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讓他們去做一個選擇，並且這個選擇可能犧牲自己現在尚且還過得去的生活，去冒着讓父母妻兒擔驚受怕，生活質量急速下降的風險。
這無疑是種巨大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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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方辰不由的嘆了一口氣，個體的力量實在是太過於渺小了。
渺小的就如同螻蟻一般，時代的風輕輕吹過，他們便會瞬間被掀翻，甚至碾壓成齏粉。
這也是爲什麼個體無法對抗集體，對抗資本的原因。
更是爲什麼，前世美團，滴滴敢於肆無忌憚，一步步的提高佣金抽成，一點點壓榨商家，騎手，司機的收入，甚至生命的原因。
要知道，他們這些所謂的平臺，其實是什麼都不做的，他們既不產生價值，也不提供服務，只是如同吸血鬼一般的趴在商家，騎手，司機，甚至乘客的身上，孜孜不倦的吸取着血液，營養。
然後他們再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肥頭大耳。
但問題是，這些商家，騎手和司機，難道不知道這些嗎？不知道其實是他們養活着這些公司嗎？
他們自然是知道的，但卻無力反抗。
沒辦法，他們一旦沒有收入，鋪天蓋地的生活費，房貸，車貸，醫療費，子女的教育費用等等，這一座座大山就朝着他們當頭壓了過來，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逼的他們不敢放棄工作。
而反觀這些所謂的平臺，即便有商家，騎手和司機不願意，鬧辭職，鬧罷工，他們也無所謂，大不了虧損兩個月罷了。
反正等到兩個月之後，那些離開的商家，騎手和司機，則依舊會在現實的逼迫下，再回來的。
而且這一幾乎可以稱之爲人吃人的現象，存在於任何所謂的平臺，以及大部分的公司中。
然而想要徹底改變這一現象，唯一的辦法，就是打倒資本主義，但在這之前，首先要打倒的就是歐美匪幫。
至於歐美匪幫現在尚且還能稱之爲優渥的生活，並不是因爲所謂的資本主義和民主，而是因爲其自從大航海時代開始，對於世界各地國家人民的掠奪和殖民。
又或者說，資本主義並不是改善人類生活的一計良藥，畢竟資本主義國家現在看似花團錦簇，一排繁榮的景象，是建立在對廣大第三世界國家的掠奪和剝削上。
甚至就連，歐美國家普通人們現在看似不錯的生活，也更多是因爲有蘇維埃爲首的社會主義國家曾經存在過。
就如古巴領.袖，切·格瓦拉說的那句話：“我們走後，他們會給你們修學校和醫院，會提高你們的工資，這不是因爲他們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爲他們變成了好人，而是因爲我們來過。”
正是因爲像切·格瓦拉這樣的人存在，資本家們纔會給工人福利，會讓平民的孩子上學，會實行八小時工作制。
這也是爲什麼，自從蘇維埃死後，歐美國家人們的生活二三十年都沒有得到改善，反而變差的原因。
念頭一轉，方辰將自己腦子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慨給拋到腦後，他想的實在是太多，太遠了，還是先把眼前的問題給解決再說。
想到這，方辰神情有些複雜的看了柳傳至一眼。
柳傳至這一招的確是高明的很，很好的利用了普通員工擁有資本少，不願意冒風險，更喜歡過安穩日子的心理。
然而這一個個普通員工的心聲，就如同一朵朵的浪花，然後最終匯聚成一道鋪天蓋地的巨浪，將倪廣南徹底拍死！
可以說，任何一個人，甚至包括他在內，看到這一個個普通員工的真實心聲，恐怕都無法繼續再“固執己見”，“任性妄爲”。
甚至可以說，羞憤難當，潰不成軍，失魂落魄纔是正常的。
然而這也是他爲什麼瞧不起柳傳至的原因。
普通民衆自然可以這樣想，這樣做，但是柳傳至作爲聯想的總裁，實際掌管者，而聯想作爲華夏第一大電腦廠商卻不能這樣想，這麼做。
