理身上的泥巴和水草,沒一會兒就嬉鬧成一團,笑聲在院子裡迴盪。
在嬉戲的間隙,韓淼淼湊近姐姐耳邊,小聲說道:“姐,我就說了吧,就算哥哥知道,他也肯定不會打咱們滴,最多罵幾句。”
韓婷婷卻顯得稍微謹慎一些:“那是爸爸不在家,媽媽忙着管不上咱倆。”
韓淼淼撇了撇嘴:“小胖子太可惡了,罵咱爸蹲監獄,要不咱倆也不去他家田裡抓魚。”
韓婷婷點點頭,表示贊同,但隨即又補充道:“還好咱倆動作快,沒被發現,下次得注意點。”
“姐,還有下次麼,哥不讓抓了。”
“嗯,嗯,沒下次了,好可惜。”
“哥說不讓下田裡抓,說水裡危險,我們可以岸上拿網撈不?”
“好像,可以哦。”
十多分鐘後,韓源提熱水到院子裡,給兩小傢伙先沖洗一下,順便問道:
“爸爸去哪兒了?”
“媽媽說又去打工了,可能又去踩縫紉機咯。”韓淼淼搓着臉,笑嚯嚯回道,還不忘用水澆一下旁邊的姐姐。
“踩縫紉機?”
韓源略有狐疑,看來從這兩個小傢伙嘴裡問不出實情了,只好等老媽回來再問。
給兩傢伙洗完身上的泥垢,然後讓她們去洗澡換衣服,自己去燒飯做菜。
那6條稻田魚,可是好傢伙。
沒一會兒,劉鳳清也回家了。
韓源問一下父親的事,才知道前兩天就去溫城鞋廠打工了,而不是在本縣的鞋廠。
炒菜的時候,劉鳳清看到有幾條稻田魚,好奇地問一下:“兒子,你買的魚嗎?
這好像是稻田魚吧?”
“哎,姐妹倆抓的。”韓源還是道出了實情,這是教育問題,得好好管才行。
劉鳳清聽完後,對小孩的做法有些怒火,主要是玩水危險。
她略想一下,說道:“我改天買幾條活的,放回去吧。”
韓源點頭,同意這個做法,就是不知道放回去的,還能不能活了。
讓母親上門道歉,哪裡拉得下面子。
半小時後,一家四口吃飯。
桌上有姐妹倆喜歡吃的烤鴨,也有韓源喜歡吃的紅燒稻田魚。
這稻田魚的魚鱗可以吃,刮掉就可惜了。
青佃田魚晾乾後,還賣出國呢。
當然,主要還是青佃華僑買來吃。
……
與此同時,溫城的江南皮革廠依舊燈火通明。
這家公司近兩年來一直經營得如火如荼,今年上半年銷售額就已突破1.4億元。
訂單如雪片般飛來,公司不斷擴大規模,招工廣告貼滿了周邊街道。
然而,2011年後的事情,不提也罷。
韓立經熟人介紹,來到這家公司打工。
他被安排在包裝部門,當一名普通的包裝工,月薪兩三千元,加班費另算。
他現在還在流水線上加夜班,爲了多賺錢送兒子上大學,倒不嫌棄累。
多年編織竹具的經驗讓韓立的手很是靈巧,他驚喜地發現自己做包裝活兒上手很快。
不過,只要他稍加快速度時,旁邊一位三十多歲的老工友悄聲提醒道:
“老韓啊,這是流水線,做得太慢不行,領導會罵的;
但也不能做太快,要不然別人會有意見的。”
“哦,這樣啊,好的。”韓立第一次打工,對這些潛規則還不太熟悉,但一提就明白了,又不是傻子。
老工友埋怨着解釋:“工錢都一個樣,你以爲做快了,老闆就給你多一分錢啊?想得美!”
“有道理。”韓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個工廠很多外地人,大多是西南地區的。
就在昨天,韓立還驚訝地得知這位老工友在公司有個臨時老婆。
但老工友卻不以爲然,甚至有些得意洋洋。
韓立這才知道,在這樣的工廠裡,臨時夫妻並不罕見。
只要在外打工的人按時把錢寄回老家,另一半大多會無奈地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理由也很離譜:城市租房貴,得找個合夥的。
韓立對此,嗤之以鼻。
兩個小時後,也到了晚上十點鐘。
韓立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四人宿舍。
洗個澡,隨意搓洗個衣服晾曬。
躺在簡陋的鐵牀上,偶爾發出吱呀聲,哪怕屋裡氣味很薰,但實在太累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天夢裡,他夢到自己也找了一個臨時夫妻。
結果,他兒子帶兩個妹妹來工廠,把他和臨時老婆給揍了一頓。
隨後,他兒子報警,希望他進監獄好好反思一下,甚至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韓立驚醒過來,冷汗浸溼了衣背。
他對監獄有一股恐懼感,吃不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