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經年初遇,鳶兒

葉輕歌渾身一僵,目光裡紛繁雜亂涌出那年暮春的午後。

彼時蘇陌塵剛大捷而歸,父皇龍心大悅承諾要給他賜婚。她喬裝出宮去找他,問他是不是要娶別人。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只淡淡道:“公主不該私自出宮,皇上和皇后娘娘若知曉,定會十分擔憂…”

“蘇陌塵。”她高聲打斷他,“我問你,你是不是要娶其他女人?”

他斂眉沉默,她雙拳緊握,等着他的答案。

半晌,他看向外面。

“來人,送公主回宮。”

她悽慘一笑,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嗎?還是他不願對她‘交代?’

“不用。”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丞相既然如此厭煩本宮,本宮走就是,不勞煩你多費心。”

她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

推開等在門外的婢女,直接出了府。當時又氣又恨又難過又痛心,壓根兒沒注意到其他,一頭便撞在一個人懷裡,慣性的退後兩步,皺眉微怒道:“你走路都不長眼睛的嗎?”

他尚且還沒有爲莫名其妙被人撞了還捱罵而憤怒,就被那一雙帶着怒意的眸子擊中。

那是一雙很美麗的眼睛,黑白分明閃爍着智慧的光芒,燦爛得像星星。眼角斜飛又自然的流露出高貴和嫵媚,眸光流轉的時候如有桃花紛然落下,驚豔了時光歲月,驚豔了他的眼。

他呆着不動,怔怔的看着這個不知從哪兒跑出來漂亮得出奇的少女。

隱約有人在她身後不遠處呼喊什麼,她察覺了,想撥開他逃離。然而他卻下意識的擋着她,她怒,眼看喬裝的婢女要追上來了,她此刻心情不好不想回宮,便不由分說的拽着他的手就開始跑。

他莫名其妙的被她拉着,很奇怪自己爲何沒有掙脫她,就這樣被她拉着穿梭在人羣中亂跑,也不知道她要帶自己去哪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跑累了,終於停了下來。鬆開他的手,大口大口的喘息,看也沒看他一眼。

他站在一邊,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繁華的街道,來到一個僻靜卻風景怡然的地方。他明明記得他們沒出城,而城內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不遠處高山林立,雲霧重重,有枝頭穿插茁壯成長。襯着天邊一抹碧霞,白雲悠然,偶然有鳥兒飛過,發出清脆的鳴叫。這一番場景,竟是讓人格外的心情舒暢。

她坐在地上,不說話。

他回過頭去看着她,見她低着頭,貝齒咬着脣,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你…”他試探的問:“你不開心?”

她瞥他一眼,面無表情。

“我開不開心關你什麼事?”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皺眉道:“你不是大燕人,你是誰?”

他有些訝異,“你怎麼看出我不是大燕的人?”

“你長得不像。”

他忍不住笑了,“那大燕的人該長什麼模樣呢,你說說?”

她抿着脣,不回答,又轉過頭去,雙手抱着膝蓋,悶悶道:“你走吧,別煩我。”

他揚眉,“小丫頭,剛纔可是你莫名其妙把我拉來這裡的,怎麼,現在追兵走了,你過河拆橋了?”他覺得這女孩兒挺有趣,之前的鬱悶也一掃而空,揶揄道:“你都說了,我不是大燕的人,對上庸可不瞭解,會迷路的。”

她沒心情理會他,也或者壓根兒沒聽他的話,只沉思在自己的思緒裡,神情落寞而憂傷。

半天不見她說話,他歪過頭去,見到她的表情,心口莫名的一緊,小心翼翼的問:“哎,你怎麼了?”

滿腹委屈無處訴說,心口像堵着一塊大石,無法喘息。這個時候,有人關切的問,你怎麼了?她便忍不住想要傾訴,“我喜歡的人要娶別的女人了。”

他睜大眼睛,忽然大笑起來。

她皺眉,斥道:“你笑什麼?”

他笑夠了,清了清聲,誇張道:“就你?我看你頂多不超過十歲,這麼小的年紀,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他說完後又忍不住開始笑起來,似乎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卻不知道,他無意間的一句話,正戳中了她的傷疤。

她立即橫眉冷豎的站起來,冷冰冰道:“不許笑。”

剎那間渾身散發出的威嚴讓他微微一怔,有些詫異的看着她,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收斂。

“嗯?”

