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雷岩心裡覺得煩躁無比,來回踱步,“現在重新準備這些年禮,需要多少時間?”
柳姨娘垂頭嘴角帶着得逞的笑意,接着溫婉的福了福身,說道:“這些事情都是妾身往年常常做的,倒是不如何費事兒。今兒個就能全部備好,定然不會誤了老爺您的事兒的。”
雲雷巖點點頭,語氣也有些軟和:“嗯,是我想的差了,原本以爲她是相府出來的,這些事兒定然能夠做的滴水不漏,不曾想這些大事兒還是需要經驗的。”
“姐姐也是因爲從前從未沾手過,想來年後再讓她練練手,便能夠應付自如了。”
雲雷巖笑着將她一把摟進自己的懷中:“好了,幸好我的身邊還有你在。”
兩個人親密自然,如往昔一般美好,彷彿之前的那些隔閡都不存在一般。依靠在雲雷巖懷中的柳姨娘,卻是冷笑連連,她並非戲子,然而這生活卻比一幕幕戲曲還要可笑。
從前用一顆真心愛着你,你不屑。
如今摒棄真心,用僞裝來接近,你卻視若珍寶。
說到底,不過都是可憐人!
她從雲雷巖懷中離開,說道:“既然這樣,那妾就先下去準備了。只是您也不要太過生氣,這些年姐姐在府裡是如何生活的老爺您也不是不知道。想來似是姐姐這邊高潔雅緻之人,對這些俗務卻是萬分不喜的。原本讓姐姐沾手這些事情,就已經是辱沒了姐姐了。”
雲雷巖腦子裡想起了顏若書那張被歲月優待的臉,這麼多年過去,便是嬌俏的柳氏,眼角眉梢也都已經有了淡淡的細紋。而顏氏,卻還如同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般。
他目光柔和的笑了笑,原本還萬分惱怒的,這會兒心裡卻已然沒有了那些惱恨。
還是個不曾經歷世事的小丫頭呢,跟她較真兒做什麼?
就連他自己都不曾發現,輕笑着的時候,眼底已經沾染上一絲寵溺。
不曾逃過柳姨娘的眼睛,她的心如同冰封!
怔怔然回過神來的雲雷巖在桌子上拿出一張單子,遞過去給柳姨娘,說道:“既然要重新擬一份禮單,這個你拿過去,這幾戶人家的禮要稍微重一些。還有給相府的年禮,比照往年再重幾分。”
他實在是等不及了,現在已經有幾位閣臣寫摺子給皇上推薦入閣的人選,顏相那邊卻還沒有個動靜。從前他是將臉面看的極重,可是現在絕不是爲了臉面的時候。
柳姨娘手裡拿着單子,臨走時又問了一句:“老爺,不知道淮王什麼時候回來?”
“這些事情不是你該過問的。”
這當然是敷衍柳氏的話。
淮王什麼時候回京,他比柳氏還想知道好嗎?淮王回來,他手裡的砝碼又重了一些,對於入閣的把握也會大一些的。
柳姨娘看着手裡的禮單,無論如何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便也乖巧的退了出去。
云溪這會兒正吃着酸棗蜜餞,這幾日的妊娠反應讓她苦不堪言。眼見着人已經瘦了一圈兒,眼底一片青黑之色,瞧着竟是憔悴了許多。
前兒個時候,柳姨娘身邊伺候的一個婆子送了一些酸豇豆來,這才讓她勉強用了些粥。
看到柳姨娘過來,云溪淡淡的喚了一聲:“姨娘。”
柳姨娘走過去,問道:“今日感覺如何?可還想吐?”
云溪說道:“還不就那個樣子,吃些算的倒還能夠應付。”
“酸兒辣女,這次你定然能夠一舉得男!到時候生下來的就是淮王長子,說不定你就能以側妃的身份入了淮王府去。而這個小子,很有可能還會是以後的淮王世子呢。”柳姨娘眼目含笑,瞧着云溪的肚子,心裡越看越是歡喜。
到時候縱然老爺還是不敢休了顏氏那個賤人,憑着她淮王世子外祖母淮王側妃生母的身份,想來雲雷巖也不會吝嗇一個平妻的身份。
云溪心裡卻是萬分焦躁,聽着柳姨娘的話更是不耐煩的將面前的蜜餞摔倒了地上:“淮王淮王淮王,你們一個個的就知道巴結上淮王!煩死了!”
柳姨娘只當她是懷孕時候心情不好,也沒當回事兒。
只有云溪自己知道,她究竟在煩躁什麼。
她自己也不確定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雖然她當時想的很好,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到時候那人當真說出來,東窗事發自己該怎麼辦?
