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霞這話真不是客套，她聽剛纔劉春的電話，覺得她真還是有權的樣子。
雖然在上學期間，她和劉春關係只能說是一般，但和很多人一樣，走上社會多年後，再見到之前的同學，哪怕是那時並沒有多少來往，也會覺得親切。
如果深入深挖下去，這其實也屬於一種移情，看到的是同學，想起的，其實是那些年不由自主的共同度過的青春時光。
像韓霞這樣單純的孩子，也挺容易把曾經的同學，和自己看作是一個整體，有同學有出息，她也是真心感到高興。
劉春還是淡淡的，給韓霞倒了杯熱水，“不好意思，之前跟老總開了個會，沒能下去接你，”
“有什麼關係，”韓霞說，“都老同學了，哪還用那麼客氣，老總找你開會，這說明老總對你的重視啊，”
“也談不上什麼重視，就是什麼雜事、難事都交給我來辦，一天忙到晚，連我爸都說，我這個小科長，比他一個局長還要忙，”劉春有些自矜的說。
“呵呵，你現在忙，不就是爲了將來和叔叔一樣不忙，什麼事都有人幫着去辦，”韓霞笑，“興許過上幾年再來這，我們劉科長就成了這裡的總經理，”
劉春搖搖頭，“其實，我也就是在這裡過度一下，誰還願意在拘束在這個小地方，”
“呃，”韓霞頓時有一種馬屁拍在馬蹄上的尷尬，“是，以你的條件，將來一定會有更大的發展，”
“倒是韓霞你發展得不錯，回來才這麼一段時間，就開了三家便利店，未來一定還有開新店的計劃吧，其實，在這裡深耕下去，也不錯，”
這話就是在韓霞聽來，也覺得有些不舒服，公司讓他們回來，自然不會讓他們一直呆在老家，嘉盛從來就沒有虧待功臣過。
就是從管理的角度來說，這也也非常不科學。
只要他們打開了局面，上調那是必須的，何況是現在已經被馮一平記住了的韓霞。
聽說，按公司新的規劃，他們這些主動回老家開店的員工，還有一個任務，考察在本地新開嘉盛超市的可行性，以及和便利店不太相關的其它業務，比如快捷酒店、裝飾公司……。
公司的意圖，是真的有意把他們這批人，當作一個綜合型的管理人才來培養，未來的機會，不要太多。
只是忠厚如她，這會也不想說這些話，她已經感到，自己見到老同學的高興，有些一廂情願。
那還是談工作吧。
“我們是有開新店的打算，爭取能爲電信工作多出一份力，”她說。
聽韓霞這麼說，聽她還會呆在縣裡，劉春的情緒好像高了些，“哦對，你資料帶來了嗎？”
“都在這，”韓霞遞給她一個檔案袋。
“我看看啊，嗯，申請書、營業執照……，”她大略的翻了一下，便細細的審視起來。
還是那個同學，還是那個辦公室，外面的走廊裡有人踢踢踏踏的走過，還有人用家鄉話談笑，按理應該覺得很親切，韓霞這會卻感覺有些壓抑，相當壓抑。
她甚至有些懷念起在二樓電梯前的時光，那會雖然也不舒服，但好歹感覺空氣是足夠的。
說實話，她在縣裡開三家店，也不是第一次跑機關單位，但從工商手續到後來的消防驗收，還真沒有今天這樣的感覺，只要報出嘉盛的名號，傳說中的那些刁難，統統碰不到。
她原本以爲是因爲自己是女孩子，又是本地人，現在看來，定然是公司把工作做到了頭裡。
十多分鐘後，劉春擡起頭，“韓霞，這個不行啊，”
韓霞一愣，“哪個不行，是資料不夠嗎？”
不會啊，自己都是按照公司郵件上的說明準備的。
“我一項項跟你說，”劉春拿筆敲着那些資料，韓霞不得不把凳子挪近了一些。
“首先，你人民路上的這家營業廳，因爲距離我們這裡太近，肯定不允許開展代辦業務，”
韓霞瞪大了眼睛，“這也不近啊，至少都在一公里以上，按規定，不是電信營業廳200米以內，不允許發展代辦網點嗎？”
劉春看了這個同學一眼，還有準備？“是，規定是那樣的規定，可我們電信大樓就在這條街上，它的輻射範圍，自然比一般的營業廳要大，對不對？”
