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大樓。
秘書小心敲響副總辦公室門，進去後先觀察了下男人臉色。
男人身姿頎長筆挺，黑色AMANI西裝穿在他身上顯得貴氣冷清，狹長黑眸掩在鏡片後，即便如此，一個簡單擡眉也滿滿的壓迫感。
“小燕總，永新建材趙經理又來了, 說要見你。”秘書垂下眼皮，不去看男人的眼睛，免得自己不敢說話。
燕欽長眉蹙了下，“趙永新？法務部那邊還沒解決永新的財務問題？一紙合同寫得明明白白，他拿了頭款卻交不出貨，永新違約在先，責任該怎麼追究就怎麼追究, 找我求情沒用。怎麼應付對方還用我教你？”
“小燕總，永新交不出貨事出有因……”
“你的意思是他識人不明，我燕氏應該爲他的錯誤買單？”
“……我這就去把他打發走。”
秘書走出辦公室，才唏噓嘆了一聲。
他跟在小燕總身邊工作幾年了，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性情及行事作風？
只是想幫趙永新求個機會，所以才大着膽子進去找罵。
趙永新領導的永新建材在業界內不算大企，但是口碑一直很好，除了趙永新領導有方，也源於他性情正直。
這樣一個人，卻在接到燕氏大單的關口，被合作人坑了一把，錢打了個水響，貨也沒了。
雙方有合同在，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如果合作過程中因爲乙方原因導致燕氏蒙受損失，永新需十倍償付違約金。
而燕氏跟永新定的這批建材，又是用在城南項目的, 數目之大, 如果合作成功, 永新能一躍站上新臺階。
同樣，如果合作失誤，光是十倍的違約金，就能讓永新粉身碎骨。
六樓待客室，趙永新聽到秘書帶來的答覆後，臉色灰敗，幾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趙經理，很抱歉，小燕總個人很欣賞你的人品，但是在商言商，這次的事我們只能公事公辦。”秘書有些不忍。
趙永新神色恍惚，胡亂點點頭，想要朝對方擠出個笑臉，卻笑得比哭還難看，“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不怪小燕總, 是我的錯，是我、是我信錯人了……是我的錯……”
“趙經理，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不好意思，我想在這裡坐會再走，行嗎？”
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那裡脊背佝僂，眼帶哀求，滿身的暮氣。
秘書猶豫片刻，點頭，“好，趙經理可以在這裡休息會，我讓人給你送茶。”
“謝謝。”
秘書剛離開茶水間不到五分鐘，六樓就傳出一陣喧譁騷亂。
“有人要跳樓！！”
“燕氏有人要跳樓！”
下午時分，燕氏大樓廣場附近人來人往，不知道是誰喊了聲，立刻人潮涌動，紛紛往燕氏跑。
江意秋恰在附近，聽到燕氏兩個字腦子裡就下意識浮出燕欽的臉，想也不想拔腳往那邊飛奔。
十二月末，學校已經放寒假，她本來只是想出來買杯奶茶。
結果走着逛着，不知道怎麼就逛到燕氏附近了。
等她趕到燕氏樓下，大門前臺階下的小廣場已經聚滿人，裡三圈外三圈。
視線往上，高大恢宏的建築六樓外接陽臺處，一道人影就坐在圍欄上，雙腳懸空，隨時有跳下來的傾向。
這種場景，下方的人看一眼都覺心慌腳軟。
“聽說是永新建材的老闆，跟燕氏的生意搞砸了，要賠好幾億違約金！”
“永新建材市值也才幾億吧？這不等於搭上全副身家嗎？”
“做生意的，一夜暴富一夜破產，說不清。就是可惜了，永新建材的老闆做生意挺實誠的，在建材行業裡口碑一直不錯，公司雖然不算大，但是穩打穩紮也蒸蒸日上，怎麼就攤上這事兒了呢！”
“還不是被人騙了，對方是合作了十幾年的供貨商，趙永新也沒留心眼，那邊叫他把款一次打足，貨隨後就運來，他二話不說錢打過去了，結果人家拿了錢不認賬了。聽說那邊跟他的競爭對手合作，故意搞他的公司呢。”
江意秋心頭怦怦跳，再次凝目看陽臺圍欄上的人，確實是趙永新，她學生的父親。
燕氏六樓茶水間擴了個景觀陽臺，供公司員工工作間隙在這裡覓片刻閒暇意趣。
爲貼近自然，陽臺沒有做封閉，只將圍欄稍稍加高。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趙永新坐在圍欄處一動不動，周身死氣沉沉，顯然是真的存了死志，任憑身後怎麼喊怎麼勸都沒回頭。
“趙永新！當初我會批燕氏跟永新建材合作，是衝着你在業內的好名聲跟好口碑去的！怎麼，一次失敗，正直有擔當的趙經理就要尋死覓活了？”男人低沉冰冷聲線穿過喧囂，飄進趙永新耳裡，“這就是你的擔當？扔下你的公司你的家不管，坑我燕氏爲你的錯誤承擔？”
悄悄的，抽氣聲一片。
秘書的心高高懸起，極有衝動想去捂住小燕總的嘴。
這種情況把人先好聲好氣哄下來纔是正經！
小燕總說那些，不等於火上澆油麼？怕趙永新跳得不夠快怎麼的？
衆人不敢多嘴，只你一言我一語的好言相勸，想把小燕總送出去的刀子給埋起來。
只有燕欽注意到，他說出“家”這個字的時候，趙永新背影僵直了下。
燕欽眯眸，側頭對秘書緊急低聲吩咐，“把趙永新的家庭資料給我！速度！”
秘書不明所以，但是沒有怠慢，立刻跟身邊工作人員配合，着手調資料。
變故也在這時候發生。
趙永新回頭，看着燕欽慘然笑了笑，身姿緩緩往前傾，“小燕總，對不起，要給燕氏添麻煩了。”
燕欽臉色一變，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往前衝去，“趙永新！”
然而這個距離，他速度縱然再快，也不可能把往前傾去的男人抓住拉回來。
“小杰在找你！！”
這時，一道女聲衝了出來，又疾又厲，“趙大哥！你要是跳下去小杰就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你要他怎麼活！他媽媽已經拋下他了，連你也要拋棄他嗎！”
尖叫哭喊聲中，圍欄上的男人，前傾的身子一點一點，重新坐直。
旁邊有女員工受不了這種驚嚇，跌坐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