她咬牙切齒,叉腰道:“十歲怎麼了?十歲就不能談情說愛了?我就是喜歡他,你能奈我若何?”她說着說着忽然覺得委屈,眼眶有些紅,把眼前這個討厭的少年當做發泄的對象。

“你跟他們一樣,都當我是小孩子,你們都只當我是一時戲言…”她說着說着,聲音便低弱了下去,重新蹲下來,面色悽然而痛苦,絲毫沒有屬於這個年齡的童真純粹。

他嚇了一跳,手忙腳亂道:“哎,你別哭啊,我又沒欺負你…”

“你就是欺負我。”

心中所有憤怒委屈不甘找到了宣泄口,她不管不顧的衝着他大吼了聲。

他愣住,她卻又別過了臉,不說話。

夕陽漸漸西斜,天邊霞彩慢慢淡去,遠處青山白雲下巍巍樹林漸漸清晰而茂密,黑壓壓的分不清枝幹。

下沉的落日斜斜刺過來,將那蹲在地上的小小人兒的影子拉得很長。也,很寂寞。

不知爲何,他的心莫名的揪了一下。想了想,試探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別哭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向你道歉就是了,我錯了好不好?”

含着金湯匙出生,從來沒對任何人低過頭的世子,對眼前這個纔剛遇見甚至還不認識的女孩兒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小心翼翼的安慰說着歉疚的話。

而他自己,卻彷彿壓根兒沒意識到自己有些驚世駭俗的舉動。只是見面前的小女孩兒傷心,他也跟着緊張慌亂起來。他不擅長安慰人,結結巴巴詞不達意道:“要不然,不然你打我吧,你打我出氣,別哭了好不好?我求你了,別哭…”

她突然擡起頭來,瞪着他。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

他不妨她突然擡頭,驚得後退,雙手向後撐在地面上,愣愣的看着她雖然不悅卻沒有絲毫淚痕的臉。

夕陽徹底下沉,最後一絲光芒打下,逆着光,她容顏模糊而深邃,眼神漆黑看不見底,下巴精緻而堅毅,有一種桀驁不馴的美。

他望着她,忽然傻傻的笑了起來。

“沒哭就好,沒哭就好…”

她怪異的看了他一眼,哼了聲,又重新坐了回去,神情卻是好了不少。

“喂,你剛纔又是怎麼回事?看起來漫不經心的,有煩惱?”

或許是彼此年齡相近有共同語言,也或許是看在剛纔這少年好心的安慰她的份兒上,再加上她現在還不想回宮,在這裡和他聊聊天也不錯。

她問得漫不經心,剛坐起來的他卻臉色不大好,扭扭捏捏的說道:“我父親來信,讓我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

這次換她愣住了,“娶妻?你?”

他落寞的點點頭,嗯了聲,撿起一塊石子往遠處扔去。

她卻忽然大笑起來,“哎呦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她一邊笑一邊指着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你才幾歲,就娶妻了?呵呵…”

他被她笑得一愣一愣的,忽然道:“你不傷心了?”

她笑聲一止,慢慢的寂靜了下來,撇開頭去,學他的樣子,撿起一塊小石頭往不遠處扔去。

“這世界真小,我就在街上隨便抓個人,居然都能與我同病相憐。”

“那怎麼能一樣?”他不服氣的反駁。

“怎麼不一樣?”她理直氣壯的解釋,“你不是說你父親讓你娶你不喜歡的女人嗎?那也就是說你以後再也不能娶你自己喜歡的女人爲妻了。我喜歡的人要娶別人,也就不能娶我了。綜上所述,你娶不到你喜歡的人,我也不能嫁我喜歡的人。你看,我們不是同病相憐是什麼?”

他被她繞得順着她的思路走,茫然迷糊道:“好像…是這個道理哦。”

“對啊。”

她嘆息一聲,又譏嘲道:“不過這個時代的封建制度向來對男人特別優待。你雖然不能娶自己喜歡的女人爲妻,卻還可以納她爲妾。”她說着又撿起一顆石子用力扔了出去,語氣有比黃昏後的風聲更涼,“這世上的男子,大多如是。”

她突然恨恨道:“我討厭那些該死的世俗禮教,討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討厭…”

她咬咬脣,又坐下來,聲音低了下去,並幾分鮮見的脆弱。

“討厭…這麼小的自己。”

他又是一怔,心裡莫名的有些酸,卻不知爲何。

“你說的那個人,他是誰?”

