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雲梔睜開眼時已天光大亮,坐起身看到陌生的環境神情還有些恍惚。
шшш ¤тTk an ¤C〇
水香推開門進來,一陣風隨之快速灌進來,涼意席捲身上本就不多的熱度,不禁打了個冷顫。
看到她就這麼坐在牀上出神,心裡一沉,快步走到她身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小姐怎出了這麼多汗?可是昨夜夢魘了?”
對上水香關心的眼,雲梔的神思纔有了歸位的感覺,回過神來扯下她的手笑着搖搖頭。
“或許是趕路太累了,我沒事,給我梳妝吧,今日出門逛逛臨水城。”
水香盯着她額頭的冷汗,心疼的碰了碰她汗溼的髮鬢,“辛苦小姐了,回到京城還有一段時間呢,小姐要是身體有哪裡不適一定要和奴婢說。”
“知道啦。”雲梔也學着她摸了摸她的腦袋。
“對了,說到今日,外邊也好熱鬧呢,據說今日是城主妹妹的生辰,城主在河上舉辦遊船會,好多百姓都出門趕熱鬧呢。”
“生辰?”
雲梔想到昨晚看到的面若白玉的林月如,再聯想到祁寒聲說過的話,心裡莫名生出許多不對勁來。
“反正也要出門,那便去看看吧,芷蝶和阿淮可起來了?”
水香搖搖頭,“未曾,聽說少爺和少夫人昨夜很晚才睡下,也不知....”
想到什麼,水香突然噤聲,意識到自家小姐還未成親,說這些多少有些不適。
雲梔也默契的偏過頭,輕咳一聲掀開錦被下牀,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這件事。
十月的早晨,天空依舊是皎潔無比的蔚藍色,只有幾片薄紗似的輕雲懸在天空,時不時被送爽的秋風吹動。
雲梔擡頭看了眼光線變得溫暖柔和的太陽,閉着眼感受了會,沉沉吐出一口氣。
再睜眼時眼底只剩清明,眸光瀲灩,路過客棧的百姓不禁轉頭看了好幾眼。
用過早膳後,幾人慢悠悠走到河邊,還未靠近便能聽到百姓們興奮熱烈的討論。
“今日是林姑娘的生日,城主大人大方宴請臨水城的百姓呢,真是好大的手筆!”
“林家本就是經商的世家,當上城主也是因爲實力雄厚能力突出。
先前洛陽瘟疫時,林家還慷慨解囊,以臨水城百姓的名義捐贈洛陽,這樣宅心仁厚樂善好施的世家可不多見,是我們臨水城百姓的福氣。”
“那是,有了城主大人在我們才能過上這樣好的日子,外邊不知多少人羨慕我們臨水城的百姓呢。”
“林家把臨水城百姓當成親人,林姑娘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可惜了,城主大人怎會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做妹婿。”
提到這事的男人臉上忿忿,十分打抱不平。
“就是!城主大人哪哪都好,就是不知在這事上究竟是如何想的!
先前曾有人看到昨夜獲勝的男子在外不停招蜂引蝶,日日混跡怡紅院。
這就罷了,還聽說他尋歡作樂時都不肯摘下臉上的面具,不知是相貌是有多醜陋才這般不敢見人。”
“罷了罷了,只要人在臨水城,早晚都能見到的,城主大人自是比我們更寵愛林姑娘,他自有論斷。”
“好了,別說了,林姑娘出來了。”
湊在一起義憤填膺津津樂道的幾人止了話語,紛紛朝一個方向望去。
雲梔聽得入神,聽到這話也跟着擡頭望去。
一隻畫舫正朝岸邊不停靠近,這畫舫精緻華貴,輝煌華麗得像是宮中之物,比起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雲梔輕輕蹙起眉,不過是一方臨水城的城主,即使是給妹妹慶生,這般會不會太過高調了些。
還是說,這是做給誰看的。
祁寒聲的話再次浮現在腦海中,雲梔緊緊盯着從畫舫二樓走出來的人。
林凜一身黑色的常服,身形高大,濃眉星目,神情嚴肅一臉銳氣,正義凜然的模樣,眼神往下看時,逼人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可下一秒,便見他的目光肉眼可見的忽的變得柔軟,剛正不阿的臉上都帶着笑容。
“月如,快出來看,這些都是來爲你慶生的臨水城百姓,你可喜歡?”
