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哪裡。”
聽到對方如此誇獎自己,裴無名連忙擺手笑道:“這實在是有點愧不敢當了,因爲先輩曾經在朝爲官的原因,所以也是沾了他們的光。”
“我自己其實就是一個不學無術之輩,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建樹,而且自從韓愈大人被貶之後,我也對這個朝堂失去了興趣,所以這才辭官南下的。”
“原來裴公子與韓愈大人也是至交啊?”何泰聞方一愣,越發對這裴無名充滿好感了。
韓愈與林貞的父親是至交好友,而何泰與林貞的父親也是至交,所以他早年其實也是見過韓愈的,而且相互之間的交情還算不錯。
想不到這個年輕人居然也認識韓愈,看來之前確實有些低估他了。
“算是交情不錯吧,但不談不上至交。”
裴無名擺了擺手,苦笑道:“以前與韓大人同朝爲官,所以也算是有一定的交情,但至交是算不上的,因爲韓愈大人性情高潔,不喜歡與人深交,所以我對韓愈大人更多的還是欽佩,他的才情,他的剛正不阿,都是我需要學習的地方。”
“另外……”
說到這裡裴無名又話鋒一轉,笑道:“韓大人自從被貶官之後,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他,直到前幾日纔在潮州城見了他一面。”
“對於他來說,被貶潮州也許並不是壞事,這裡遠離帝都,日子過得清閒自在,完全不用理會朝堂上的那些繁雜之事。”
“現在他把潮州那一方水土治理得井井有條,比在長安城中不受羣臣待見的日子要更有意義一些。”
“所以於情於理,我覺得這一次被貶都不失爲一件好事。”
“原來如此。”
何泰淺笑着點了點頭,對於他這個鄉野村夫而言,朝堂之事他是不懂的,也沒有心情去理會。
在他的日常生活之中,把那一畝三分地的荔枝林給管好,把家裡的荷花種好,那就已經是完美了。
不過之前他對於韓愈被貶一事肯定也是心中有些抱怨不已的,畢竟韓愈也算是一個剛正不阿的人,他這樣的人都能被貶,可見確實也非常不應該。
現在聽裴無名一通解釋,反倒是釋然了許多。
“既然如此,那裴公子就先在荷花村中住下來吧。”
“在荷花村的後山上,也就是荔枝山中,有一個草廬,叫做曹溪草廬。”
“這曹溪草廬是四百年前張果老親手建造的,小時候林貞和我女兒何素雲一直在草廬裡跟着張果老練劍,也算是一處清雅之地。”
“等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曹溪草廬,你先在那裡安頓下來,山中比較清淨,正好也可以給裴公子練劍讀書,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哦?”
“居然還有如此神仙之境?”
裴無名心中一喜,對於何泰口中所說的張果老已經是十分神往了。
因爲之前他就已經聽何泰說過,林貞一身的高明劍法就是從張果老這裡學來的,而且張果老又是傳承自前朝的公孫大娘。
當時裴無名自當張果老是公孫大娘的徒子徒孫呢,不想張果老居然已經是一個活了四百多歲的人,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在裴無名的世界觀裡,凡人能活個八十歲就已經是高壽了,活到一百歲那叫人瑞,而張果老活了四百歲,那豈不是老成精了?
想他裴無名之所以南下,不就是想訪賢攬勝觀名山嗎,現在有這麼一號人物,哪有理由不去會一會呢。
“張果老當真活了四百多歲嗎?”裴無名灑然一笑,饒有興趣的詢問,儘管他相信何泰不會胡說,但這畢竟還是有些超出常理,所以他再次強調了一遍。
“對呀。”
何泰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沉聲道:“張果老活了四百多歲,這在我們村子裡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這些年他一直幫我們村民做好事,還趕跑了青魚妖,爲村子裡的民生大計貢獻良多,大家都叫他活神仙。”
“在林貞和素雲還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二人根骨奇佳,所以把他們帶到了山中去學習劍術,也正因爲如此,我們家和張果老也就結成了至交。”
“那太好了!”
“那我一定要去會一會張果老,向他討教一下劍訣……”裴無名面帶喜色的嘀咕了起來,一顆心早就已經飛到了荔枝山的曹溪草廬之中。
“你恐怕見不到他……”
何泰聞言一愣,這纔想起自己原本並沒有把張果老飛昇成仙的事情告訴裴無名。
於是又話鋒一轉,笑道:“方纔忘了告訴裴公子,如今的曹溪草廬裡是空無一人的,原本張果老一直住在那裡,但前一段時間我聽林貞和湘子說張果老機緣巧合之下,服下了千年何首烏,如今已經飛昇成仙了。”
“所以你就算到了曹溪草廬,也不可能見到他。”
“成仙!”
