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雲在招待所與久加諾夫、哈斯布拉托夫所說的那一番話有發牢騷的成分,也有某種程度上的欺詐成分,就拿他所說的那個“希克斯標準”來講,在經濟學的範疇內,的確存在着這麼一個具體方案可執行性的衡量標準,但是與它相配合的還有一個“卡爾多標準”,即該方案一旦通過,方案的受益方應該給予方案的受損方足夠補償。這兩個經濟學“標準”構成了資本主義社會福利體系的最基本框架,而郭守雲之所以敢於拿一個簡單的、單方面的“希克斯標準”來忽悠久加諾夫,其根本原因就在於這老頭出身在前蘇聯的鼎盛時期,而在那個所謂的社會主義時代裡,蘇聯政府重視的僅有一個“希克斯標準”。
不過話說回來,郭守雲發的這一通聽起來富含哲理的牢騷顯然起到了很大的效果,就在當天晚上爲慶祝妮娜生日所舉辦的宴會上,久加諾夫罕有的暫時拋棄成見,親自來到郭守雲的別墅區,參加了整場宴會,而且在整場宴會上,他都是笑容滿面的。
妮娜的生日宴會熱鬧非常,在一定程度上,它能夠昭示出郭氏集團的發展已經進入了穩步的成熟期,就在當天夜裡,整個別墅區可謂是高朋滿座,莫斯科主要政府部門、克里姆林宮總統辦公廳、代表會議秘書處、聯邦各地的州一級政府、除遠東軍區之外的十二大軍區、除太平洋艦隊之外的三大艦隊司令部,都或明或暗的派代表前來道賀。類似這些部門,有些與郭守雲聯繫密切,而更多地則與他根本沒有過任何接觸。不過大家都是在聯邦混飯吃的,且不管各自的立場如何,至少彼此間混個知名知姓沒有什麼壞處,在政壇上,多一條路往往就是多了一枚護身符。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也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郭氏集團作爲起自遠東的一個實力派,它的存在已經爲聯邦各方勢力所承認了。通過一年多的努力,通過無數次暗藏殺機的拼搏,郭守雲終於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地方搶到了真正地立足之地。
而相對於這些來自政界各部門的賀客,來自經濟界的賓朋顯然更多一些。遠東各地的那些商界名流自然不用說了。他們基本都是跟着郭守雲混飯吃地,因此即便是本人來不了,也必須找一個最親近的人送上一份厚禮。這就是交際場上的規矩,誰不按規矩來,誰就註定要倒黴。除了遠東地商界代表之外,莫斯科來的人也很多,像別列佐夫斯基與斯摩棱斯基、維諾格拉多夫,他們三個是聯袂而來的,古辛斯基由於近期心血管病復發無法到場,不過他卻派來了自己的隨行秘書。
當然。在郭守雲看來,妮娜的生日別列佐夫斯基他們是肯定要來的,不管是貌合神離的合作也好,真心實意的合作也罷,總而言之,大家現在還處在合作階段,因此面子上地事自然要做到位。
要說在所有的賀客中,真正讓郭守雲感覺到幾分意外的,估計要算是被別列佐夫斯基親熱的稱呼爲“羅姆卡”的阿布拉莫維奇了。當這個相貌英俊、年富力強的“切爾西”老闆跟着別列佐夫斯基一同出現在別墅前的時候。郭守雲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而對這個此時還很年輕的幸運寡頭,郭守雲也說不出自己有一種什麼樣的觀感。
這次來遠東,阿布拉莫維奇帶來了他地妻子,伊蓮娜.曼蘭蒂娜,在聯邦國際航空公司任職的漂亮空姐,而這一對夫婦送來的賀禮。則是一頭毛茸茸、外形超可愛的玩具狗。以及一個俄羅斯國內隨處可見的套娃。老實說,這兩件禮物本身恐怕值不了幾個錢。但是郭守雲看得出來,阿布夫婦在這方面着實花費了一番心思。那頭玩具狗從一拿過來就被小維克多搶走了,整場宴會都沒離開過小姑娘的懷抱,至於那個十五件套的俄羅斯套娃,則是妮娜所收到地“最好”地生日禮物,因爲套娃最外層的人物圖案,正是妮娜本人地相貌,而內裡所套的十四個娃娃,則是清一色的小孩形象。對於現在的妮娜來說,什麼珠寶、時裝乃至遊艇、別墅之類的東西顯然不太重要了,郭氏集團的龐大資產擺在那,她要什麼搞不到啊?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麼事情能讓她操心的話,那恐怕就只有兩點了,一個是丈夫對她的感情,一個是久久無法懷孕的困擾,而這一個很別緻的俄羅斯傳統套娃,顯然給她這兩層顧慮都帶來好兆頭。
也許正是因爲這一個原因,素來都很不喜歡應酬的妮娜,很快便於伊蓮娜打成了一片,在宴會上,妮娜甚至專門在自己的身邊爲伊蓮娜安排了一個座位。
對阿布夫婦借妮娜之手與自己套近乎的舉動,郭守雲冷眼旁觀,對一切都有一種一目瞭然的把握,老實說,這種把戲他都玩過,而且還是玩得不玩的手段了,如今再來看別人在自己眼前耍弄這種招式,他在感覺好笑之餘,還多少有那麼幾分感慨。他在想,自己當初努力向妮娜求婚的時候,維克托是不是也在背後如此嘲弄過自己呢?
