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丞相府越來越近,蘇覓月的心情卻是越來越沉重。
即將又要面對前生的人和事,她的心裡五味雜陳。
“小姐,丞相府到了。”葉嬤嬤撩開車簾。
一束光猛然打在臉上,蘇覓月不適的睜開眼睛,晨光太盛,她看不清楚,眯了眯眸子,避過光,纔看到不遠的丞相府門前站着五六個僕人,和一位女子
這女子端莊、美麗,身姿婀娜立於人羣的最前面,初識便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任誰看了也不像是一個心機頗深的人,也難怪前世會被她這張臉欺騙。
可是,這人被騙一次就夠了。
馬車停在了女子身旁,葉嬤嬤扶着蘇覓月的胳膊,用幾乎只有蘇覓月能聽見的聲音,伏在她耳旁:“這位是小姐的妹妹,二夫人所出。”
蘇見雪!又見面了。
蘇覓月俯身從馬車裡出來,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朱門寬闊氣派,四根雕刻着飛禽走獸的紅色椽柱立於門兩旁,門上方凜然掛着一塊雕刻萬花圖案的匾額,精美絕倫,寫道丞相府,書法遒勁有力、氣勢磅礴。
外人都以爲她這土丫頭的福氣開始了,也只有她明白自己是陷入了泥沼。
剛下馬車,蘇見雪便上前接過她,不等下人問安便道:“妹妹一路上辛苦了,快隨姐姐回府。”聲音甜美婉轉,很配她清新脫俗的容貌:“祖母一大早就在蘊福堂候着妹妹了。”
低着頭的葉嬤嬤聽到這話,眉頭一擰。
自從老夫人吩咐要將蘇覓月接回來,府裡的老人記憶就像開了閘一樣,這幾天,看似一如往常、平靜如水的丞相府,實則私底下早已傳開,就連上個月新來的丫頭都知道,要接回來的這位是十幾年前送出去的嫡大小姐,而府裡這位是庶出的二小姐,蘇見雪她不會不知道。
那聲音不大不小,在場的下人們剛好都能聽見,葉嬤嬤是人精,蘇見雪這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葉嬤嬤心裡慌亂,可面上仍平靜如水,在相府這麼多年,這不是難事。
且不說自己一個下人能不能插主子的話,就算能,若此刻當面拆穿蘇見雪,將來怕是要招致更多麻煩,她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在相府外與主子爭執,這事被下人隱瞞實情、添油加醋地傳到老夫人和相爺耳朵裡,他們罰她倒無所謂,但是若遷怒到自家小姐身上,給人留下剛回相府就指使下人唯恐天下不亂、跋扈的印象,那她不是害了自家小姐嗎?
可若是不拆穿,難道就任由蘇見雪顛倒黑白,以後在相府裡壓自家小姐一頭,這纔剛到相府就使絆子,以後還不定鬧出什麼幺蛾子。
怎麼做都不是,葉嬤嬤的眉頭皺的更深了,目光掃過蘇覓月,卻見她神態和剛纔在馬車裡無甚差別,她側過臉眼中含笑,朝蘇見雪點頭,接着便邁着輕鬆的步伐,隨蘇見雪一起向府內走去。
哎!葉嬤嬤心裡暗自嘆息。
說到底自家小姐在鄉下待了十幾年,性子是有些軟弱。
等到主子們從視線內消失後,站在原地的僕人個個面面相覷。
葉嬤嬤在前面帶路,蘇覓月和蘇見雪一同進了蘊福堂。
主位是一位穿着素雅低調卻不失莊重華麗、慈眉善目的老婦人,銀髮在頭上如清晨寒霜落地一般,白皙鬆軟的臉上爬滿皺紋。身後左右一衆丫鬟下人伺候着,
葉嬤嬤率先進去,福了福身,也站在了老婦人的身後。
隨後蘇見雪亦端莊的福了福身:“祖母,人接到了。”
老婦人眉開眼笑,徐徐問道:“覓月,還記得祖母嗎?”