就如方辰之前一直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也是他一直以來做事的信條，“窮者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聯想作爲華夏第一大電腦廠商，自然算得上達了，所以必須應該扛起它所應該扛起來的責任才行。
但是柳傳至卻選擇了逃避，甚至就在千禧年之後，聯想大刀闊斧的兼併一個個電腦企業，依靠這樣的商業手段將自己推向全球第一大電腦廠商的地位之後，也依舊選擇，不把錢投入到科研工作中。
這在全球的大公司，領軍企業都是不容易看到，甚至難以想象的。
然而正是因爲不願意承擔自己的責任，兼併過來的力量也只是海市蜃樓，一片虛無，聯想才當了兩年的世界第一，就飛速滑下來了。
至於營收，利潤什麼的，更是被現在壓根不放在聯想眼中的華爲，給甩到了十八條街以外。
“真的，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倪廣南低下頭，眼神渙散，連看柳傳至都不敢看的說道。
這一聲聲來自於公司普通員工，控訴的話語，像一擊擊重拳般，狠狠的打在他的身上，打得他遍體鱗傷，最重要的是，將他的自信和篤定，全部打擊的煙消雲散。
面對這滔滔民意，他之前就算是再自信，再認爲自己做的是一件利國利民，有利無害的好事，也無法繼續堅持下去，不對自己的所作所爲，所思所想，產生懷疑。
但是，他真的，真的，想要繼續研究CPU芯片，甚至做更多更多的科研項目，爲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和民族，出一份力。
而且他也真的是不捨得離開聯想，離開這個他早已視爲骨肉，離開這個承載他十年辛苦努力和欣喜快樂，以及榮耀的地方。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幕，但看到倪廣南真的在自己面前低頭，柳傳至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感，似乎這麼多年的隱忍和忍辱負重都全部得到了宣泄。
“倪老哥，真的沒辦法，剛纔大家的心聲，你已經聽到了，所以研究CPU芯片和留在聯想，你只能選一個。”柳傳至冷酷無情的說道。
一瞬間，倪廣南徹底呆住了，這樣的抉擇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於殘忍。
柳傳至看了倪廣南一眼，然後對着方辰說道：“方董，我這邊還有點事情，就不在這待了。”
見方辰點頭之後，柳傳至扭頭就徑直走了。
對於他來說，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用的手段都已經用了，剩下來就看倪廣南如何選擇了。
如果倪廣南想要去擎天，他舉行一場盛大的歡送儀式，好言相送，要是想要留在聯想，他好吃好喝好供着，只要不干涉公司科研項目就行。
可假如說，倪廣南還是繼續這麼鬧下去，非要把他柳傳至給扳下去，那他也只能奉陪到底！
想到這裡，柳傳至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厲芒！
而且他相信，歷史終究會證明，他柳傳至的選擇，纔是正確的，纔是對聯想最好的。
聯想將在他的手中，攀登上更高的山峰！
方辰則靜靜的陪在倪廣南的身邊，一筷子一筷子的夾着柳傳至帶來的涼菜。
不得不說，柳傳至帶這這些小菜還是不錯的，豬頭肉，麻辣兔頭，滷牛肉，而且爲了照顧倪廣南，還帶了只叫花雞，畢竟叫花雞也算是之江名吃。
除此之外，還有些花生米，豆腐皮之類的下酒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倪廣南這才緩緩甦醒過來。
看看方辰，再看看面前的小菜，以及旁邊空蕩蕩的座位，倪廣南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端起面前滿滿一杯酒，將其一飲而盡。
火辣辣的酒就如同燃燒的烈焰一般，從他的嘴巴，燒到喉嚨，然後通過食管，最終落入胃中，再猛然擴散開來。
“倪總工，喝酒別喝這麼猛，吃個雞腿先。”
說着，方辰從叫花雞上掰下來一隻大雞腿放到倪廣南的碗中。
“咳！咳！”
倪廣南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眼淚和鼻涕齊飛，腰身更是躬成了蝦米。