這兩個字對於裴無名來說,絕對是極其震撼的。
這一次他之所以辭官,可不就是想學人修行成仙嗎?
原本以爲這是一件非常虛無而縹緲的事情,哪裡料到這纔到荔枝山中,就已經聽聞了張果老的傳奇故事。
如此一來,他對於自己的修行之事,自然也就多了七分的自信。
“對,他成仙了。”
何泰一本正經的迴應:“其實這也是早晚的事情,畢竟張果老本來就活了四百多年,無論是修爲還是功德,都已經達到了成仙的境地。”
“而且咱們這荷花村和荔枝山可以說是人傑地靈,除了張果老成仙之外,我女兒何素雲將來也必定會飛昇天界,成爲人人尊敬的神仙。”
“啊?”
“您的女兒?”
顯然,這又是一個出乎裴無名意料之外的消息。
原本裴無名的心思全都系在韓湘子和林貞,以及張果老的身上,哪裡會料到這又突然出來一個何素雲,而且似乎此人比林貞和韓湘子還要更神奇一些。
“對,我的女兒。”
何泰自信滿滿的點點頭,笑道:“我的女兒名叫何素雲,她是我的獨女,與林貞的年紀差不多大。”
“她剛出生的時候,天上飄滿了祥雲,整個村子都被映得五彩繽紛,後來有一個算命的先生,就爲我的女兒算了一卦,她說我女兒將來必定會有大成就,只是在這條路上,會遇到很多的困難,所以她給我女兒取了一個名字叫素雲,小女則爲素女,其意則是希望她的人生平淡素雅。”
“她長到六歲之後,就已經不再進食凡間的東西,終日以雲母粉充飢。”
“而且她能凌空虛渡,從這坐山走到哪坐山頂,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甚至她還能預感到許多將要發生的事情,幫助村裡的人規避了許多的禍事,所以大家都叫她仙姑。”
“如今她也在山中獨自修行,根據趙公子帶來的消息,素雲十年之內就會飛昇仙界,成爲一名神仙。”
“哦……”
裴無名淺笑着點了點頭,暗歎自己可真是來對了地方,這麼一個小小的荷花村,居然有這麼多的神仙,看來這的靈氣必然是極爲充沛的。
當下衝着何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推着碾子,不過心卻早就已經飛到了荔枝山的曹溪草廬之中。
當天晚上,裴無名七手八腳的幫着何泰磨了一擔子的豆腐,直到深夜才入睡。
不過躺在牀上他卻是連半點的睡意也沒有,腦海中回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只感覺自己的思緒在漫天的飛舞,大龍女的清麗的臉龐,還有何泰的言語全部都在他的腦海中來回的飄蕩。
他可以說是渾然沒有半點的睡意,一心只想着儘快的踏入修行的生涯中,從而成爲像趙東來他們那種可以騰雲駕霧的陸地神仙。
一晚上裴無名沒有合過半刻的眼,直到天色已經大亮之後,聽到何泰與他妻子的對話聲,隱隱約約聽說他們要出門去賣豆腐了,裴無名連忙從牀上躍了起來,然後奔到了院子裡,打算去幫何泰賣豆腐。
“咦……”
“裴公子,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何泰挑着豆腐正準備出門,突然看到裴無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於是趕緊向他打起了招呼。
“是啊。”
“裴公子,是不是我們說話聲打擾到了你啊?”
“你可以再休息一下,等我們去隔壁村賣豆腐回來之後再給你做早飯,吃了早飯之後再帶你去曹溪草廬,你現在不用急着起來。”何泰的妻子也適時的提醒了起來,臉色看起來十分的友善,而且也很熱情,一看就是那種淳樸的鄉下人。
這一番話說得裴無名十分感動,以至於當何泰的妻子說完之後,他內心早就已經跟抹了蜜似的,不禁暗歎自己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他的人生除了長安城之外,原來還可以有更多的精彩。
“大嬸,你看你看紀這麼大了,還是在家裡休息吧。”
“今天就由我和大叔去賣豆腐,以後每天也都由我和大叔去賣豆腐吧,直到湘子他們回來之後再作打算,如何?”