“這世上最大的英雄。”她不暇思索脫口而出,眼神染上幾分迷茫和複雜的情感。

他心口酸味更重,有些不甘道:“這天下諸國,各路王侯君主,英雄不計其數,你怎能斷定他是第一?”

她聽出了他的不甘心,頗爲驕傲的揚起下巴。

“他就是最厲害的,誰都比不上他。”

他輕哼一聲,“那你說,她是誰?”

心中想着,改日定要去挑戰那個人,讓她知道,誰纔是這世上最厲害的英雄。

“他是…”她剛要說出蘇陌塵的名字,忽然一頓,眼珠子一轉,“奇怪,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他是誰?我又不認識你,你和我什麼關係?本…”她咬着舌尖,把那個‘宮’字給嚥了下去,改口道:“本姑娘的私事,要你管。”

他怔怔的看着她短時間內變化多端的臉,第一次發現一個人臉上還能有那麼多的表情。

他所知道的那些貴族之女,要麼端莊賢淑要麼優雅高貴要麼清冷自持要麼囂張跋扈。而眼前這少女,看起來不羈世俗,偶爾任性偶爾無理取鬧,看起來似乎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然而她骨子裡的高貴和驕傲都在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中無形顯露。

看似灑脫卻不經意間流露出機敏和狡黠。看似沒心沒肺,實則心思細膩聰明過人。

這少女,怎麼看怎麼不簡單。

他兀自想着,她卻已經站了起來,拍拍裙子上沾染的草灰,掉頭就走。

他反應過來,立即起身追過去。

“哎,你怎麼走了?”

“天都要黑了,不走難道還在這兒過夜不成…”

懶散的聲音一頓,有奇怪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的空氣中。

他追上來,聽見那聲音,又見她面色微微迥然,恍然大悟。

“你餓了?”

她瞥他一眼,“你不餓?”

他本來不覺得餓,但經她這麼一說,還真的有些餓了,不要意思的笑了笑。

“餓。”

她呵呵的輕笑,又拉過他的手。

“走,我帶你去好吃的。”

他低頭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很暖也很小,像一團軟綿綿的白雲。他握在手心裡都擔心稍微用力把她的手捏碎,心裡卻有淡淡的溫暖在瀰漫。

像之前那次一樣,他毫不猶豫的跟着她離去,任她帶他去他所不知道的未知地點,和她一起分享她口中的美食。

餛飩。

吃完餛飩以後,她又帶他去了護城河邊。

正好那天是上陽節。

街上行人如織,天空星子襯托着銀月圓盤,夜色寧靜而美好。

護城河周圍早已站滿了人,那些常年呆在深閨中的女子也難得出門,面紗下一張張臉嬌豔美麗,更甚那山上開滿的粉彩翠綠,奼紫嫣紅。

她拉着他擠過人羣,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蹲在地上,看河面上花燈點點,燭火幽幽,倒影在水面上,似空中閃爍的星子。

“這些花燈是幹什麼用的?”

北齊應該也有這樣的節日,只是他常在軍中,不甚清楚這些。

她不知從哪兒拿來一個蓮花型的花燈,點燃,然後又拿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什麼。他湊過頭去看,她卻已經將那字條摺疊好放入花燈中,然後輕輕拖於湖面飄走。

“你寫了什麼?”

他歪過頭來詢問,卻見她雙手合十似乎在許願,不由得好笑。

“你居然也會信這個?”

她已經許完了願,聞言目光暗了暗。

“不信。”

“那你這是幹嘛?”

她坐在草地上,看着滿天星空,月色明朗皎潔,心情也跟着一鬆。

“你知道嗎?其實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總是喜歡自欺欺人自作自受。”她嘆息一聲,雙手撐着下巴,看着自己的那盞花燈越飄越遠,目光裡盪漾出如水的笑意,勝過着滿天的星空繚亂,蓋過這夜的秀麗幽靜。

她回過頭來,靜靜而嚮往的微笑。

“我不信鬼神,但我相信,心誠則靈。”

他被她臉上柔和絕美的笑容擊中,一時之間竟有些癡然。

“哎,你要不要也點一盞燈?”她的聲音響起,清脆而甜美,“你不是不喜歡你爹給你安排的那一門婚事麼?不如就許個願。嗯,就讓老天保佑你早日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

“生命中的另一半?”

