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說話還真就是一門藝術,如果你說得不藝術,搞不好分分鐘就在人心中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比如說現在被攔住的這哥們。
本來嘛,馮一平一直就沒有什麼首富的自覺,也一直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這是他多年的習性,也是因爲他接觸了很多同樣或者更了不起的人的緣故。
因此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人後,他真的是很平易近人,聽那人的話後,他首先想了想自己的日程——吳倩還在首都,這事只能他自己做。
馬上想起來,除了即將到來的總後團隊,自己在上海的行程裡,根本沒有見外客的安排,和政府官員的也沒有,主要是公司內部的各種會議和彙報。
畢竟一直在這邊時間不多,既然來一趟,總要給那些中高層主管一個表現的機會。
他本來還有意問問找他什麼事,但一聽後面的那句話,頓時連了解的意願也沒有。
什麼叫“我們江主任等你半天了?”
沒預約,冒昧找上門來,還怨我咯?聽上去,對方好像是一個官員的樣子,但是,你哪來的這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聽他的語氣,好像讓那位江主任等半天,馮一平就有什麼天大的罪過一樣。
殊不知馮一平不想也不屑靠官員發家致富,對於這些一般的官員,他還真的可以說不在意就不在意——當然,中字頭那些“委”的主任肯定例外。
但一看這個說話人的素質,估計那個所謂的江主任,級別和素質,肯定高不到哪兒去,所以,他現在是問都懶得問有什麼事,裝作沒聽到一樣,扶着向曉芳和鄭佳怡下車,徑直朝電梯那走去。
對這一的場面,這兩個女孩子同樣很熟悉,因爲她們的家長,經常也會遇到同樣的事,要是每個攔路的人都見,那真沒時間幹工作。
“馮總,馮總,”那人有點急,但是他在歐文面前,完全不夠看,在體格方面,歐文輕鬆碾壓他好幾條街,一隻手就把他定死在那裡。
讓他更生氣的是,馮一平雖然對他不理不睬,但是,對路上遇到的那些跟他打招呼人,偏偏有禮貌得很,一路都在點頭微笑——爲什麼要這樣區別對待?
“你們自己的大廈,什麼時候能夠投入使用?”向曉芳問。
“農曆年後沒問題,到時記得要送賀禮的,”
“你難道還要靠這個斂財啊?不過,只要你給我請柬,再包我從美國回來的機票,我就送,”
好像跟馮一平在一起時,大家至少在言語上都變得摳起來,這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近朱者赤吧。
“馮總,你好,我是發改委的江明凱,”電梯剛到,斜刺的插進來一個人。
一個穿着一身黑夾克,拉鍊拉得緊緊的,腋下夾着一個包的人,主動朝馮一平伸過手來,不過,在中途就被文輝給擋住,“對不起,我們馮總現在不見客,”
江明凱可能對他沒什麼印象,但他對江明凱可謂是印象深刻。
這不就是車禍那晚,趕到現場後二話不說,亮亮工作證,就想把馬聞晢帶離現場的那個傢伙嗎?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見的?
在馮一平面前,江明凱可沒有那晚目無餘子的氣派,“馮總,馮總,”他懇切的說,“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
“對不起,請先預約,”文輝牢牢的把他擋住。
前面歐文擋住一個,這裡文輝擋住一個,這樣的事,已經驚動了大廈保安,再怎麼說,馮一平都是他們的貴賓,幾個保安跑了過來,兩個去歐文那邊,四五個趕到這邊來,“怎麼了馮助理?”
