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寧姝真怕再寒了國公夫人的心,才勉強自己與謝雲燼同睡一間房。
紅燭燃起時,謝雲燼望着房間裡的每一件擺設,都覺得是那麼的熟悉。
寧姝找來一身他的裡衣,指向浴房道:“那裡是——”
“浴房!”謝雲燼斬釘截鐵的說道。
寧姝莞爾一笑,“看來很多事情你都有印象。”
謝雲燼接過衣裳,微微點頭,“是,原本是沒有記憶的,可看到後,總覺得有種相熟之感。好像那些東西就應該擺放在那裡。”
“這是好事。”寧姝笑道:“說不定哪一個物件就能撬開你的記憶。”
“嗯。”謝雲燼在國公府感到很舒心,這是在北涼從未感受過的心情。
骨子裡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他也開始期待起自己重拾記憶的那一天了。
梳洗過後,謝雲燼回到房中的時候,只見寧姝抱着一牀被子正在窗下美人榻上捯飭着。
“你要睡這裡?”謝雲燼問道。
寧姝點頭。
“我說了,我們現在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很多事情還是分開的比較好。”
“我不介意——”
“我介意!”寧姝堅定的道。
謝雲燼面無表情的點頭:“那好,早些休息。”
他等待寧姝鑽進被窩蓋好被子後,才熄滅了蠟燭。
火光消失的一瞬,他的眼底也有一抹失落一閃而逝。
夜半無聲。
兩人都能聽見彼此均勻的呼吸聲。
寧姝背對着牀榻,謝雲燼卻面朝着寧姝。
須臾,寧姝慢慢睜開雙眼,擡起一隻手枕在頭下。
謝雲燼一直在黑暗之中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都盡收眼底。
他想起在北涼初次見到寧姝的那一幕。
隔着易容,只看她的雙眼,都能感受到她激動的情緒。
她——
謝雲燼眸光閃爍,在黑暗中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寧姝的身影。
忽然,他的視線好像變得清晰起來。
視線裡的寧姝依舊是躺在那方美人榻上,只不過她枕的並非她的手掌,而是自己的臂彎。
他還擡手描繪着她臉龐的輪廓,描繪着她的朱脣——
謝雲燼頭疼的感覺又出現了。
脖子猛然一縮,扭曲在牀榻上翻來覆去。
“怎麼了?”寧姝霍然起身,衝到他的身前。
“頭痛——”謝雲燼雙手抱頭,緊閉着雙眼,他想再看看那時的寧姝,想再觸碰一下她的臉。
寧姝連忙上了牀榻,緊緊抱住謝雲燼扭曲的身體,柔聲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不要急功近利,不要逼迫自己!”
一股淡淡的清香襲入鼻尖,謝雲燼的後背傳來一陣柔軟的感覺,讓他劇烈的痛感有所緩和。
他迅速轉身,將整個臉貪婪的埋進她的頸窩,雙手緊緊環住她的腰身,呢喃道:“讓我抱一會,就一會兒!”
寧姝身子一僵,根本動彈不得。
謝雲燼明明第一次抱着她的身子,動作生疏稚嫩,能讓他安心的感覺卻是毋庸置疑的!
“我是不是曾經也這樣抱過你?”
懷中的寧姝沉默了許久,再次開口時,輕薄的哈氣帶着令他渾身血液沸騰的溫度輕輕拂過他的肩頭。
“你我是夫妻,這樣擁抱有問題嗎?”
謝雲燼脣角微勾,安心的合上雙目,感受着從未感受過的寧靜,漸漸進入了夢鄉——
不止寧姝難得的睡了一整夜的覺,就連謝雲燼,翌日醒來時也覺得神清氣爽的。
寧姝早他一步起身,在國公府雖不必遵守那些晨昏定省的規矩,分別了這麼久,國公夫人肯定是要詢問一些有關於謝雲燼的瑣碎之事。
寧姝便去向國公夫人問安。
回來的時候,發現謝雲燼早已起身,還換上了一身玄色的衣衫。
寧姝笑問道:“自己找的?”
“衣櫃裡大多都是這個顏色的衣裳,我以前常穿?”謝雲燼見到寧姝,他尷尬了許久的心情纔有所緩和。
縱使知曉這是自己生長了二十餘載的家,可整個府中,他只與寧姝稍微熟悉。
寧姝不在時,尤其是他剛醒來的時候,沒來由的一陣心煩意亂。
寧姝點頭,“看你穿的這麼合身,就該猜到是你曾經最喜歡的衣裳。”
這時,龍善已經布好早膳,來請夫妻二人移至膳房。
謝雲燼走在寧姝的身後,一邊走着一邊聽寧姝說:“我之前與你講述的朝堂之事你可都記下了?”
“大致。”
他的思緒如今就是一張白紙。
接受能力強,加之原本就記憶力超羣,雖然不知爲何會如此輕易失憶,但寧姝所說過的話,謝雲燼一個字都沒有忘。
“那吃過早膳後,我們去書房吧,我有事想與你說。”
謝雲燼自當不會反駁,他也想找些事做。
只是他沒料到寧姝開口便是議論朝堂之事。
當初沈玉離開之時,大致的經過謝雲燼也有所瞭解。
寧姝爲他講述了一番曾經與沈玉相識的時候,沈玉的爲人和玉龍幫存在的意義。
之後才把皇帝下定決心剷除三合幫的事情講出,問向謝雲燼道:“所以,依你之見,在祁國水兵能力不足的情況,要想剿滅三合幫,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猛虎難壓地頭蛇,況且,水域上交戰比之陸地要難上加難。”謝雲燼坐在桌案前,看着眼前屬於自己的所有文房四寶,輕聲與寧姝分析着:
“最好的辦法是派遣官兵埋伏在所有三合幫有可能靠岸的碼頭,而水上,即便水兵能力不足也要全力追擊,最好是能有熟悉當地水域的人能爲我們導航——”
謝雲燼的聲音輕潤,無論何時都顯得雲淡風輕,寧姝看着如此專注的他,神情有些恍惚。
她覺得,此時的他,與昔日一般無二,永遠都對所有事運籌帷幄。
謝雲燼全然沒有注意到寧姝的目光,而是深陷在自己的策劃裡,“如果能在水上以壓倒性的人數追擊三合幫,比如他們有以一敵三的本事,那我們就要派出十倍的人手,讓他毫無反抗之力。”
寧姝點頭,有些癡迷他現在的神態,問道:“然後呢?”
“然後?如果我是三合幫首領,見到不敵後定然會潛逃。這就更妙了,他逃一日可以,十日也無妨,倘若是一個月或是三個月呢?他會永遠都不上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