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冉,季先生來了。”
別院的側門打開,保姆穿着灰色棉襖從外走了進來,她臉上帶着笑,腰間繫着圍裙,原本正在廚房準備做飯,沒有想到季先生會來。
跪在蒲團上的林冉收起手裡的佛珠,正打算起身,保姆已經走過來扶她。
“身子不好就別跪那麼久,天天這樣誦經,佛主什麼都知道了。”
林冉沒有說話,只輕輕點了一下頭。
這時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她聽到這聲音背過身子人有些慌亂,拉過耳邊的面巾立即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
剛剛的汽車聲音她也聽到了,連一分鐘時間都沒有,這人急成這樣幹什麼。
“小冉。”
側門是半開着的,季少涵快步走了進來,看見那個背對着自己的藍色身影,心頭忍不住震了一下。
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管是什麼時候看見她,他都會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那種悸動。
“季先生,你在這裡坐會,我去做飯。”保姆很識趣的離開,還爲兩人帶上了門。
林冉心裡原本就有一些緊張,現在保姆走了,更是讓她有些尷尬,但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心中涌現出來的又是無盡的苦澀。
男人的腳步聲近了,林冉的眼眶有些溼,原本打算轉過身卻聽見他道,“我已經爲我們的孩子報仇了,相同的死法,只不過那母子倆事先已經被我綁在了屋子裡,事後燒焦的屍體我也確認過,絕對是那兩人沒有錯。”
大快人心的消息,趙榮華那個女人跟她的寶貝兒子死了!
林冉的嘴角扯了一下發出聲輕笑,隨即便昂着頭開始了一連竄的長笑,那聲音淋漓暢快,最後連眼淚都順着臉頰滑了下來。
“小冉,兒子在天上要是知道那兩個人的下場也會安息的。”季少涵上前去抱住了女人的肩,微微彎腰將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肩頭,長嘆一聲感受着那一絲絲淡淡的香氣。
安息?她的兒子纔沒有那麼容易安息。
林冉收斂住自己的笑聲,唯一露出的那雙眼睛裡有無數個仇恨的火苗在跳動。
“羅擁民那個男人怎麼樣了?”
離開了男人的懷抱,林冉轉過身坐到了邊上的楠木椅子上,這時原本趴在小茶桌上的黑貓輕叫了一聲,站起來很熟練的跳進了她的懷裡。
“他已經被抓,罪名不小,你想讓他被槍斃,還是莫名其妙的死在牢裡都可以。”
提起這個男人,季少涵稍顯失落,並沒有剛剛的意氣風發。
不管是被槍斃,還是莫名其妙的死掉,都難解她心頭之恨呢。
“我想見他,可以嗎?”林冉一遍遍撫摸着懷裡的貓,低垂着眼睫掩蓋掉眼中的兇光。
她想要去見他,事情早已經真相大白,難道還對他有什麼留戀嗎?
季少涵的眼眶也垂下來了,默了一會道,“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見過他之後跟我去美國,我已經聯繫好了最好的醫生幫你做手術,後續不管你恢復成怎麼樣,都必須跟我結婚。別再找那些藉口了,你不老,也不醜,等了你這麼多年,請給我一個完美的結果。”
自己都是年近四十的人了怎麼可能不老,林冉擡頭,看向那個同樣望着她的男人。
大自己四歲的他反而一點都不顯老,褪去了青澀,盡顯成熟男人的魅力。
當初她是被什麼蒙了心、遮了眼、才覺得他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少爺,記不清了,錯過的那些時光只能怪自己太傻。
“我答應你。”辜負了他這麼多年的確需要給一個結果,只是他的深情她受不起。
現在的林冉只想要發泄掉心中的那些仇恨,她也如願了,沒過幾天就見到了她的前夫,那個她錯愛了半輩子的男人。
車子在一個郊區的廠房門口停下,林冉讓季少涵在車上等,自己獨自一人進去。
之前已經說好了的,她要單獨見那個男人。
廠房大門的左邊就是廢棄的大倉庫,林冉毫不猶豫的推門,人進去後還故意將門重新關實。
“想不到吧,我們也有再見面的這一天。”
衣着邋遢,感覺已經快成老翁的男子被綁在倉庫中間的大鐵柱上,他臉上有傷,感覺也沒什麼精神,顯然之前已經被人狠揍過。
不過聽見她的聲音他卻是猛地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擡頭看着向他走過來的女人。
“林,林冉?”
