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兵權,哼哼,這話說起來簡單,可要真做起來,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搖搖頭,郭守雲嘆息道,“首先來說,我根本找不到太多可以信賴的人,就像如今的遠東軍區、太平洋艦隊,我若是真的釋掉了挈廖緬科他們的兵權,那誰還能站出來繼續充任他們的角色?”
“呵呵,真沒想到先生會在這件事上產生疑慮,”葉列娜笑了,她伸手指指窗外遠處那條綿延的冰河,說道,“你看這阿爾丹河,它是勒拿河的一條主要支流,其發源地與阿穆爾河主要支流塔雅河相同,都是綿延的斯塔諾夫山脈,兩者的源頭相距不過兩公里。可最終的結果呢?它們一條注入了極北的北冰洋,而另一條則注入了太平洋。兩條起於同一根源地的大河,卻背道而馳,各自奔向一個迥異的汪洋,有意思的是,它們還都如此的川流不息,綿綿不絕。從這一點上看,它們與遠東、莫斯科之間的現狀何其相似?就像咱們無法想象阿穆爾河會斷流一樣,先生會擔心莫斯科的政壇、軍界,有朝一日會缺乏交替更迭的政客、將軍嗎?”
“莫斯科,那裡和遠東可不是一回事。”郭守雲不以爲然的搖頭說道。
“其實就是一回事,”葉列娜笑道,“先生之所以會感覺二者存在差距,就是因爲你還沒有真正看清自己的利益基礎,你仍舊把莫斯科看做是一個你能夠夠得着、擺弄得了的利益存在點,仍舊迷戀於那裡複雜權爭,仍舊執拗於一箇中央的舊有觀念。而與先生想法不同的是。現在有更多地人已經瞄準了遠東獨立後可能存在地利益。爲了能夠得到更多、更大的好處,這些人便會像大河源頭的冰水一樣,持續不斷的匯入這條逆流,並最終催發出一個新興的政權結構。”
“你這種說法太樂觀了吧,”郭守雲反駁道,“不知道你想過沒有。任何一種分裂主義都是不得人心的。如今遠東地獨立傾向還處在萌芽期間,所以咱們感受不到多少發對的壓力,可是將來呢,一旦這種傾向表現清晰了,咱們所要承受的壓力,恐怕就難以讓人感覺輕鬆了。”
“在我看來,先生的理論基調就是一個悖論,”葉列娜嗤笑道。“你必須相信,只有失敗的分裂主義纔不得人心,而成功的分裂主義就是民族自決與獨立的最佳範例了。至於說那些反對遠東獨立的人,先生更是不用擔心了,要知道,真正無私愛國地人,永遠都只是那些無法左右大局的普通民衆,而那些有能力左右大局的掌權者,首先考慮的就是他們自身以及整個利益團體的利益。最後纔是整個國家的問題。呵呵,個人利益高於集體利益,集體利益高於國家利益,國家利益高於民衆利益。民衆利益永遠只能是掛在口頭上華而不實的噱頭,先生在這個圈子裡打滾這麼長時間,難道連這一點還看不出來嗎?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哈斯布拉托夫他們絕對是希望看到遠東獨立的,因爲遠東一旦獨立出去,他們在莫斯科就少了一個強勁地對手,同時呢,他們還能得到一個攻擊克里姆林宮的最佳藉口。所以說,如果近期遠東出現獨立傾向的話。那代表會議方面絕對不會作出太強烈的反應。”
說到這裡。葉列娜頓了頓,她轉過頭。看向窗外地雪景,好半晌之後才幽幽的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說到底,支持與反對都是以利益爲驅動力的,遠東的獨立肯定會損害到一些人羣的利益,同時也會給一些人羣帶來好處,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對,先生若是能把握住那些支持你的人,那未來至少幾十年的時間裡,你在遠東的地位是沒有人能夠撼的動地。”
“一切都以利益爲驅動力,呵呵,以利益爲驅動力,”郭守雲怔忡片刻,苦笑一聲說道,“過去我很喜歡這句話,也很喜歡這個現實,可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這句話說起來輕鬆,可真體驗起來它卻是如此地可怕。