“既然是阿兄的安排,月如自然是喜歡的。”
林月如從他後方走出,看到他伸出的手輕輕搭上半個手掌。
因戴着帷帽的關係看不出神情,但聲音聽着是喜悅的。
林凜臉上的笑意更大,捏了捏她的手,卻只感覺到冰冷的涼意。
皺起眉看向她身後的丫鬟,語氣含着濃濃不悅。
“你們是如何伺候小姐的?月如的手這麼涼,你們不會多給她添件衣裳?這種事還要我教你們不成?”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林月如身後的丫鬟“撲通”一聲徑直跪下,腦袋碰到地面就差要磕頭,求饒的聲音含着哭腔不停顫抖。
“這是大人親手爲小姐挑選的衣裳,所以奴婢也不敢自作主張,並非是不關心小姐,還請大人饒了奴婢。”
林凜的眉宇蹙得更緊,打量林月如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裳,欲露未露十分引人遐想。
十月的風到底是有些涼了,他這才發覺他挑選的這身衣裳有多不合適。
“無妨,月如無事,阿兄別動怒,小心讓別人看了笑話。”
林月如將手抽回,語氣平穩絲毫不變,對這情形早已習以爲常。
她若是動怒,林凜還覺得心裡好受些。
可她就是這樣平和,瞧着波瀾不驚,讓人心裡就跟撓癢癢似的,百轉千回般難受。
輕輕嘆了口氣,再開口時低聲下氣含着愧疚。
“月如可是還在生阿兄的氣,這事是阿兄草率了,可阿兄不也是爲了你好嗎?”
聽清他的話,林月如本就冷下來的心更是涼了半截。
脣邊劃過一絲苦笑,說出的話卻是依然滴水不漏。
“月如都知道的,阿兄自有阿兄的難處,我身邊的丫鬟已陪了我許久了,阿兄就放過她們吧。”
林凜鬆了口氣,輕輕“嗯”了聲,神色淡淡看向她身後的丫鬟。
“下不爲例,要全心全意伺候好小姐,若是再有下次,下場你們是知道的。”
“是,奴婢知錯了。”
兩位丫鬟身形狠狠瑟縮,異口同聲答道。
林凜沒有再看她們,視線再次落到百姓的隊伍中,很快換了臉色面容變得和藹可親。
從雲梔的角度,看不到畫舫內的情形如何,也聽不到他們談話的聲音。
可還是能敏銳的捕捉到林凜變臉的過程,不禁在心裡咂舌。
走上前的謝明旭也正好撞上這一幕,眉梢微微一動,施施然走到林月如身邊看向還跪在地不敢起身的丫鬟。
“兩位小丫頭是犯了什麼錯事了惹得城主大人如此動怒,我見猶憐啊。”
本就輕浮的聲音搭上刻意拖長的尾音,浪蕩之氣直面而來。
林月如對這樣的語氣感到不適,默默側了側身子同他拉開距離。
謝明旭不露痕跡瞥了她一眼,眼神還黏在兩個丫鬟身上。
林凜將他眼裡的勢在必得看在眼裡,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不過是關於月如的一些小事罷了,不值一提。”
“有關月如的?沒事那便好,不知這兩個丫鬟將來可會成爲月如的陪嫁?”
林月如身形一僵,林凜面容也有一瞬怔愣。
“楊公子這是何意?”
謝明旭輕笑一聲,掏出一直別在腰間的摺扇,故作姿態的握在手裡晃了晃,極爲風流。
“古人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楊某自認無趣,也沒什麼特別的興趣愛好,就是愛喝酒和看美人。
若是還能與美人共赴巫山雲雨,真乃是人生一大樂事!”
粗俗露骨的話,林月如再怎麼不通人事,也不會不明白這話裡是什麼意思,帷帽下的臉又是微微一白。
林凜卻是根本不動聲色,眼裡含着審視直勾勾盯着謝明旭。
“世人多是虛僞,少有楊公子這般敢能直面自己的慾望並毫不避諱之人,倒是個實誠人。”
“城主大人懂我。”
謝明旭笑得毫不掩飾,話頭又突然一轉,“那這兩位貌美的丫鬟....”
“只要你不冷落月如,不讓月如受委屈,其餘不算過分的事,自然是隨你心意。”
說完暗示性的看向林月如,“月如賢良淑德,這些道理她都明白的,但你可不能就因此欺負了她。”
被提到的林月如一言不發,寬大衣袖下的指尖狠狠陷入手心,明明痛到快要失去知覺,但還是沒有鬆開手。
下一秒,握拳的手卻被輕輕拉起。
林月如被這直白的動作嚇了一跳,手心下意識攤開。
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手心微紅的傷口,只聽他曖昧的聲音出現在耳畔。
“月如姑娘也是一等一的貌美,我又怎捨得欺負了她,自然是要放在手心上寵愛的。”
刻意在寵愛兩個字上下了重音,謝明旭箍着她肩膀的手臂默默收緊,將她攬到自己懷裡,兩人緊緊相貼。
陌生的男子氣息夾雜着淡淡的脂粉味透過帷帽撲面而來,灼熱、滾燙、熱烈,林月如渾身一僵,霎時呆立在原地。
謝明旭見她沒有反應,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低頭湊近。
故意將呼吸噴薄到她的面紗上,毫不顧忌的伸手就想揭開。
“啪”的重重一聲在屋內響起,打破原先微妙的氣氛。
林月如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手,對上謝明旭同樣怔愣的眼時神情屈辱又帶着恐懼。
聲音難以抑制的顫抖,“別碰我....”