“這位我們壓根不認識的人硬闖過來,”文輝指着江明凱說。
“對不起驚擾了,交給我們就好,”幾個保安從文輝手裡接過江明凱,幾個去幫馮一平按住電梯。
可能是因爲禮貌,可能是因爲跟馮一平在一起壓力太大,或者是不苟言笑的大塊頭老外歐文,給他們的壓迫感太強,這部電梯裡,現在沒有一個外人。
看着電梯門慢慢合上,被幾個保安死死制住,就像一個囚犯一樣的江明凱急了,“馮總,馮總,”
“你們放開我,”
“隊不起這位先生,請不要打擾我們大廈的正常辦公秩序,請跟我們去登記,”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放開我,”馮一平不在,在這些大廈的職員面前,江明凱馬上抖了起來。
而前面的那個更直接,已經報出了自己的來路,“我是市發改委綜合科的,”
這邊的幾個聽到了,“發改委的?”手上的勁鬆了些。
“放開我,”江明凱一抖手,總算恢復了自由,又從口袋裡掏出那個有國徽的工作證,“發改委,發改委,看到了嗎?”
“耽誤了我們的事,你們誰負責?誰能負責?唵?”他叉着腰大聲叫道。
剛纔是江明凱從未有過的經歷,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居然被幾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保安,當作罪犯來對待,他的面子,可以說是掉了一地,還被很多人踩上了很多腳,江明凱現在都氣憤得有些顫慄,“你們誰負這個責任?唵?”
“對不起,我們也是按章辦事,”面對盛怒的江明凱,什麼都不是的小保安們並不慌亂,回答的有條有理,有禮有節。
對他們來說,一個發改委的官員,還沒有一個小警察對他們的威懾力大。
“把你們主管叫出來,把你們總經理叫出來,”最開始被攔住的那個人,甩着胳膊走了過來。
殊不知江明凱看到他也是一肚子火,這位也是馬副主任心腹之一——司機小吳。
但他剛纔的表現,真的也可以用一句俗話來形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在馮一平面前,還隨便秀什麼優越?你以爲這是在單位呢?
不過,江明凱拿小吳也沒辦法,人跟着馬副主任的時間,比自己都長,“小吳,”江明凱招叫了他一聲,讓他不要再耍威風。
把他們的主管和總經理叫出來又能怎麼樣?是能讓他們停業呢,還是能給他們罰款,或者讓他們多交稅?
既然什麼都幹不了,那還逞這個口舌之利,放這些空炮幹什麼?於事無補嘛!
“你們可不可以跟嘉盛聯繫,說明我們的身份?”江明凱說。
由不得他不積極。
金翎和嘉盛,對他的那個提議,不屑一顧,馮一平也不聽金副省長的勸告,就此罷手,而且,他真不是嘴上說得厲害,而是說做就做,天正的陳天陽,已經代表嘉盛,和當天晚上其它幾位同樣受到嚴重波及的車主,向法院起訴馬聞晢危險駕駛。
得知這個消息的老馬同志,除了大罵幾句愣頭青,第一時間派出自己的兩個心腹來妥善處理這件事。
現在的他,真不敢讓自己兒子的事,讓公衆把目光注意到他身上,當然,讓兒子真的被抓起來,老馬同志心裡也是不忍的。
作爲領導的心腹,江明凱很清楚自己承擔的責任,要是讓這事影響到自己領導,那領導可能會不好過,而自己,則肯定是沒日子可過。
“對不起先生,我們的職責是維護公衆場所秩序,你們的問題,還是你們自己解決最好,”
雖然他們不是公務員,但是在摔鍋這方面,真的比公務員也不遑多讓。
馮一平人就在上面,該怎麼才能跟他見一面呢?江明凱拿起電話,準備找人居中聯繫。
…………
“是他?”馮一平聽了文輝的彙報才恍然大悟,就說剛剛聽到他單位是發改委的時候,自己好像覺得有點什麼關係,原來如此。
“他就是等個十天,我也不會見,”
江明凱這會找上來,肯定沒有其它事,那一定是想讓他就此罷手的,馮一平怎麼可能答應?
