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一直在哭,所以他沒有看到董二三的離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錯過了和董二三再次說話的機會,他這時都沒想過,這是他和董二三最後一次見面,等再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高中畢業,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了。
而在場的這些孩子,曹衝文齊子嵐等,更是沒想到,這麼匆匆一別,再次見面,卻是兩年之後了。這段時間裡,所有人都想了很多很多,間接的,董二三的離開,讓他們又成長起來了。但是這種成長,卻是曹衝文等人,誰都不想要的。
當董二三被匆忙的帶回家之後,董丞海赫格都蹲在棉花糖旁邊,它被放在一個大大的紙盒子裡,眼睛已經睜不開了。董丞在小聲的嗚咽,海赫格看見董二三回來,拉着董丞站了起來,董丞擡頭看見董二三,唔的哭了一聲,淚流滿面了,抽噎着說,“快,快....看看....看看它....”董二三隻覺得牙關沉重,張不開口,說不的話....
柳柳拉着董二三,把她拉到棉花糖跟前,棉花糖好似感覺到董二三的氣息一般,眼睛睜開,呆滯的眼珠微微動了動,帶着尾巴也動了動。柳柳察覺到董二三的僵硬,按着她蹲下來,董二三卻順着他的力道,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董丞和海赫格都下意識的趕緊伸手想拉董二三,卻被張媽攔下了。董二三坐下來,混亂的大腦,終於清醒了點....
棉花糖要死了....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董二三伸出手,小指發顫,只用食指輕輕的,像是在碰觸氣泡似的。細細的撫摸着棉花糖的脖子。手指下的毛髮,一直髮硬粗糙了很多,比不上棉花糖精神抖擻時候的觸感,更比不上多年前,它小時候的柔軟。董二三就這麼,一下下的,很平時一樣的,面無表情的撫摸着棉花糖,像是在安撫它,又像是在嫌棄它....
被董二三這麼撫摸着的棉花糖。眼皮顫了顫,好似在享受,可呼吸卻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直到,董二三輕聲吐出一句,“去吧,一路好走....”這句話剛一說完,棉花糖好似用盡全身的力氣。長出了一口氣,聲音很大,持續了很久,到最後,忽然就斷了....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董丞哇的哭了出來,趴在海赫格身上眼淚不停。
董二三蓋住棉花糖的眼睛。自己也閉上了眼睛。多謝了,陪我走了這一遭....等在睜開的時候,眼裡。臉上,一點悲傷的情緒都看不見,可以說從董二三進門到現在,她就是一直面無表情的,僵硬的像是帶了一張面具。
拿過紙盒子的蓋子。蓋上,用膠帶纏好。張媽和柳柳一起搬上自行車,董二三帶着鐵鍬,獨自推車,一步步的,往西山走去。海赫格和董丞都沒動,默默的目送着她,一個字都沒說。董丞擦擦眼淚,忽然開口,“我有不好的感覺....”海赫格和張媽都看了他一眼,誰都沒說話。柳柳也沉默異常,很反常的沒有跟着董二三一起去埋葬棉花糖。
不好的感覺,成真了。老祖宗,大朗小朗,華少,陳老頭,同時病的起不了身了。是於神婆趕過來,找董丞的。看見他們都站在院子裡,還神色悽然的,還以爲他們都知道了。等董丞聽見幾位老人忽然病重的消息,一時連哭都忘了...而於神婆也知道,原來是那隻老羊死了,董二三獨自去西山埋它去了....
“看來,閻王爺是想起咱們這裡了....”於神婆說了這麼一句,正正神,看着董丞,“老祖宗要見你...”董丞腳下一軟,被海赫格和柳柳同時架住,可他還是渾身發軟,力氣在一點點的流失。張媽掐了他一下,“快去!!!”別的話她也說不出來了。一下這麼多位老人忽然病重,這次真的終於來到鬼門關了....
海赫格扶着董丞,柳柳和張媽被於神婆指使着去別的人家送信。來到老祖宗這裡,董丞只看了一眼,眼淚就開始不停的流,老祖宗臉色灰敗,這明顯是盡頭的樣子了啊。董丞噗通跪下來,抱住老祖宗的胳膊,“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求什麼,或者,在求誰....
老祖宗胸口起伏了下,好似被董丞氣到了,可喘了半天,她才能開口,斷斷續續的,就說了一句話,“送....走....二三....送走....”董丞愣了下,少見的反應靈敏了,老祖宗這是再說,要把女兒送走。海赫格比董丞反應更快,直接掏出電話,開始頂機票,去國外的。老祖宗聽見海赫格的話,眼皮動了動,很滿意。
可董丞卻搖頭,用力的搖頭,他知道女兒有多在乎這些老人家,如果這時把女兒送走,讓她不能和老人們見最後一面,那對女兒來說,將是一輩子的憾事。“不不,不....求您,求您了....不要,不要啊....”董丞好似喪失了表達能力一般,但是誰都明白他的意思。老祖宗又猛喘了幾口氣,這時孫老賊從外面進來了,臉色奇差,他是從另外幾個重病的人家裡過來的....