她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嬌女能有多大的力氣,不過像是雷聲大雨點卻小,拂過臉上的力道也輕如鴻毛。
可就是臉頰上這一丁點的疼癢之意提醒謝明旭方纔發生了什麼,他臉上的笑意凝固,眉眼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
林凜也對這一幕有些驚詫,在他的印象中,這還是林月如第一次如此外露自己的個人情緒,還是在外人面前。
注意到謝明旭的表情,林凜心中跟着一沉,厲聲提醒,“月如。”
他這一聲叫出口,林月如原先還故作鎮定挺得筆直的脊背和高高仰起的脖頸瞬間就肉眼可見的塌下來,整個人變成了霜打過的蔫巴巴的茄子。
顫抖的聲音更多的是不解和難以置信,“阿兄....”
“我先前都是如何教導你的?君子都尚且動口不動手,你身爲女子卻對客人大打出手,傳出去成何體統?給楊公子道歉!”
“阿兄?我....”
“月如。”
這一聲只剩警告了,林月如如雷貫耳,鬆開被咬得已經破皮流血的脣瓣。
“楊公子,抱歉,方纔是月如不懂規矩,還望楊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此事。”
“那如果我偏要計較呢?”
謝明旭冷哼一聲接上她的話,指尖拂過只剩一點紅在的臉頰,眼底壓着不滿和戾氣。
他從小到大也是備受寵愛長大的,家裡人對他平日裡一根手指頭都不捨得碰,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還是在女人手上吃的虧,說出去他的面子要往哪擱?
林凜也想到這一點,可看着謝明旭也不像是會真的追究此事的人,眼珠一轉,揚脣笑得萬分歉意。
“月如與你還不熟悉,所以是還未習慣,還需要些時間適應,是我在這礙眼了,應該讓你們互相好好說說話纔是。”
說完看向林月如,依舊笑得像個十分疼愛妹妹的哥哥,“月如,這是你未來夫婿,注意分寸。”
聽明白話裡的暗示和警告,林月如帷帽下的臉血色盡失。
注意分寸。
究竟是誰應該注意分寸?她何錯之有?
但是看着林凜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她連半個挽留的字也說不出來。
他離開後這裡就只剩她和謝明旭,如果真的會發生什麼他不會一點都不明白,無非是默許罷了。
整個人失魂落魄般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心口如刀絞般傳來尖銳的疼痛,腦海中一片空白。
走出去的林凜“貼心”的帶上了門,謝明旭還站在原地,耳尖捕捉到門被關上的聲音,脣角微微一勾。
轉頭看向呆坐出神的林月如,也不搭話,而是走到林月如對面的椅子施施然坐下。
伸手指了指還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過來,給本公子捏捏肩。”
見她們面面相覷卻紋絲不動,語氣拔高帶着不滿,“怎麼?你們小姐我碰不得,兩個丫鬟我還使喚不得了?”
兩個丫鬟身形一抖連連搖頭,臉上誠惶誠恐,顯然是十分害怕。
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林月如,等了一會不見她發話,只能硬着頭皮站起身走向謝明旭。
林月如默默攥緊拳,低頭時看到手心漫出的血絲微微出神。
兩個丫鬟都跪了許久,站起來時都有些吃力,步伐也不穩。
其中一個丫鬟在走到謝明旭面前時,對上他沒有什麼情緒的眼後嚇得腿一顫,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朝他撲去。
謝明旭眼疾手快接住她,但也只是握着她的手腕將她同自己拉開些距離,腦袋和身子都竭盡全力往後仰。
眼裡極快的閃過不悅,但面上不動聲色,說出的話也含着戲謔。
“方纔還畏畏縮縮不敢接近,現在卻如此主動的投懷送抱,難不成是顧忌你家小姐在?
放心吧,月如姑娘賢惠大度,想來是不會將這種細枝末節放在眼裡,你說是吧月如姑娘?”
林月如垂頭坐在座位上,對這話充耳不聞,望過去就像是一座安靜的石頭,一動不動。
謝明旭自討沒趣,訕訕摸了摸鼻尖收回眼神。
林月如沒有發話,但丫鬟只覺渾身難受,手腕微微轉動掙扎着要站起身,卻發現被禁錮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