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戰馬此刻正踏在一面蕭國的戰旗上。
洛初盯着那馬蹄下的鮮紅旗面,這上面畫着的蕭家族徽,曾是洛家人祖祖輩輩護着的……
思至此處,她眼眶發了紅。
身後她守了一輩子的蕭國,就連這旗上面也早就不知道染了多少洛家人的鮮血,這曾經是洛初心底不滅的信仰。
這場仗已經打了三個多月,敵方足足有五萬人,洛初帶着三萬人馬死守榮城已經三個月之久。多次發急信求助皇帝,回信上總是那句不痛不癢的話。
“洛將軍,若真到了緊急關頭,不必死守,及時撤退。”
“昏君。”洛初啐了口唾沫在地上,脣已經有了乾裂的痕跡,嘴角掛着的血痕此時將她那脣色更襯的蒼白無力。
“洛將軍,我敬重你雖是一屆女流之輩,卻不比男兒遜色分毫。這三個月來我給過你機會,棄城離開你還有一線生機,何必死守?”
敵方帶兵的將軍如是說着,他行兵佈陣多年,打過無數次的仗。這戰場上的你死我活早就司空見慣了,思及家中有女正如洛初這般大,到了此刻便難免動了惻隱之心。
今天是敵軍帶兵圍城的第五日,洛初死守城門的第五日,蕭國的戰士早就只剩下了她與背後那十幾人。
榮城的大門仍是死死閉着,城前的屍體卻足足疊到了半人高,城牆上還掛着洛家弓箭手的屍體。
“我想若是今日將軍是我洛初,也會如此。只可惜蕭馳野是個暴君,但青羽又能好到哪裡去。這城若是落到你們青國手裡,百姓有幾個可活。”洛初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笑,笑裡滿是說不出的淒涼。
見她如此肆無忌憚的說着蕭皇是個暴君,敵方那老將軍嘆了口氣:“一代人有一代人該做的事,洛將軍,我等武將,君王之事不該由你我言說。”
洛初背後那十幾個死士也都受了傷,最嚴重的那個人背後被砍了一刀,刀痕很深,已經到了露骨的地步,傷口還在往下滴血,硬撐着也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洛初突然想起來什麼,瞳孔中折射出一道光來,敵方的將軍有些疑惑,那道光不該屬於她這樣的將死之人。可她偏偏擡起頭來,額前沾了血粘成一縷的碎髮被風吹起,“老將軍,我看你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別跟我廢話。既然我還沒死,這城能不能守得住,可別妄下定論。”
那光的來源是她面前的夕陽,視線穿過密密麻麻的青國鐵騎,她看到了一生中最美的景色收入眼中。
猖狂,那老將軍不過是看她可憐才多說了幾句,但這小兒實在是猖狂。
洛初若有所思的喃喃道:“這就是洛家世代守着的王朝……”
那老將軍終於沒了耐性,右手緩緩擡起,雷厲風行般落下的瞬間,青國的鐵騎衝破了榮城的大門。
洛初與十幾個死士拼進了最後一絲力氣,最終還是沒能守住榮城。青國的領帥將視線移到了洛初的屍體上,死人堆中,洛初將蕭國的大旗抱在了懷中。
至死,她都沒再讓那面印着蕭家族徽的旗子再落了地。只因爲那上面留着洛家祖輩的鮮血。
夕陽落在洛初的鎧甲上,浮現出了好看的淡金色餘暉,鎧甲上的血跡像是在夕陽澆灌下開出來的花,耀眼奪目。
洛初永遠的閉上了眼,這日的夕陽似乎也在爲她送別,血一樣的紅蔓延到了天際,與夕陽連在了一起。
士兵從城門內跑來,單膝跪地,“報!將軍,這城裡一個活人都沒有。”
青國領帥沉吟片刻,像是出乎意料卻又像是理所當然,意味深長的看了洛初的屍體一眼。
蕭國皇城,榮城失守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舉城上下無一人不覺得害怕,榮城已是距離皇都最近的城池,榮城已破,皇都豈不是早晚淪陷,更何況前線的消息傳來,就連洛將軍也已經死了!
蕭遲野獨自一個人坐在御書房中,面上一片波瀾不驚。
“就連洛初都守不住了。”
三日之前,榮城傳來的消息都還是一切安好,說洛將軍坐鎮青國的軍隊不敢輕易入侵。這才三天,怎麼人就沒了。
蕭遲野有些頭疼,顯然是有人再給他傳遞假消息,以洛初的能力,怎麼會在短短三天就被破城,更何況榮城本就是易守難攻之地。
御書房外傳來一聲急報,“啓稟皇上,剛剛傳來消息,榮城已經被青軍佔領,洛將軍她……歿了。”
洛初死了!
他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心裡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一般,身子一軟,隨後整個人癱坐在了椅子上,“還有別的事嗎。”
“還有一事,榮城被破之前,洛將軍將城內所有的百姓全部安排轉移到了皇都,如今已經擠了城門外,不知陛下要如何處理。”
“打開城門,全部放進來。”
“老奴惶恐,但不得不提醒陛下一句,洛將軍將百姓轉移這一事,未曾稟報過皇上。”
蕭遲野心裡明鏡的很,這老不死的是在提醒他。皇都一旦開了城門,就有被青國奸細混進來的可能性,如今洛初沒了,還有誰願意替他賣命?
是啊,還有誰願意替他賣命呢。
蕭遲野毅然睜開雙目,眸子裡多了幾分決絕,“打開城門,安置流民。”
門外安靜了片刻,纔有聲音傳來,“奴才遵旨。”
蕭國皇都城門一開,城外流散的百姓都跟瘋了似的擠了進來,守城的士兵們心裡多了幾分嫌棄,“真不知道把這羣人放進來幹什麼,真晦氣。別擠了,撞到老子了知道嗎!”
這些百姓有一半是榮城來的,另一半則是這戰亂以來流離失所,一路逃難來皇都的。可惜的是,這場大火,馬上就要燒到皇都來了。
蕭遲野當皇帝的第三年,遭此大變,青國軍隊攻入兩國交界之地,一個月內,青軍勢如破竹。蕭國城池接連被破,眼看着就要攻入皇都。
百姓流離失所,皇帝無所作爲……新皇任政這三年來的所作所爲歷歷在目,朝權更迭,忠臣慘死,朝堂人員皆被大換了血。
洛初臨死前都是不甘,不甘心這洛家打下的疆土就這樣拱手讓與青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