蘇覓月趕忙跪拜:“覓月不敢忘了祖母大人,祖母在上,請受孫女一拜,願祖母福壽安康。”
老夫人年歲已高,早已不管府裡的大小事務,上一世雖對她多有疼愛,但奈何隆氏和蘇見雪僞裝得很好,很多事情老夫人並不知道,不過,即使是星星點點的疼愛,對於在相府孤立無援的她來說,也是種慰藉,所以此刻,她也是真心祝福祖母。
老夫人眼角閃爍幾不可見的淚水,連忙點頭:“好好好,好孩子,快起來。“
蘇覓月剛站起來,她又頓了頓:“哦!見雪你已經見過了,她旁邊的是你姨母隆氏。”
順着老夫人手指的方向,右邊椅子上坐着一位身材豐腴、皮膚保養的很好的中年婦人。
蘇覓月低下眸子,側過身半蹲福了福:“覓月見過姨母大人。”
“一家人不必多禮,不必多禮。”隆氏滿臉堆笑。
“祖母和你姨母給你備了些見面禮。”老夫人嘴角上揚。
一位嬤嬤引着一衆下人進來,手上皆端着盤子。
“去看看喜不喜歡。”老夫人用下巴指着那些東西。
蘇覓月大方的走到跟前,鐲子、耳環、珠花、簪子、胭脂水粉、香料還有衣服布匹等等一應俱全。
“謝謝祖母賞賜,覓月很喜歡,只是......”
“怎麼了?還缺東西?”老夫人急切的問。
“祖母備的很齊全,什麼都不缺了,只是我心中有個疑問。”
“噢?說來聽聽。”
“回來之前我聽外人都傳,說府裡有一位小姐生的國色天香,可是我記得,在我出生之前府上沒有姐姐,所以想着那應該就是妹妹了,來之前我還專門給妹妹準備了見面禮,可方纔在府外,見雪姐姐喚我妹妹,這會子,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把見面禮送出去了。”蘇覓月嘟着嘴,滿臉的真誠。
蘇見雪伸進袖子裡的手停在半空,一瞬,又趕緊往袖子裡塞了塞才把手出來,像是在藏手裡剛拿出來的東西,動作麻利,沒有人看見,但蘇覓月卻看的真切。
“沒錯沒錯,見雪,覓月是你姐姐,你是妹妹。”老夫人的臉轉向神色侷促的蘇見雪。
“祖...祖母,是見雪唐突了,見雪事先沒有弄清楚狀況就亂喊。”蘇見雪臉漲得通紅,目光從老夫人的身上收回,重又落在蘇覓月的身上,彎膝福了福身子:“見雪給姐姐賠禮了。”
蘇見雪還是第一次吃癟,心裡不爽。
原本在府外的試探,看蘇覓月沒有反應,她心裡便有了十足的把握,可現在這丫頭竟然敢當着祖母的面告她一狀,看來終究是小瞧了她。
可轉念又看蘇覓月一臉真誠的樣子,又覺得蘇覓月是真的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想的投入,隆氏碰了蘇見雪一下她纔回過神,結果蘇覓月已經站在她身邊:“妹妹生下來就沒有見過我,不記得很正常,不怪妹妹。”
妹妹妹妹!在別人耳朵裡聽着親熱,可蘇見雪卻覺得刺耳極了。
“這鐲子是我給妹妹準備的見面禮,妹妹可不要嫌棄。”蘇覓月拿出一隻血玉鐲子就往蘇見雪的手腕上套。
蘇見雪的瞳孔霎那間放大。
這...這...這隻血玉鐲子竟和自己袖子裡的那隻一模一樣。
蘇覓月看到她的神情卻是很滿意,但仍然表現得一臉真誠。
前世,蘇見雪先是在府外叫她妹妹試探她,也藉此敲打下人,見她沒有反應,接着便當着老夫人的面,送自己這隻血玉鐲子做見面禮,這一切都被下人們看在眼裡,加上十幾年來,相府都是姨母隆氏掌家,並且下人都稱呼她爲夫人,所以此後在不知情的外人眼裡,都道她是剛接回來的私生女、或者庶出女等等說法五花八門,而蘇見雪一直都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
可蘇見雪估計做夢也想不到,她重生了,而且上一世她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血玉鐲子,重生後竟然還在,現在,她把這隻鐲子還給她,以姐姐、以相府大小姐給妹妹的見面禮還給她,蘇覓月心裡輕哼一聲。
她之所以和蘇見雪爭相府大小姐,在蘊府堂鬧這麼一出,就是爲了讓下人們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讓他們好記起來誰纔是丞相夫人。
薑還是老的辣,隆氏從始至終都是一臉和善,見女兒面色不對,便使了個眼色:“見雪,還不快謝謝你姐姐。”
蘇見雪如夢驚醒:“見雪感謝姐姐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呢。”
蘇覓月露出真誠的微笑。
不就是裝大家閨秀嘛,還是上一世和你學的,蘇覓月心中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