“對啊。”

她笑得燦爛而迷醉,“我娘說,每個人生下來只是半個圓,而老天爺在創造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爲這個人創造出另一半。在茫茫人海中,只要找到那個人,結爲連理,兩個半圓便成了一個整體的圓。意味着圓滿,和幸運。”

“等你找到了你的另一半,把她帶回去,你父親就不會逼迫你娶其他的女人了。”她眨眨眼,說:“天下間的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兒女過得幸福的,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相信你父母不會反對的,更不會再逼你娶你不喜歡的女人了。”

她滿面笑容,盈盈如水,目光寫滿了這世間所有顏色,卻道不盡一分一毫。

他望着她,心情忽然有些雀躍和莫名的衝動。從未有過的心悸和微微羞赧在心裡氾濫成災,幾乎將他淹沒。

“好。”

他聽見自己這樣說。

她笑得眉眼彎彎,像是變戲法似的變出另一盞花燈。

“吶,給你。”

他執筆認真的寫,忽然歪頭問她。

“你是哪家閨秀,叫什麼名字?”

她一愣,“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眨眨眼,“相逢即是有緣,你都說了,茫茫世界,咱們位於一南一北兩國,走在大街上都能相遇,還如此同病相憐。還一起吃混沌,一起放花燈,總該算朋友吧?既然是朋友,就該坦誠相待。嗯,至少應該報上自己的名字,你說是吧?”

她想想也對,便大大方方道:“我是燕…”

該死。

她再次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她想着只能臨時用個化名了。他卻已經在催促,“你姓燕?燕什麼?”

“什麼燕?我說的是鳶,鳶兒。”她眸光一轉,瞥向對岸火紅的鳶尾,計上心頭,如是說道:“我叫鳶兒,紙鳶的鳶,鳶尾的鳶,挺清楚了嗎?”

“可是…”他小聲嘀咕,“我明明聽見你說你叫燕…”

她雙眼一瞪,強勢道:“你聽錯了。”

他哦了聲,又問:“那你姓什麼?”

姓什麼?

她姓秦,當然,不能這樣告訴他。

燕宸,宸…陳、鳶。

對,就叫陳鳶。

“我姓陳,叫陳鳶。”

嗯,陳鳶總比陳燕好聽。自己的封號倒過來,讀音雖不同,但也接近。

這樣,不算說謊吧?

她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他垂眸,喃喃咀嚼着她的名字。

“陳鳶?鳶…鳶兒?”

“對。”她很是堅定道:“我就叫鳶兒。”

他眸光熠熠,閃爍如星辰。

“嗯,我記住了。”

她不太習慣他有些灼熱的目光,偏過頭看向河面越來越多的花燈,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他坦蕩道:“我叫容昭,是…”

“什麼?”

她卻一驚而起,臉色陰霾。

“你就是容昭?那個名揚天下的少年戰神?去年率大軍南下趁火打劫攻打我大燕的容昭?和蘇陌塵打成平手使兩國不得不簽訂友好盟約的容昭?”

他被她的反應弄得一愣,雖然他承認自己很有名,但她的表情實在看不出半點欣喜或者激動。然而在她迫人的視線下,他只得硬着頭皮點頭。

“是啊,我是容昭。”

她上前一步,目光凌厲而憤怒。

“你居然就是容昭。”她上上下下打量他,胸中怒火燒得也越來越旺。她早該猜到的,北齊人,又有如此姿容,且言行舉止矜貴優雅,行走間步履如風,內功深不可測。看起來年齡也差不多十二三歲。

能夠上以上條件的,如今又在大燕的北齊人,除了容昭還能是誰?

容昭被她眼中顯而易見的恨意刺得心口一疼,忙伸手去拉她。

“鳶兒,你怎麼…”

“別叫我鳶兒。”她一把推開他,恨恨道:“我真是瞎了眼睛才和你做朋友。”

說完她轉身就走。

容昭尚且不知道她爲何反應如此之大,立即去追她。

“鳶兒,你別走,我…”

“放手。”她一把甩開他,看他的目光憎恨而厭惡。

容昭怔怔的看着她,眼裡有着受傷。

“我…我做錯了什麼?”