明明就覺得是萬無一失的事情,可是她的心裡就是不安極了。
回了屋子裡,躺在小榻上,她的腦子裡甚至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反正之後發生的事情,只有自己和秦傑明才知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秦傑明,這件事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當這個想法萌生的時候,云溪便再也遏制不住。
一直在自己腦子裡揮散不去!
瞧着有些恍惚的云溪,柳姨娘心裡有些擔心,上前問道:“你這個怎麼了?”
云溪搖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累,想睡覺了。”
“嗯,那你去牀上躺一躺吧,有了身子確實比一般時候都要容易累的。”
云溪微微點頭,爬上牀,閉着眼睛,腦子裡卻是想着要了秦傑明這件事的可行性。
只是大年初一的時候,寧王和景王又一塊兒在相府門口不期而遇了!
相府的後花園中,顏氏和皇景梧正在邊走邊聊天。
皇景梧走在一處鞦韆架旁停下來,“這兒還是跟以前一樣,都沒有絲毫變化。”
顏氏說道:“是啊,還記得那個時候,你總是不耐煩聽爹爹講學,一個人偷跑到這兒來,推着我盪鞦韆。”
記憶中那些歡聲笑語,彷彿還在昨天,卻又好像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了……
“那個時候,你坐在鞦韆架上,一點兒也不怕的樣子,一個勁兒的讓我蕩高一些,再高一些。整個府裡都能夠聽到你的笑聲。”
顏氏脫口說道:“自然不怕,因爲是你在我身後啊——”
話剛說出口,顏氏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
事到如今,她已經爲人婦,在他面前說這些話顯然是萬分不合適的。氣氛有那麼些尷尬,顏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皇景梧卻還怔愣着,心裡愈是柔軟,便愈發覺得遺憾。
當年,他遠出京城,率領十萬大軍抵達邊境,一場戰爭經歷三年方纔凱旋而歸。
原本興高采烈的想要回來迎娶那個從小便烙印在自己心上的姑娘,可誰知道三年一晃,再見面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他已經手掌天下兵馬,是京中赤手可熱的年輕戰神,手握重權的俊秀王爺。而她卻已經嫁爲人婦!
終究還是錯過了!
他以爲自己能夠很快忘記她,然後聽從安排擇一佳婦。
卻終究,還是逃不過那一刻的笑魘如花……並不轟轟烈烈,卻是生死難忘!
從此帶着那顆烙印着她的心,遠赴戰場,以爲遠遠的避開,就能心甘情願看着她幸福。
然而,他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也低估了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一朝回京,不期而遇,他的目光終究還是逡巡着她的身影,一如當年,原以爲漸漸淡忘,自己終究會放手,卻不想,沉澱在心中的情感,一朝釋放,竟是如此濃烈……
當年能夠灑脫的一走了之,如今他卻是做不到那樣的灑脫。
再也無法眼睜睜的看着她,狗屁的只要她幸福就好!她的幸福若不是自己給的,那便是不完整的!
他知道覬覦人妻是小人行徑,可是那又如何?
雲雷巖配不上他的若書!
兩人之間愈發沉默,過了好一會兒皇景梧這才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顏若書一愣,隨即淺笑如雲:“有什麼好不好的,不就那樣?”
在相府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在雲府,她給自己圈了一個圍牆,圍牆裡面她依舊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因爲不在乎,所以不管怎麼樣被對待,她也不曾覺得委屈。
只是卻是委屈了錦繡。
“王爺出來已經夠久了,怎麼還不回去嗎?”
“妹妹這是在趕我走?”
“怎麼會,只是……在這裡回憶當年,終究不大合適。”
她縱然不愛那個人,甚至心裡已經起了和離的心思。可是到底現在還是雲夫人!與小時候的青梅竹馬在一處回憶當年,確實不大合規矩的。
皇景梧心裡有着鈍痛,面上卻還帶着寵溺的笑意:“你自去吧,我再坐一會兒,再坐一會兒……”
顏若書朝着他福了福,便離開了。
不遠處,顏相默默地看着這兩個人,臉上也是充滿了遺憾。若是當年若書嫁的是這個人,定然會比現在幸福的多吧?
這般想着,心裡對於雲雷巖的惱恨更加多了一層!
他知道,雲雷巖這段時間正在多方活動,就是爲了那麼一個入閣的名額。胸無大志,又沒有可堪匹配的能力,野心倒是不小!
他微微搖了搖頭,轉而去了另一邊。
錦繡的姻緣似乎也是跟她娘一樣,有些坎坷啊!
看着那邊走在一起的男女,顏相眼底迸發出精光,當年沒有護住若書,如今他便是拼死也要護住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