原本按照郭守雲的思路,此次前來遠東的阿布拉莫維奇肯定會趁着別列佐夫斯基在場的機會,想自己提出接手赤塔鋁業的要求,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對方根本沒有提起這個話茬。不僅如此,在宴會期間,別列佐夫斯基有幾次試圖將話題朝着方面轉,也都被年輕的阿布不動聲色的岔過去了,僅從這一點上,郭守雲便判斷出這個年輕的阿布的確不簡單,至少他想問題想得很深,很遠,是一個真正的足智多謀且眼光獨到的人。
試想,如果阿布在這個時間提出接手赤塔鋁業的要求,那郭守雲至少會產生兩個印象,第一,這小子是別列佐夫斯基的人,他掌控了赤塔鋁業也就等於是別列佐夫斯基掌控了赤塔鋁業,而這對郭氏集團來說絕對是一個威脅。第二,這小子要拿下赤塔鋁業並不打算依仗郭氏集團,而是打算單純依靠別列佐夫斯基,他與郭氏集團在將來並不存在多少合作的機會。不要小看這一種疑慮,要知道在很多時候某一權貴的疑慮,足以令無數人名裂身死。
而現在呢,阿布在宴會上絕口不提赤塔鋁業的事,那以郭守雲的精明便不難看出這個年輕人的立場:他是個濾得清複雜關係的人,與別列佐夫斯基的合作是一回事,與郭氏集團的合作又是另一回事,雙方井水不犯河水,交割分明。在這種情況下,郭守雲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放棄疑慮,從而使整件事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
在郭守雲的面前,阿布絕口不提赤塔鋁業項目的事,可這並不意味着他沒有自己的打算,在另一邊,他那位患難與共的妻子,也就是伊蓮娜,一直都在做妮娜的工作。這女人先是藉着閒談的機會,將話題扯到了自己的工作上,那大概的意思,就是她在莫斯科國際航空公司的工作多麼多麼不如意,她多麼多麼想要放棄工作回家相夫教子,可又捨不得空姐這個她畢生至愛的職業。然後順着她的口風,妮娜很自然的就建議她換一家公司,畢竟現在俄羅斯的航空公司很多,她入行那麼久,經驗豐富,在別的航空公司應該很容易找到位置的。接着呢,伊蓮娜就順坡下驢,她聲稱自己之前也做過這方面的努力,她甚至還託人在遠東航空公司遞交了申職報告,不過可惜的是,因爲得罪了莫斯科國際航空的幾個負責人,所以遠東這邊不願意接收她。這件事讓她很苦惱,尤爲重要的是,過不了多少時間,她的丈夫就要到赤塔做生意了,而她留在莫斯科,那就等於是夫妻倆兩地分居,一年估計也見不上一面了。
“現在的男人都不可靠,尤其是那些年輕卻囊中多金的男人,更是不可靠之極,”伊蓮娜的論調深受妮娜的贊同,可不是嘛,看看自己那一位,自個整天守在他身邊,他還總在外面沾花惹草呢,這要是天南海北的玩一手兩地分居,那還不亂了天了?
從不善於同人鉤心鬥角的妮娜,在同情心與朋友情誼的激發下,當即讓傭人傳話給同爲賀客的遠東航空公司副總裁奧庫洛夫,詢問了一下伊蓮娜工作調動的問題。
毫無疑問,妮娜上了外表清純骨子裡卻狡猾萬端的伊蓮娜的當,這女人之前從未向遠東航空發出過什麼申職報告,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與丈夫阿布策劃好的全盤計劃。一旦她調來遠東航空公司,那麼毫無疑問,阿布就有更多機會與藉口來遠東了,從而也有更多機會接觸到郭守雲,走好這一層關係了。至於說這一個謊言會不會被當場戳破,夫婦兩倒是一點都不擔心。首先,能有資格來到郭守雲別墅的人,肯定是遠東航空公司的高層負責人,類似一個空姐的申職報告,這些人根本接觸不到。其次,一個空姐的申調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妮娜真肯開口過問,那航空公司肯定會馬上辦理,即便是以後他們發現了問題,也不可能轉回頭調查什麼。難不成航空公司還會專門找到妮娜,告訴她“你說的那個空姐沒有向我們遞交申職報告”?天底下有哪個當官的能傻到那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