“我跟你說，最近好多人都想做我們的公話超市和代辦點，這人民路上就有好多家，其中一些，還真算有背景的，我們是一個都沒批，”
她沒給韓霞說話的機會，“這是第一點啊，其二，你另外的兩家店，要做代辦，可以，但是，按我們的要求，門頭上必須要做成我們電信標準的式樣，還有店內，也必須按照我們的統一標準施工，當然我們可不是那些私人企業，對這樣的裝修，會提供一定的補貼，”
“還有，具體的營業員，必須穿着我們配發的工作服，自然，我們也要對他們進行培訓……，”
韓霞愣愣的看着曾經的同學劉春在那裡說個不停，她此時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公司和電信總公司達成的協議裡，明顯沒有這麼多條件。
如果真按劉春說的，那自己不是爲便利店找到了一個新業務，自己這是把有佳便利，變成了單純的電信的加盟網點。
“劉春，我知道這是一般的要求，可是這一次，是我們馮董事長，親自跟你們總公司達成了戰略合作協議，並沒有這樣的要求，”
“你看到了那份文件嗎？我這裡有複印件，”
劉春擺擺手，有些嘲諷的說，“我不管文件不文件，我只知道按照規定來，”
她最煩的就是這些原本沒條件也沒能力，在家裡都呆不下去的人，出去替人做牛做馬了幾年以後回來，就隱隱的透出一種自傲來。
還動輒提自己打工的公司如何如何。
哼，那是看跟誰比！
在電信面前，嘉盛又如何？在總公司老總面前，馮一平又如何？聽說他很厲害，那你讓他跟我來談啊。
“你知道，要是以後出了問題，上面的那些大頭頭們沒問題，我們這些經辦人可逃脫不了責任，老同學，你不會讓我犯錯誤吧，”
“我知道這和一般的要求不一樣，但我們兩家公司的高層已經達成了共識，我們兩家店合作，是互惠互利的大好事，劉春，要不，你幫忙通融通融？”韓霞的態度還是很軟。
“我是真擔不起這個責任，”劉春斷然說。
“或者，你先問問你的領導，”韓霞坐直了身子。
“這個事，我就是負責人，”見韓霞居然這麼說，有些質疑自己權限的意思，劉春很不高興。
她把那些資料裝進檔案袋，看了看手錶，站了起來，“對不起，我還有個很重要的會，你還是回去跟你的上級請示一下，好吧，”
韓霞看了這個很陌生的同學一眼，扣上檔案袋的搭扣，“打擾了，”轉身大步離開這個讓她感到壓抑的辦公室，離開這個讓她感到壓抑的大樓。
此時的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這個合理化建議，好像提錯了，公司這麼多分店，尤其是公司的好聲譽，能爲它們帶來多少客戶？
在公交車站等車的時候，她看都不看對面的那棟大樓一眼，躊躇再三，還是向片區負責人打電話彙報。
她覺得非常慚愧，這是自己的建議，也驚動了董事長，但是，自己竟然沒能給大家豎立一個榜樣，“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我知道了，這也是一個教訓，這一次，我們是特意沒有主動做工作，就是想讓你們體會一下做事的難處，將來你們遲早要處理這樣的問題，”主管好像不是第一次接到她這樣被刁難的電話樣子。
“你先回店裡，我跟電信的負責人聯繫，”
“謝謝，”掛掉電話的韓霞，覺得身後有公司靠着，真的好安心。
…………
十分鐘後，當時對韓霞說要去開會的劉春，這會還在辦公室裡，和對面桌的同時笑呵呵的聊天，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她看了一眼，便恭敬的站起來，“張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