“你去跟前臺說一聲,那兩位,一定不讓進,”
“一平,開會了,”金翎在門口叫。
“好的,我馬上來,”他再叮囑了文輝一句,“這事別人金翎知道,”
“明白,”
…………
江明凱電話打了一圈,一無所獲。
馮一平和本地官員打交道不多,夠資格當這個中間人的,不是沒有,比如那位和馮一平見過兩次的副區長,但一聽是爲這事,對方馬上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同意引薦。
想來他們對這些紈絝子弟到自己地盤,來禍害自己重要投資商的事,也有諸多不滿,所以,他們可能贊同馮一平的做法,幫着收拾一個,豎個榜樣也挺好,還替他們省事了。
再說,這樣幫着理虧的一方,讓佔理的一方讓步的事,不是不能做,但不管成與不成,這可是個很大人情,他們和老馬同志,還沒到那個份上。
江明凱頹然放下電話,頭腦相對簡單的司機有些不忿的說,“那就讓領導給他打電話,他肯定不敢不接,”
挺沮喪的江明凱這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什麼都要領導自己做,那還要我們幹什麼?”
不得不說,這話可以充分看出,他真是一個服務意識極強,又很有憂患意識的公務員。
況且,馮一平真的不敢不接領導的電話嗎?江明凱認爲那可未必,他要是不接,那也就不接了,你還能怎的?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涼拌,”
…………
一般而言,公司內部的商業會議,總是枯燥和無趣的,但爲了能在總是神龍見尾不見首的老闆心目中留下個好印象,與會的主管們,也算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結果就是,當今天的最後一個會議結束,馮一平發現,原來已經9點多。
“是真得感謝你,不到兩年的時間,公司不但在南方站穩了腳跟,而且我們的主營業務,都已經成功的躋身本地前三甲,”
“可這有什麼用?那樣好的機會不還是都不帶我玩,”金翎裝作不爽的看着窗外。
得,還記着這茬呢!
“嘿,你一身家上億的總裁,覺悟能不能高點,”馮一平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WWW☢ т tκa n☢ C O
金翎還沒反擊,還沒駛出大廈的邁巴赫來了個急剎,馮一平先是朝前一傾,然後被安全帶重重的帶回座位上,那手,不偏不移的落在金翎胸前。
“你沒事吧,”金翎握着他的那隻手問。
“你沒事吧,”馮一平也問,因爲慣性,那手剛纔可不太溫柔。
金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這話,叫她怎麼回答嘛!
文華依然坐在駕駛席上,後車裡的文輝、歐文和方穎芝都連忙跑過來。
好在這會沒什麼人,不然又得引起圍觀。
似曾相識的人,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文輝火冒三丈,“你們這是上癮了嗎?”他抓住攔車的江明凱說。
“文輝,”馮一平揉着胸脯走下車,“算了,”
“你是?”他冷眼看着江明凱說。
“我姓江,馬主任的秘書,馮總,我今天來……,”
“看來你們真的有這個傳統是吧,”馮一平繞到車頭看了看,“是不是接下來,又得開車別幾次?”
“不,馮總,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我今天等了你十多個小時,”江明凱這話裡,多少有些怨氣,畢竟跟着自己老闆,以前哪有過商人給他氣受的?
“我們也沒讓你等啊,”文輝說。
“馮總,我想你知道我的來意,鑑於上次的事件,並沒有造成什麼後果,我們真誠的希望,您能高擡貴手,只要不起訴,我們有很多事情可以談,多個朋友,總比多個對手強吧,”
“你覺得上次的事情不嚴重?好啊,我們去路上試試好不好?就現在,我們別你,”
“笑話,難道意圖殺人卻沒殺死,就可以什麼事都沒有嗎?你以爲你們是誰?”
“算了,跟你說也是無益,你沒那個資格跟我談這些,”
“你明確向你身後的人轉達我的意見,想讓我就這麼算了,沒門!這樣直接危害到人身安全的事,已經觸動了我的底線,我絕不會輕易放過,”
“如果不爽,那好啊,有什麼招儘管使,我接着就是!”
“走,上車,”他把金翎朝車裡按。
“文華,以後碰到這樣蓄意找死的人,不用什麼急剎,太費輪胎,輪胎也挺貴的,”
“馮總,那樣會撞壞車頭的,”文華說。
“撞壞了也沒事,保險公司會賠,你急剎車,輪胎就白燒了,”
叔侄倆來了段還不錯的即興相聲,主要聽衆江明凱,臉變成了豬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