“聽老祖宗的。把二三送走。什麼時候我們都死光了,什麼時候讓她回來。”孫老賊的語氣,斬釘截鐵。董丞和海赫格,還有跟在他身後的張媽和柳柳,聽得都是一愣。然後董丞開始一邊搖頭,一邊抽噎,半天斷斷續續的說,“不,不能,不能對二三....這麼殘忍啊.....”董丞覺得他都要哭瞎了,心裡想到女兒,就窒息般的難受,捂着胸口,趴在老祖宗牀邊,開始嚎哭....
老祖宗眼神凌厲的看了海赫格一眼,海赫格上前。拉起渾身癱軟的董丞,卻怎麼都弄不動他。老祖宗大概是氣極了,忽的伸手用力攥住董丞的手臂,“送走!!!”很乾脆的說完了這兩個字,壓下急速的喘息,微微扭頭,這幾個動作,就已經用盡了老祖宗的力氣,但是她還是大力的攥着董丞的手臂,不肯鬆開。
董丞被海赫格架着。明白這是老祖宗在等他的一句話,迎着老祖宗的目光,在想着女兒的可憐。董丞很明白,老祖宗,孫老賊,這些老人,所有老人。其實都是不想女兒直接的,參與他們的死亡。這對女兒來說,是一種保護。可是,可是....董丞心裡刀絞一般,可是女兒真的太可憐了啊....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老祖宗撐着一口氣。死死的盯着董丞,就等他一句話。董丞哭出來,無奈的點頭。又用力的點了點,他送走,送走,他答應.....老祖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忽的鬆開手。重重的躺回牀鋪,胸口起伏的厲害。眼睛緊閉。董丞立馬傻了,以爲老祖宗要不行了,胡亂的擦了擦眼淚,“求您,求您,別死,別死,我答應,我都答應,我立馬把二三送走,送走....”
等了半天,老祖宗呼吸平順了,又睜開眼,淡淡的看了眼董丞,那意思,我還死不了呢。董丞不停的點頭,嘴裡唸叨着送走兩個字,看見老祖宗醒來,忽然升起一種希望。也許,大家這次,都不會有事,都會好好的,都會挺過去。先把女兒送走,等大家都好了,再把女兒接回來...然後,再好好的,快快活活的,過日子...對對對,東風臨要開業了,以後大家都在東風臨裡,好好的生活.....長長久久的.....
董丞越想,越覺得他想的不錯,忽然身上就有力氣了。就着海赫格的手站起來,擦擦臉,“我去幫寶貝收拾行李,等她回來,立馬就送她走,我這就去,這就去....”握握老祖宗的手,又拉拉孫老賊的手,然後原地轉了一圈,才找到門口,往出跑。海赫格看了張媽一眼,張媽跟上了上去。眼看着董丞一路跌跌撞撞的,先去了陳老頭這幾個重病的人家裡看了眼,又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張媽一直跟在他身後,沒靠近,也沒說話。
而董丞走後,孫老賊嘆口氣,他能看不出來董丞在想什麼?雖然他也希望,這次就是一個小檻,大家都會挺過去。但是明顯的,於神婆都說,這次不好了。而董丞忽然那麼充滿希望,正是絕望的極端啊....給老祖宗蓋上被子,孫老賊帶頭出來,站到院子裡,才說話。
“等我們都死了,在讓她回來....總共也沒多少人,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我和於神婆雖然歲數小,但是都不是長命的人,也撐不了多久....”孫老賊幽幽的說,“該交給二三的東西,大部分都給了,等我們死後,還會有東西給她,那就是隻專門給她的了。你替她好好收着,親手交給她。等我們都死光了,等她回來了,拿到東西,再給我們家裡報喪.....”
這算是最後的遺言了。海赫格靜靜的聽着,心裡也是難受的不行。柳柳就算冷血到了一定地步,可這時,眼睛也發脹。等孫老賊說完,海赫格點頭,“我會把二三送到我家那邊。不會直接和她說送她走的理由,但是....”她又怎麼會猜不到呢....“如果她自己不走,那....”孫老賊擺擺手,“她會走的....她那麼聽話,一定會走的....”
柳柳抿抿嘴,“我留下。”海赫格看了他一眼,這個一貫和女兒寸步不離的孩子,居然要留下....柳柳深深的嘆口氣,“二三不在,起碼,我要留下。我是要和二三過一輩子的人....”孫老賊也看了他一眼,這時候,他也不想再說什麼了。海赫格卻不是很認同,女兒孤身在外,正是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你還是在她身邊,比較好吧....”
搖搖頭,柳柳否定了海赫格的話,“她一個人,比較好。我想,她是不想看見熟悉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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