經過跟柳傳至的這番對話，他似乎肉眼可見的老了起來。
方辰走過去，想要給倪廣南拍幾下，但是倪廣南卻擺了擺手，拒絕了。
過了數息，倪廣南緩過勁來，突然擡起頭，衝着方辰問道：“方董，我問你，你覺得我現有的這些資料，能不能把柳傳至給弄下去。”
看着倪廣南眼神中閃爍着的希冀光芒，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倪總工，我就算是說了，你能信嗎？”
他真的沒想到，倪廣南都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惦記着打倒柳傳至。
他相信柳傳至聽到之後，一定會激動的熱淚盈眶，不能自己。
“我信，方董你說什麼，我都信。”
彷彿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倪廣南急切的說道。
聽完剛纔的錄音，他簡直覺得全世界都已經拋棄了他，所有人都在反對他，現在反而方辰能更值得他相信一些。
而且，以他對方辰的瞭解，方辰恐怕還不屑於說假話。
畢竟方辰說假話，唯一能得到的好處，就是他有可能加入擎天。
但說真的，他還沒覺得，自己的價值能大到，方辰需要爲了他加入擎天，而說假話的地步。
“依照我對事情的瞭解，倪總工，你真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而且我相信你最近也沒少往計算機所和科學院裡跑，也見到了不少所裡和院裡的領導，他們的態度代表着什麼，我覺得你應該是清楚的。”方辰淡淡的說道。
聽完這話，倪廣南的神情一暗，腰不由的佝僂的下來，整個人變得更老了。
過了許久，倪廣南緩緩擡起頭，嘴角掛着濃濃的苦澀。
的確，從那些所裡和院裡領導的態度，他其實是應該看得出，他們並不願意在這件事上深查，也不認爲柳傳至的所作所爲有問題，甚至所長明確告訴了他，柳傳至在借錢給香江股東之前，已經跟所裡和院裡彙報過了。
唯獨答應他的，也只是說會調查一下，柳傳至在這其中，存不存在利益輸送，挖社會主義牆角的問題。
這是不是就意味着，柳傳至如果沒在這裡面上下其手，爲自己謀利的話，其實柳傳至真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且，此時他清醒過來，仔細想了一下，依照他跟柳傳至朝夕相處十年的經歷和感情，以及對柳傳至品德的認知，柳傳至大概是做不出這種以公謀私的事情來。
畢竟如果柳傳至以前就是這樣的話，他也不可能跟柳傳至相處十年。
“看來，真的只是我自己在一廂情願。”倪廣南自嘲的說道。
方辰並未說話，而是默不作聲的看着倪廣南。
說真的，他此時心中也有點複雜，倪廣南和柳傳至的鬥爭，並不僅僅是他倆之間，更代表着貿工技和技工貿，這兩條發展路線的鬥爭。
然而這場鬥爭的結果對於後世來說，都是影響深遠的，即便在二三十年後，也有人不斷的提起。
“方董，我想要加入擎天。”
猶豫了幾秒鐘，倪廣南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加入擎天，繼續研究CPU芯片。
的確，他捨不得聯想，離開聯想，對於他來說，簡直就如同割肉一樣。
但要知道，他首先是個科學家，然後纔是聯想的董事，總工。
而且還是一位華夏科學家，見證過這個國家經受過什麼樣磨難的科學家。
見倪廣南這麼說了，方辰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然而就在他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倪廣南看着天空，突然喃喃道：“方董，你知道嗎？我出生的時候，剛好是東倭入侵，我一家八口，無比艱難輾轉的，才從香江逃難到申城。”
“從小逃難的經歷，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它讓我明白，國家應該富強起來，纔不會受人家的欺負，我也從小立下了科技報國的心願。”
倪光南緊握着雙手，彷彿有無窮的力量在其中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