羅擁民有些不敢相信,幾步之外的女人雖然蒙着面巾,但那聲音沒錯,留在外面那雙靈動含笑的眼睛也是林冉獨特的標誌。
“你還認得我。”林冉輕笑一聲,解開臉上的面巾露出了一張千瘡百孔的臉。
“啊!你是人是鬼?”視覺上的衝擊讓羅擁民大叫了一聲,隨即他的腦子變得更加清晰了。
這不是林冉,林冉已經死了,幾年前的那場大火將她跟兒子已經燒死了,那個孩子還留下一具燒焦的屍體,她燒得連渣都不剩,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你這句話問得可真好,如你所願,我就是從地獄裡面爬出來的惡鬼,專程過來找你報仇的。”
林冉露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輕笑着慢慢向他靠近。
“你真的是鬼?”羅擁民害怕得都快要失禁了,可身體被綁,就算縮起身子也無法後退。
男人害怕的樣子就像是一隻見了貓的老鼠,林冉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臉,“我是人,只可惜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估計比遇見了鬼還可怕。”
她是人,是林冉。
羅擁民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對着眼前的女人笑了一下,激動道,“林冉,你還活着,你沒死啊?”
“是啊,是不是很失望?”刀尖順着他的臉來到了頸部的動脈處,在這個地方插上一刀就是致命的吧,不過她並不打算第一刀從這裡下手。
那刀子劃在皮膚上,羅擁民的心也跟着縮了起來,但他一直忍着,想起林冉當年對自己的溫柔賢淑,裝着沒事的樣子對着她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跟那個孩子,是榮華,是她氣不過你到部隊舉報我跟她的事情,又怪你不跟我離婚才做出了傻事……”
這個男人真懦弱,出了什麼事都往女人身上推,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會覺得他成熟有擔當的。
“羅擁民,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傻子了。”林冉看準了他的左眼,猛然擡手狠狠的刺了下去。
手法狠準,匕首她也是偷偷磨了好幾天的,被綁着的男人根本無法躲閃,只能痛苦的張嘴大叫,而這時一張帶着髒水的抹布也塞在了他的嘴裡,林冉可不想他的聲音太大,將外面的人驚動了。
“第一刀,敬你的黑心肝,新婚之夜將我送到了別人的牀上,只爲了可以讓你有一個升官發財的契機。”
“第二刀,爲了我和少涵的孩子,在家受了你十幾年的白眼,最後還被你的小三活活燒死。”
“第三刀……”
所有的仇恨跟情緒在這一刻宣泄,林冉眼裡已經沒有淚水,有的只是大仇得報的快意。
曾經她以爲在那段婚姻裡是自己還做得不夠好,所以婚後期望的柔情蜜意纔會變成不耐煩跟厭惡。
其實所有的那些自責和猜想都是錯的,這個男人或許愛過她,但更多的是將她當成了升官發財的工具。
新婚之夜她被迷暈,季少涵也被這個男人算計,事後她有了孩子,卻多了一個他暗地裡向別人伸手的理由和攀爬的天梯。
如果不是那個小三帶着野種出現在她面前,她或許還沒有那麼快醒悟。
利用了她半輩子,事後讓她離婚讓位,她怎麼會甘心,真當她是任人欺負的傻子嗎。
氣憤和衝動的驅使下,她做了一件後悔終身的事,寫的舉報信並沒有送到上面,還招來了趙榮華的報復。
火燒家屬樓,自己被趕過來的季少涵所救,兒子卻死在了那個屋裡。
想到兒子,林冉終於停下了自己手裡的刀,看着眼前這個面目全非已經嚥了氣的男人,她邊哭邊笑,最後取下身上的一條長圍巾,搭在了幾步開外的一個橫樑上。
少涵,讓你等了那麼久我很抱歉。
辜負了你半輩子,誤解了你半輩子,討厭了你半輩子,最後連我們的孩子也沒有保住,我怎麼還好意思再跟你去走完下半輩子的路。
今生你我的相遇是一種遺憾,如果有來世,讓我去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