她眼中漫出濃濃譏嘲,“做錯了什麼?北齊攻打大燕你是主帥,你殺我大燕將士無數,邊境境況慘淡,經濟蕭條,百姓苦不堪言。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你造成的。到了現在,你居然有臉問我你做錯了什麼?”

她冷笑,“虧我還以爲你好歹算個正人君子,卻沒想到如此敢做不敢當,你就是個雪上加霜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被她罵得怔住,終於意識過來。

他是北齊人,她是大燕人。

就在前不久,他還在邊境攻打大燕。

他們…是敵對的。

不。

他心慌意亂,見她又要走,急急的解釋。

“鳶兒,你聽我說。那…那都是我皇伯伯的意思,我身爲臣子,不可不遵。況且…況且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你,所以…”

她脣邊譏嘲之色更甚,“如果你那時候認識我,就不攻打大燕了嗎?如果你認識我,就能夠爲了我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朋友違抗你皇伯伯的聖旨嗎?”

他再次啞口無言。

彼時年少輕狂,不懂何爲承諾,不懂何爲情愛。只有一顆懵懂而青澀的心,在那時那般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給她最堅定的答案。

因爲那個時候,他亦茫然。

身爲親王世子,自幼從軍,軍人的天性鐵骨錚錚,心中只有忠義二字。

更何況兩國對立,各有利益。這時候無論是趁火打劫也好,雪上加霜也罷。總歸於本國有利的事,身爲北齊臣子,自該爲之。

在那之前,他從未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是錯的。

然而此刻面對她質問而憤怒的目光,他忽然就有些無地自容和羞愧。

她怎麼就偏偏是大燕的人呢?

而他,爲何偏偏就是北齊的將軍呢?

從參軍到開始建立功勳到成爲天下人所共知的少年戰神,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忠義’之心產生了排斥和懷疑。

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身上揹負的那個什麼該死的‘戰神’之名。

爲什麼,這次攻打大燕的是他呢?

可若不是他,不就沒辦法遇見她了?

有些相遇,是命中註定。

有些對立,也是不可避免。

例如,他和她。

他苦笑,眼神裡光彩慢慢暗淡成一片死灰。

見他無言以對,她冷哼轉身。

“鳶兒。”

他拉着她的手,沒什麼底氣的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解釋,我也沒辦法解釋。我只能說,政治博弈,國之利益,就必不可少的會發生戰爭。我不知道在那之前認識你後我還會不會義無反顧的舉兵南下,但我可以對你保證,無論任何時候,無論我是誰,無論你是誰,無論家國天下,我都不會傷你分毫…”

她冷笑着甩開他的手,徑自離去。

“鳶兒。”

他聲音有些急切和微微喑啞,眼神裡甚至帶幾分祈求。

“就算我是北齊的將軍,就算我派兵攻打大燕,就算我殺了大燕的將士,就算這場戰爭給大燕帶來不小的創傷。可那也應該是朝臣該操心的事,與你何干?難道就因爲這些政治上的紛爭,你便要當我是陌路人了嗎?”

“與我何干?”

她臉色冷如冰霜,“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身爲大燕子民,難道不該和邊關的將士同仇敵愾,難道不該對外來入侵深惡痛絕?容昭,你居然問我這與我何干?”

她聲音陡然拔高,“那我且問你,若有一天有強敵侵佔北齊。若你北齊一不懂軍事政治的老弱婦孺對此漠不關心,你可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你不會爲人心涼薄而感到悲哀?不會爲你和你手下那些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的戰士而不平?”

