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從來都不會突然涌出，而是一點點的，循序漸進的蠶食人心。
小倩治療過很多絕症患者家屬的悲傷情緒，現在輪到自己，終於體驗到了這種錐心之痛。
從剛開始的不相信，到回來路上一路在問自己爲什麼，一直到現在悲傷緊緊籠罩，箍住她的心難以掙脫。
治不了的病，痛死人的心。
小倩嘗試用專業來調整自己的心，調了半天發現什麼技術都記不得了。
她以爲自己已經很強大了，就算是面對阿卡特南果那樣級別的，也有了一拼之力，可這會才發現她還稚嫩的像是個孩子。
時間過了多久她不知道，就覺得心一陣陣的疼，時間在她這都放慢了。
於明朗抱着孩子進來的時候，小倩還在對着電腦發呆。
電腦屏幕已經黑下來了，於明朗的大手溫柔地覆蓋在她臉上，小倩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是溼潤的。
“孩子該吃奶了。”於明朗抱着小唯，小唯其實還在睡。
小倩拿紙巾擦擦淚，深吸一口氣。
“等我一會。”
哺乳期的媽媽儘量不要給孩子吃氣奶，生氣餵奶有沒有毒性也沒有個科學依據，但爲了孩子寧願信其有，多等一小時。
於明朗把小唯放下，摟着小倩沒說話，只是手稍稍的用力下，給她一點支持。
“我也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我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嗯。”於明朗這會就順着她，他知道這會說什麼都沒用，什麼話都不如默默陪伴。
“我要早知道相見了離別就不遠了，我又何必那麼的投入，他要是跟陳林似的，不要對我那麼好，我現在又何苦如此難受...”
人的一生悲觀的看，就是一個不斷離別的過程。
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的離去，這種悲傷是年少時無法體驗的，小時候覺得父母會陪伴自己很久很久，可是長大後卻終究要別離。
“起碼你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誰，也跟他有過美好的回憶。”於明朗喉頭髮緊的勸道，其實他也知道，這很蒼白。
“只有回憶就夠了嗎，我還以爲他會陪我很久...你知道嗎，他今天叫我去，竟然是想給咱倆買遊艇，讓我拒絕了，別人都說他對我好...其實，他是很想在有生之年儘量的用物質來補償我，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要這些。”
早知如此，倩總當初一定不會跟他慪氣那麼久，早些相認也能多些時間。
現在知道自己父親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這種得到又失去的感覺幾乎要摧垮了她。
這一晚於明朗聽着小倩說了很久，她這會的表達也不是很連貫，也沒有什麼明確的主題。
這是知道父母不久人世的正常反應，於明朗只能勸她，或許漆雨軒的身體素質會很好，他錢那麼多，一定能找到最好的特效藥，維持下去或許還有很多年可以陪伴小倩，樂觀點看，說不定也可以像普通人那樣壽終正寢。
遭遇這樣的事兒，所有人都願意朝着好的方向去設想，唯有這樣才能安撫自己的心。
小倩渾渾噩噩的想了一晚上怎麼辦，她想過要直接去問漆雨軒，去找他對峙，可於明朗攔着她不讓她去。
現在說對漆雨軒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兒，更容易引起他情緒的激動。
到如今就裝作相安無事的樣子，多哄着他，多陪着他。
也許彼此心情一愉快，病情會有些幫助。
小倩只能壓下心裡的愁苦，想着改到明天的聚會，怕漆雨軒看出她哭過，用冰眼罩冰敷眼睛。
小倩的沉重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聚會是定在了晚上，於明朗特意抽時間陪着她，好在他這邊暫時沒有什麼要事時間還夠。
爲了掩飾沉重的心情，小倩今天畫了個濃妝，她強撐出一幅笑臉問他。
“還可以嗎？”
“嗯，沒毛病。”於明朗揉揉她的頭髮，小倩深吸一口氣，她不可以泄露情緒，強顏歡笑纔是最痛苦的事。
此時鬧心的除了小倩，還有她的精神雙胞胎旭爺。
鄭旭正在對着項目書發呆。
他的經理忐忑的站在桌前，鄭總已經看了快5分鐘了，眼神深邃眉心微皺，只是經理不知道是否要告訴旭爺——您那項目書是反的？
鄭旭這兩天沒有來的煩躁，看什麼都心不在焉，就覺得項目書logo的那抹黃跟她的髮色很像，可是那個該死的女人不接他電話稱病在家閉門不見任何人。
“該死！”旭爺把項目書摔桌子上。
嚇的他屬下馬上低頭，帶着顫音勉強答道，“鄭，鄭總？”
鄭旭看了他一眼，屬下倒退了一步，不明白鄭總眉宇間的那抹盛怒是從何而來，難道書倒着看也能發現問題嗎？
意識到自己在無辜遷怒，鄭旭揉揉太陽穴。
“你出去。”
“那個，這個項目書...”
“明天再說。”
下屬腳下抹油般快速撤離，就怕撤晚了繼續被老大的怒火波及。
鄭旭煩躁的起身，心煩的房間裡踱步。
於明朗的電話來的正是及時。
“晚上帶阿卡出來。”
鄭旭眼睛一亮，正愁自己連續吃閉門羹，於老麼這個理由來的剛好，但隨即，他眼眸暗了下來。
“她這兩天不舒服，可能不願意出門。”
“你就是扛，也得給她扛過來，她老闆和師兄都在。”
鄭旭去找阿卡，敲了半天沒人開，索性從兜裡掏鑰匙自己開門——有時候於老麼的那些餿主意也挺好的，就比如偷摸配人家鑰匙神馬的。
進臥室就看到阿卡用棉被把自己裹成球狀還在睡。
鄭旭想叫她，卻聽她在夢中一直低語，眉頭緊皺，似乎說着夢話。
鄭旭把耳朵湊過去，卻發現自己聽不懂。
旭爺的英語還不錯，起碼溝通交流是沒問題的，但是阿卡說的似乎是她的母語，表情也很痛苦的樣子，似乎是在做着什麼噩夢。
鄭旭心裡那種煩躁此刻已經到了極致，山雨欲來風滿樓，憋着還發不出去。
她心裡的恐懼小倩已經告訴過他，可是他卻無能爲力，這纔是旭爺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