裴無名邊說邊一把將何泰身上的擔子給奪了過來,輕輕的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雖然說裴無名這些年也確實是一直在習武,但是對於從來沒有幹過粗活的他來說,這擔子壓在肩上之後,只感覺肩膀有些痠痛不已。
不過畢竟也是習武之人,這點痛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當下衝着何泰咧嘴笑了笑,然後挑着擔子出門去了,原本何泰肯定是不會同意讓裴無名這個貴公子來幹粗活的,不過看他如此不見外,而且也十分隨和,倒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了。
之後何泰便與妻子交待了一翻,然後帶着裴無名到隔壁村賣豆腐去了。
到了隔壁村之後,那些村婦們見何泰居然帶了這麼一個神仙似的人物一起出來賣豆腐,一個個都好奇得不得了。
甚至就連村子裡那些孩童都跑出來圍觀,在他們的世界觀裡,可是從來也沒有見過如此華麗的人,更沒有見過如此英俊非凡的人。
所以裴無名這一次顯然又成了大家的焦點。
但也正因爲如此,何泰的豆腐也是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就已經全部都賣完了。
當何泰帶着裴無名往家裡走的時候,那些村姑們還一個個跟在後面,想要與裴無名交流,但是礙於男女授受不親,所以也不便走得太遠,只是遠遠的跟在身後觀望,甚至有可能姑娘可能早就已經芳心暗許了。
這一切自然也被何泰看在了眼裡,見裴無名似乎不太擅長應付這些事情,尤其被那些人一陣圍觀之後,居然還有些臉紅不已。
於是忍不住好奇的詢問:“裴公子,不知道你今年貴庚,是否已經成親?”
“不曾……”
裴無名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迴應道:“今年二十四歲有餘,也確實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但這些年因爲一直忙於公務,所以沒有找到合適的女子。”
“原來如此……”
何泰淡然的點了點頭,沉聲道:“既然如此,那方纔的女子裡面,你可有中意的?”
“如果有的話,你可以告訴我,我讓家裡的老婆子幫你去說謀,如何?”
“哈哈哈。”
見何泰居然如此熱情,裴無名不由得大笑道:“大叔,這事兒咱們還是暫時不要着急比較好,緣份的事情強求不來,更不必人爲的干涉。”
“何況我裴無名雖然孑然一身,但眼界其實還挺高的,尋常女子自然是入不得我裴無名的眼。”
“我喜歡像林貞姑娘那種敢愛敢恨,並且有勇有謀的女子,最好是文武雙全。”
“不知道我的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高啊?”
“是有些高。”
何泰邊走邊撓了撓腦袋,苦笑道:“貞兒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她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從小出身在書香世家,但是卻又鍾愛劍術,可以說是文武雙修。”
“再加上容貌傾國傾城,莫說是我們荷花村,就算是在整個嶺南,乃至是大唐,她也絕對算是一號人物。”
“不過你應該也知道,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與韓愈大人定了娃娃親,所以她的父母亡故之後,立即北上長安城去投奔了韓愈大人,並與韓湘子結成了夫妻。”
“要說湘子這個人也跟裴大人一樣的出色,心地善良,而且文武雙全,還十分富有謀略,除了遇事比較衝動一點之外,幾乎找不出什麼毛病來,附近十里八鄉的人對他的評價也非常高。”
“這我知道。”
裴無名擺了擺手,笑道:“我與湘子也是曾經同生共死的人,所以我肯定不會做出奪人之妻的舉動來,這一點大叔可以完全放心。”
“我只是期望將來會遇到一個林貞姑娘這樣的女子而已。”
“明白。”
何泰微微一笑,裴無名的心思他當然明白。
之後二人便一起朝着家裡走去。
等回到家的時候,何泰的妻子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大桌子的早點,粗略一看之下,有麻圓,有山水豆腐話,還有桂花糕,看起來十分的精緻,居然完全不輸長安城的那些點心。
“大嬸準備這麼多的早點嗎?”
“會不會有些太幸苦了?”裴無名可能也是賣豆腐有些累了吧,回到家裡之後,立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疲憊,不過興致卻是很高。
“也不算幸苦。”
何泰的妻子灑然一笑,迴應道:“咱們這鄉村野店,也沒有什麼好招待客人,只能做一些粗陋的食物而已。”
“不過這桂花糕還算不錯,是去年我家素雲在桂花盛開的季節裡採摘的,所以聞起來十分清香,一會兒裴公子可以多吃一些。”
“好。”
裴無名理性的點點頭,此時只感覺腹內有些飢渴不已,於是拿起桌子上的高店便品嚐了起來。
僅只是咬了一口,立即有種喜歡不已的感覺,這糕點的味道簡直絕了,比他在長安城吃過的那些所謂大廚做出來的糕點味道還要好一百倍不止。
這簡直不敢想象。
一個偏遠的嶺南之地,居然會有如此不同尋常的美食,絕對刷新了裴無名的世界觀。
“大嬸,這桂花糕是怎麼做的啊?”