他啞口無言。

她也沉默,而後低低道:“你說得對,政治博弈,國之利益,本就無可厚非。但是,也正是因爲如此。你和我,永遠也不可能成爲朋友。”

若她只是大燕的一個普通百姓便罷,大不了就是一顆平常心。

但她是大燕的公主,是大燕無數臣民心目中的信仰。她怎能與侵犯大燕的仇人爲伍?即便此時兩國已經達成一致同盟協議。

國與國之間的利益各有計較。

同樣,國與國之間的尊嚴,也同樣不可丟棄。

她再不猶豫的離去,走了兩步她又停下來,警告道:“不許調查我,不許跟蹤我,否則——”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獨留他一個人孤獨的站在原地,迎着冷風,心也一寸寸泛冷。

不知道是出於愧疚還是根本沒時間,容昭真的沒調查她,自然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當晚宮宴之上,看着一襲宮裝娉婷而來的她,他纔會震驚得無以復加。

或許在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她對他的恨從何而來。

回到驛館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想到她用滿含恨意的目光看着他,想到她那般決絕的離開,他的心便一陣陣的痛。

將那張還沒隨着花燈燃燒的紙展開。

上面只寫了三個字,尚且未完。

吾願娶…

那後面,本該是她的名字。

只是,她走了。

他提筆畫下了她的肖像,攜帶入宮。酒過三巡,皇后看出他悶悶不樂,便出聲詢問。

“昭世子看起來心情不好,可是我大燕照顧不周?”

他一愣,隨即搖頭。

“皇后娘娘言重,容昭並無不適。”

“那世子爲何鬱郁不快?”皇后笑得和善,“不妨說出來,興許本宮和皇上還能幫上忙。”

“這…”

他有些猶豫,腦海裡迴盪着她絕美的笑顏,心情也跟着好起來。但她…

想了想,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起身走到正中央。

“陛下,娘娘,容昭確有一事相求,但望陛下和娘娘相助。”

“哦?”這次開口的是景帝,他儒雅俊逸的面容上不露痕跡,問道:“世子請說。”

“我…我想請求陛下和娘娘幫容昭尋找一個人。”

他懷着忐忑不安的心說出這番話,緊張有之,更多的卻是期待。

景帝和皇后對視一眼,而後皇后不動聲色的問:“世子想找何人,是男是女,年齡幾何?家住何處?”

他急忙說道:“她姓陳,叫陳鳶,今年十歲,應該是出自大燕貴族…”

“應該?”

皇后訝異的打斷他的話,“昭世子竟與這名爲陳鳶的女子不熟悉麼?”

他有些不好意思,尷尬道:“我…我今天才認識她…所以…”

皇后更是訝異,隱約察覺了什麼,斟酌的說道:“在我大燕,陳姓官員倒是不少,但陳氏並非世族簪纓門閥。依照世子的說法,這女子來歷出身定然不俗,單單隻有一個名字和年齡,只怕難以找出來。”

他急中生智,從袖口裡掏出畫卷,在衆目睽睽之下展開。

“就是她。”

畫卷一展開,滿座皆驚。

燕宸公主自小養在宮中,外臣其實很少有人見過她的容貌,但有那麼幾個也足以。再加之上方帝后面色驚異,就算他們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也察覺了這件事只怕非同尋常。

皇后理了理情緒,笑着問:“本宮有個問題,不知道當不當問?”

容昭雖然發現了帝后的異樣,此時卻也沒時間多想,便道:“我想娶她爲妻。”

此話一出,更是石破天驚。景帝幾乎立即就沉下了臉,斷然否決道:“不行。”

容昭一怔,下意識的問:“爲什麼?”

“因爲本宮已經有未婚夫了。”

清冷的聲音自門口傳來,他如遭雷擊,猛然回頭。

百米之外,宮裝羅裙的少女旖旎而來,雙手交疊在腹部,微擡起頭,姿態優雅而高貴。

她緩緩踏上白玉階梯,從廊下走出。

宮闈深闕,琳琅金玉,不若她容色絕俗,笑容淺淡,似霜染寒梅。

美得驚心動魄而透骨心寒。

他看她笑容明媚,行止端莊,語氣溫和而凌厲,帶着骨子裡尊貴的傲氣和從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宣佈她的情之歸屬。

他恍然大悟,原來她口中那個獨一無二的英雄,便是蘇陌塵。

眼角微微酸澀,胸中一剎那涌現沉重的悲哀幾乎將他湮滅。

怪不得…

怪不得她對他的排斥和敵意那麼明顯。不完全因爲他是北齊派來攻打大燕的將軍,只怕更因爲,他曾和蘇陌塵爲敵。

原來,那個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那麼重麼?