尤其是當一個人體驗到這句話最深層含義的時候,他甚至會覺得整個天都是黑地,觸目可見的水全都是濁的,每時每刻鼻孔裡呼吸的空氣都充斥着**的臭氣,那股辛辣的味道甚至讓人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呵呵,地獄嘛,就是這個樣子的,”葉列娜的語氣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意思,她話語中的那份滄桑,與她的年齡絕對不成比例,“我在軍事外交學院的十幾年時間裡,早就體會到了一個真理:這個世界其實是真正存在天堂與地獄的,而它們所分別應對的,就是虛幻與現實。信奉上帝,就等於是把自己置身於虛幻的精神世界之中,苦不爲苦,小樂亦歡,整個人完全與現實脫節,這就是所謂的天堂了。而摒棄了上帝,那就等於是拋棄了虛幻,墮入了現實,作爲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市民,當你漂泊在充斥着炎涼的塵世之中,眼睜睜看着別人搶走你應得的,卻又求助無門的時候,當你被那些一無是處的權貴們視作草芥般肆意屠戮,卻又無法申訴的時候,誰還會去畏懼所謂的地獄啊。”
聽着身邊女人的話,郭守雲說不出心裡一副什麼滋味。他也知道,自己身邊的這些女人,除了妮娜之外,幾乎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她們一個個不擇手段,什麼都可以拿來做交易,如果放在明面上,這些女人顯然是令世人所不齒的,可從根源上來說呢,她們卻又都是這個國家的“精英”。從這一點上看,也許國家精英這個詞就能有一個全新的詮釋了,他們就是一羣真正生活在現實中的,沒有人生觀、價值觀而僅爲追逐利益而生的社會羣體。
綿延的車隊頂着無邊的風雪在荒無人煙的高原凍土區急速穿行,毫無疑問,這是一次枯燥的行軍,在車上,郭守雲迷迷糊糊的睡了兩次覺,第一次只能算小憩,睡了不到半個小時,而第二次的時間長一點,等他睜開眼的時候,車隊已經進入了上揚斯克南部郊區,一個坐落於冰原河畔的城市,已經隱隱約約的出現在漫天雪影之中。
作爲西伯利亞冰原上著名的“金剛石之城”,上揚斯克在前蘇聯的國家經濟體系內佔據着一個相當特殊的地位,當時的一個說法是,全蘇聯百分之九十鑽石出自雅庫特,而雅庫特百分之九十的鑽石出自上揚斯克。在這個雅庫特蒙古人聚居的地方,分佈着七條金伯利金剛石礦脈,其出產的鑽石無論是產量還是檔次,都是相當驚人的。
可即便如此,在過去漫長的近一個世紀時間裡,雅庫特這個爲國家持續提供黃金、鑽石、上等原木等貴重物資的地區,卻是全蘇聯版圖上最窮困的地區之一,在所謂“按勞分配”的公平體制下,大批從事高危、高險作業的礦工,每天井下作業八小時,每月工資卻不到四百盧布,而相比之下,那些黃皮膚黑眼睛的雅庫特人,自然只能享受更低層的待遇,“民族歧視”、“種族迫害”之類的說法,在這一地區根本就沒人提,因爲那都是有目共睹的現實,沒什麼值得說的。
郭守雲的車隊是在北郊的十號農場舊區進入上揚斯克城區的,而在他們之前,郭氏集團進出口貿易公司的物資輸送隊已經進入了這裡,並在市區內建立了六個物品發放點,向全地區受災民衆發放應急物資。
雅庫特蒙古人有一個很古老的生活特點,他們很少有人居住在城區內,相比起城市中那種現代化的生活,這些人更喜歡散居在遠離都市的村鎮,而最佳的代步工具,則是馬匹這一類的大牲
因此,當郭守雲的車隊靠近城區的時候,車隊的前後左右,已經出現了不少跨坐在馬背上的黃種人,這些人聚攏在車隊的周圍,對一輛輛黝黑的嘎斯吉普車指指點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正因爲有了這些人的出現,車隊的行進速度放慢不少,等到郭守雲進入市區,正式抵達郭氏集團上揚斯克分部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四點,而根據補給品發放的時限,六個發放站已經快要收工了。
出於自身的安全考慮,郭守這次造訪上揚斯克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去,在郭氏集團內部,知道這件事的人僅僅只有高層人物,而在各州的政府部門裡,知道詳情的人更是少得可憐。如果有誰能對他的行程、路線全面把握的話,那就只有一個遠東軍區了。因此,當郭守雲抵達上揚斯克分部的時候,在那裡迎候他的,除了分部負責人之外,就只有一個遠東軍區駐上揚斯克第七十三步兵旅的旅長,少校阿爾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