“味道也太棒了吧,簡直比我在皇宮大內吃過的所有糕點都要好吃,我看你不應該在這個小山村裡賣豆腐,你應該去長安城的皇宮裡,專門給皇上做糕點,他肯定會特別喜歡!”
“啊?”
顯然,裴無名這一番論調,也是有些出乎何泰夫人意料之外的,所以聽他這麼一說,還真有些嚇到她了。
片刻之後,何泰夫人苦笑一聲,嘀咕道:“裴大人莫要笑話我了,就我這點手藝,哪裡有能力給皇上做糕點呢?”
“就是啊!”
何泰也附和道:“咱們這些鄉野之人,哪裡有什麼手藝呢,不過是將就着吃點罷了,皇上喜歡的東西,我們可做不出來。”
“哈哈哈。”
見他們如此謙虛,裴無名也懶得解釋什麼,只是大口大口的吃着桂花糕,時不時的再來一晚山水豆腐花,那滋味兒簡直絕了。
等到一頓飯吃完,裴無名也就算是徹底愛上了這個嶺南的小村落。
這裡淳樸的民族風情,以及特有的美食,都是那麼的吸引人。
吃完飯後,在何泰的帶領下,二人朝着曹溪草廬的方向緩緩的行去,一路上裴無名看着這些荔枝林,只感覺嶺南的風土人情着實是吸引人,若是能在這荷花村中渡過一生,再有一個神仙眷侶,好像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裴公子知道這是什麼樹嗎?”何泰走在最前面,活過頭來朝着裴無名饒有興趣的詢問。
“應該是荔枝樹吧?”
雖然說裴無名並沒有見過荔枝樹,但是最年他也曾吃過幾次荔枝。
因爲在玄宗時期,唐朝的皇宮就有進貢荔枝的傳統,當年赫赫有名的“妃子笑”荔枝,裴無名也曾有幸吃過幾次,當然肯定是撿皇上吃剩的品嚐。
對於荔枝的味道,他還算是比較喜歡的,所以如今見到這些果樹,他隱隱約約還是有些印象。
“沒錯,這就是荔枝樹。”
何泰略微點了點頭,介紹道:“不過咱們這裡的荔枝,與裴公子在長安城見過的妃子笑荔枝,可能會有所不同。”
“妃子笑荔枝是貢品,也是一種非常不錯的品種,但是沒有生長在咱們這裡,而是生長於嶺北的方向。”
“咱們村子裡這個叫做掛綠荔枝,乃是荔枝中的極品,比妃子笑荔枝又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這掛綠荔枝咬一口就會有許多汁化在嘴裡,味道清香怡人,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每年咱們荷花村還會有一次荔枝比斗大會,到時候大家會把最大的荔枝拿出來比賽,從而選出這一年的果王。”
“不過現在荔枝的季節已經過去了,所以裴公子暫時是看不到荔枝比賽了。”
“原來如此。”
聽完何泰的介紹之後,對於這裡的荔枝他也就有了一個比較模糊的概念。
“不過裴公子也不必遺憾,等明年荔枝結果之後,裴公子也可以品嚐一下,到時候還指着裴公子幫我們收荔枝呢,我們足足種了三百多顆荔枝樹呢。”
“一定,一定。”
裴無名會心一笑,點頭道:“到時候就由我和韓湘子飛到樹上來摘荔枝,你們在下面撿就是了,肯定會非常的有趣。”
“你看前面!”
就在二人相談甚歡之際,何泰忽然看到眼前一道青光微微一閃,然後飛速的消失不見。
裴無名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道光,不由得追問道:“方纔的那一道光,是怎麼回事啊,看着好像有點像妖氣啊。”
“沒錯,就是妖氣。”
何泰冷靜的點了點頭,沉聲解釋:“那是一條青魚精散發出來的妖光,不過裴公子不用擔心,這條青魚精已經被我們家素雲降服了。”
“如今他不僅不會再出來危害人間,還會時不時的幫着我們村子裡幹活,所以大家都已經不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