燕宸,陳…鳶。

呵呵,原來如此。

今年記憶涌上心頭,似綿綿密密的線,纏繞成線球,滾滾而下。

葉輕歌喉嚨有些堵塞,九年前,或許她還小,少不更事,無意間卻如此重傷了他。以至於今時今日,他記得的,依舊只是從蘇府跑出來撞到他拉着她離開的鳶兒。

記憶衝散了時光,兩人都有些怔怔的,誰都沒說話,都忘記了此時此地身處的位置,直到一聲低而急切的呼喚傳來,打破了沉凝的死寂。

“小心——”

容昭驟然雙目如電,一把推開葉輕歌,同時衣袖一震,只聽得女子悶哼倒地,與此同時鏗然一聲,匕首被震出虎口,脫落在地。

是容瑩。

她剛纔趁容昭和葉輕歌失神,便將袖中藏好的匕首逃出來,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意欲偷襲。

葉輕歌被推開後退倒在畫扇伸過來的手臂上,此時擡頭望過去,微微蹙眉,抿脣不語。

容昭神情冷淡看着已經氣若游絲卻眼露徹骨恨意的容瑩,問隨後走進來的晏大夫道:“她還有沒有救?”

晏大夫只看了一眼,便搖頭。

“毒入骨髓,無力迴天。”

葉輕歌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深難測。

盧老夫人和盧國公都沒有說話,其他人同樣閉口不言。

容昭哼了聲,“死不知悔改。”

容瑩躺在地上,睜着渾濁的眼睛,依舊宛如毒蛇般盯着葉輕歌。

都是這個賤人,三年前她怎麼不去死?她的命怎麼那麼大?

葉輕歌走上前,容昭輕喝一聲。

“你嫌活得太久了?”

葉輕歌不回頭,蹲了下來。

容昭氣結,“你…”

話一出口,他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理由責怪。想起方纔他意亂情迷將她當做了鳶兒,心頭便涌上覆雜的情緒。自責,懊悔,羞憤,以及…深入骨髓的寂寞和空虛。

鳶兒。

她已經不在了,早已隨着那場大火湮滅。

容昭,你怎麼可以把其他女人當做她?

簡直不可饒恕。

他轉身,低啞道:“花若,待會兒將她帶回宮去。”

花若恭敬道:“是。”

容昭走了出去,卻沒離開。擡頭看着空中殘缺的月色,想起那晚月明星空,花燈斑點,美人眷如花。

時光如水,洗過記憶裡那些片段卻一日比一日清晰,一日比一日刻骨銘心。

歲月的齒輪一點點將回憶刻滿,又一寸寸遠去。

爲何,心口上的傷疤卻在日益的潰爛成殤?

疼痛,不期而至。

他閉了閉眼,霜白的月色打下來,他臉色也是一抹慘淡的雪白。

……

屋內,葉輕歌蹲下來,看着披頭散髮眼神鬼魅駭人的容瑩。

“表姐便如此恨我麼?”

容瑩說不出話來,卻用盡渾身上下最後一口氣在瞪視着她,彷彿要將她戳破幾個血洞出來。

葉輕歌眼睫低垂,輕聲道:“若沒有上一輩的恩怨,表姐可還恨我?”

容瑩眼底浮現淺淡的迷茫,隨即又被更甚的恨意覆蓋。那恨意中,有着不爲人知的嫉妒。

是的,她嫉妒葉輕歌。

本爲同宗,外祖母卻偏寵葉輕歌。

她是天之驕女,葉輕歌是無依無靠的望門寡,卻偏偏生得那樣一張魅惑衆生的容顏,生生蓋過了她,將她所有的自信驕傲都打落谷底。

她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母妃召葉輕歌入宮,父皇下朝後過來,正巧看見。當時便怔住,眼神遙遠而懷念。然後將小小的葉輕歌抱在懷裡,滿目慈愛憐惜,彷彿在看另一個人。

父皇子女不多,女兒更少。即便是身爲長公主的她,在公主中算是最得寵的,卻也從沒得到父皇如此溫柔慈愛的眼神。

她如何不恨?

