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驚慌的垂頭看向寧嬌的手腕,她記得來時明明千叮嚀萬囑咐的叫她脫去鐲子了啊——
寧夫人也沒注意,這時候纔打量着寧嬌。
因着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洗得泛舊了的月白長裙,不仔細看手腕處衣袖的邊緣,還真的看不出那裡有個鐲子。
寧嬌身子一僵,連忙收手背了過去。
這隻羊脂玉鐲的成色極好,當年寧夫人偶爾戴過幾次,寧嬌早就便惦記上了。
周姨娘捲走寧家錢財的那日,還是寧嬌不顧周姨娘的勸說,頂風作案,冒着會被發現的危險偷偷潛入了寧夫人的廂房,取走了她的玉鐲。
每日都戴在身上。
今早周姨娘還提醒過她摘掉鐲子,可那鐲子她愛不釋手,就像是已經成爲了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哪裡捨得摘下去?
以爲穿件同色系的衣裳和小心的將鐲子掖在衣袖裡就沒人會發覺,爲何寧姝剛一出現就看到了?
“原來真是你拿了這隻鐲子?”
周姨娘尋死覓活的心也不見了,看似在怒斥寧嬌,實則是欲把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妾就說當年爲了生存下去要把鐲子賣掉,嬌兒卻哭着喊着攔住妾,說鐲子是夫人的怎麼可以賣,過了一日那鐲子竟然找不到了!直到今日重回寧府她才肯將鐲子拿出來,定是要親手物歸原主。嬌兒真是一片孝心啊——”
寧嬌以往只覺得周姨娘心機頗深,眼下更是對周姨娘的臨危不亂歎爲觀止。
都暗示到這個份上了,她豈能不懂周姨娘的心思?
一把推開周姨娘,脫下鐲子遞到寧夫人的面前,吞聲忍淚的道:“嬌兒見到這隻鐲子就能想到昔日母親的模樣便偷偷藏了起來。如今母親回京了,也是該物歸原主了。”
寧嬌的聲音極其悅耳,讓人如聆仙音。
再加上她悲壯的哭腔,更使人不忍心繼續對其進行言語傷害。
怎麼說都是尚未及笄的姑娘,寧夫人與寧正傑的心當真軟了幾分。
同時對周姨娘不恥的行爲更加厭惡了。
寧姝卻不以爲然的看着寧嬌,被那道清凌凌的目光所注視,寧嬌兀自心虛的納悶起來。
她今日爲何如此通透?從前不是話很少,還與寧夫人一般凡事都很傾向周姨娘和自己的嗎?
寧夫人接過鐲子,這是她的祖母留給她的嫁妝,比起喜歡更多的是在意。
曾幾何時因爲丟失了鐲子還痛哭了一場。
現如今見鐲子被寧嬌保護的很好,一點的瑕疵都沒有,眸色也漸漸溫和了許多。
“你有心了。”
寧正傑從前就有些偏袒庶女寧嬌。在他看來,整日纏着自己的小女兒要比整日不善言辭的寧姝更討人喜歡。
並不是他不喜歡寧姝,而是寧嬌更勝一籌。
既然周姨娘也已經澄清了當年的事是她一手操辦的,再聯想到那時候的寧嬌纔不過十二歲而已,能有什麼主見?
着實沒有將怒氣撒到寧嬌身上的理由。
“都是些微薄的小事,是嬌兒應該爲母親做的。只求母親能看在嬌兒的份上原諒姨娘,她真的是無心之失。”
寧正傑爲官多年以來,少於變通,從不和貪官污吏苟合,當年府中的中饋細細算起來,其實也沒多少。
只是周姨娘讓寧正傑陷入了燃眉之急,還落下臉面用了夫人孃家接濟的銀子,深入骨子裡的羞恥感根本沒那麼容易消退。
“嬌兒,你多說無益。當年周姨娘確實有錯在先,我和夫人不予追究就已經是仁慈了。”
“老爺,妾知道錯了,妾每日都在懺悔,只求老爺和夫人能平平安安的歸來。佛祖保佑,眼看寧家都相安無事,妾也別無他想了。還是那句話,只求老爺和夫人能善待嬌兒了。”
周姨娘柔若無骨的癱坐在地哭訴着,用來抹淚的衣袖都溼成了一片。
“妾這就離去,日後再也不會打擾老爺和夫人了。”
她顫顫巍巍的起身,許是哭得太久,大腦一陣眩暈,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幾步後,當場暈了過去。
“姨娘——”視線閉合的那一瞬,見到的是寧嬌衝向自己的身影……
理所當然的,寧嬌被留在了府中。
周姨娘也因爲“不省人事”,而暫時安頓在了寧嬌的小院裡。
一番整頓下來,過了戌時,小院才安靜下來。
寧嬌關緊了房門,才悄然走向牀榻,輕喚了聲:“姨娘,我偷偷藏了兩個饅頭,你先起來吃些。”
榻上的人先是睫毛顫了顫,遂才緩緩睜開眼。
“外面沒人嗎?”
“沒有。”寧嬌也看出來寧府人手不足的窘境了,能給她安排個住處都折騰這麼晚,果真“外強中乾”。
不過正好,眼下她也信不過寧府的下人,萬一是來監視她們的可就糟了。
周姨娘被寧嬌扶着起了身,拿起饅頭瘋狂的往嘴裡塞。
“我也不知道要‘暈’到什麼時候,你自己小心着些,千萬別惹到人了。”
她說得急,嘴裡還嚼着乾巴的饅頭,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噎死。
寧嬌忙倒了杯水遞給她,坐在榻邊輕拍着她的後心,“姨娘,我瞧着寧府並不如看上去的那般好。我們如此大費周章的回來,有必要嗎?”
“你懂什麼?”周姨娘就着水,強嚥下口中的饅頭瞪了寧嬌一眼,“你父親之前只是個司郎中,雖說也是很多人眼紅的職位,但你父親的性子你也知道,寧府一直過得很拮据。眼下卻不同了。他高居於侍郎,信上那人說了,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
“說不定將來吏部尚書的位置也是他的呢,畢竟你父親正值壯年。”
周姨娘眸光裡透着一絲傲嬌的貪婪,塞了一口饅頭到口中繼續爲寧嬌分析着:“你若是有幸能被夫人記在名下,下半輩子姨娘也就不用爲你操心了。不過就算你仍是個庶女,也是侍郎家的庶女,嫁個高門府第亦不是什麼難事。”
“說到那封信,到底是誰寫的啊?怎麼會知道我們住在城南?”
“你管呢!只要信上說得屬實就成了。何況你也確實到了議親的年紀。”
寧嬌聽到自己的親事,不禁羞紅了臉。
這兩年,周姨娘拿着當年的錢在城南買了個宅子,生怕被人認出,她很少出門。
最多隻在巷子裡逛逛,出去採購的時候大多也是戴着面紗。
她不甘她的一生就這樣遮遮掩掩的活着,略施巧計結識了巷子裡最富裕那戶人家的大少爺。
不曾想搖身一變她又重新成爲了京都的貴女。
幸好與那公子只是結識,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不然她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姨娘,你說,我有沒有機會嫁給皇子做個王妃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