因爲江憶薇,母妃和皇后之位擦肩而過。

因爲江憶薇,母妃如今也只能做個太妃而不是太后。

因爲江憶薇,母妃努力了一輩子也得不到父皇的愛。

因爲葉輕歌,父皇對她寵愛日益減少。

因爲葉輕歌,她引以爲傲的美貌變得一文不值。

因爲葉輕歌,外祖母眼裡從不曾有她。

她們母女,生來就是與她和母妃作對的。

如今,如今她腹中的胎兒也…

她眼中淚水連連,恨意徹骨充血。

她說不出話,血紅的眼睛卻詭異得瘮人。

葉輕歌慢慢的站了起來,她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拉住了葉輕歌的裙襬一角。

畫扇立即走上來,葉輕歌眼神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容瑩用盡全身的力量,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費力,卻字字如森冷的刀鋒,劃破這夜的淒冷森然。

“你、會…遭到…報…應的…孩子…葉輕歌…”她忽然詭異的笑起來,眼神裡閃爍着不正常的紅色,一如她滿手的鮮血,染紅了葉輕歌的裙襬。

那些血,正是她腹中流失的孩子,彷彿還有溫度,昭示着幾個時辰前還安然呆在母體中茁壯成長的胎兒。此刻因爲那些不爲人知的愛恨和陰謀,化爲了一灘血水,無聲而悲憤的控訴着幕後兇手。

那染血的手指,像勾魂的使者,一寸寸浸滿葉輕歌的瞳孔。她驀然雙手緊握成拳,微不可見的顫抖起來。

“葉輕歌。”

容瑩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喊,“我詛咒你——”

她睜大眼睛,一口氣吊在喉嚨口,再也沒有吐出來。

她死了!

屋子裡響起女子的驚叫聲,滲人而陰冷。

葉輕歌渾身一軟,畫扇及時的接住她。

“小姐。”

葉輕歌驀然轉身,“回去。”

“是。”

她扶着有些氣虛的葉輕歌走了出去,容昭回頭看向她。眼前的少女滿臉疲憊和蒼白,又似那一夜心痛之症發作一般,一眼看去便心驚而疼痛。

他走過去,“你怎麼了?”

葉輕歌現在不想面對他,“沒事。”

容昭眯了眯眼,“你又犯病了?”

他看向出來的晏大夫,“你給她看…”

“不必。”

葉輕歌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沒有了方纔的沙啞,神色也開始慢慢恢復冷靜。然後掙脫開畫扇,回頭對着他,微微一笑。

“今夜出了這樣的事兒,侯爺想必又要深夜進宮…”

容昭皺眉,忽然一把拉過她的手,大步向門外走去。

畫扇一驚,趕緊追上去。

“侯爺,您要做什麼?快放開我家小姐。”

容昭走得很快,幾下就走到了門口,然後將葉輕歌塞到馬車中,自己也跳了進去,對緊追而來的畫扇吩咐道:“趕車,去望月樓。”

畫扇一怔。

容昭已經放下了車簾,同時掩住了葉輕歌的表情。

畫扇試探的喚了聲,“小姐?”

葉輕歌不緊不慢的聲音傳出來,“走吧。”

“是。”

畫扇跳上車轅,趕車而去。

車內,容昭眯眼看着正襟危坐的葉輕歌,嘲諷道:“你這丫鬟對你倒是衷心。”

葉輕歌不置一詞。

容昭自討沒趣,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沉默不語。

葉輕歌倒是有些訝異,笑道:“我以爲侯爺應該有話要問。”

容昭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湊近她,“葉輕歌。”他道:“你聽着,這些話我只說一遍。我知道你以前受了不少委屈,你要報仇要算計他人我不會插手。包括今夜,我不會問前因後果,也不會去調查。有些事在我容忍範圍內,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如果跨越了我的底線,那麼——”

他目光陡然凌厲如刀,“我亦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葉輕歌笑了,眼波衡媚波光盪漾,掃出萬千梨花紛飛,魅惑十足。

“那我是不是要感謝侯爺如今對小女子的包庇和縱容?”

容昭哼一聲,向後退開,淡淡道:“凡事適可而止,朝堂的事不是你能管的。安於本分,本侯保你性命無憂,一生富貴。”

葉輕歌笑容微斂分毫,忽然道:“侯爺難道甘心永遠這樣爲人掣肘而不反抗?”

------題外話------

注:上庸(大燕首都)。

上陽節:這裡爲架空節日。原本是想寫上元節,但上元節乃正月十五,而按照文中劇情發展應該是二月中下旬,與之不符,所以就架空了個節日。考實黨包含哈,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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