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方辰神情一震，不說發聾振聵，醍醐灌頂般，但的確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看着方辰的模樣，蘇爽眼睛一眯，心中有些得意，“那我再多一句吧，其實我覺得你並不要太執着於把企業建成什麼華夏第一通信設備廠，世界第一通信設備廠，不管是做企業，還是做任何的事情，都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不要貪圖什麼捷徑便捷，只有根基扎的牢，才能長成參天大樹，你還年輕，時間在你這邊。”
說完，蘇爽的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如果是方辰最令人羨慕的不是的他的才能，也不是他的財富，而是方辰的年齡。
即便方辰的才能差一點，財富再少一點，但以方辰的年齡，已經註定了，只要按部就班，他就能獲得他想要的一切，熬都能把他的那些競爭者給熬死。
在方辰的身上，他深切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出頭要趁早。
方辰輕輕的點了點頭，認同蘇爽說的話，不過他現在心中的感覺有些微妙，他有種聽家裡大人諄諄教導的錯覺，難道蘇爽把他當做了自家孩子？
方辰覺得自己的想法着實有些搞笑。
不過，能和蘇爽的關係緩和，不管是對於他，還是蘇妍，都是好事，不說求之不得，欣喜若狂吧，但的確令人喜悅。
此時兩人的關係突然顯得無比和諧，甚至還有些琴瑟和鳴的味道，一旦不復之前劍拔弩張，誰看誰都不順眼的模樣。
說了幾句，蘇爽直接開始說正事，“談下你對於收購電話設備廠的條件吧，但是我事先說一句，別的條件都可以談，唯獨工人不能下崗，負擔起退休職工這一點沒得談，這是紅線，更是高壓線！”
蘇爽的面色突然變的一本正經，不容置疑。
方辰輕輕點了點頭，“好的，在這一點上，我可以向市裡作保證，下軍令狀。”
現在纔是九十年代初，後世轟轟烈烈的下崗大潮還要好幾年之後才能開始拉開序幕，工人們也依舊還保持着工人階級的領導地位，別說什麼被開除，被下崗了，崗位幾乎都是世襲的。
即便現在有國企被收購，但除了嶺南等少數幾個改革開放的前沿，當地政府幾乎都對工人的安排有着明確的規定，不準下崗，好死不如賴活着，哪怕是不被收購，勉強維持着，但也絕不準出現職工下崗。
方辰覺得有些可惜的是，這種政策爲什麼就不能多執行幾年。
聞言，蘇爽的臉色恢復如初，“但是市裡也不是不體諒你們這些企業家的困難，只要保證職工不下崗，在其他方面，市裡可以讓步。”
如果是別人，他自然不會把話的這麼明白，甚至連親自來談都不會，畢竟讓別人來談，他還有個斡旋的餘地，但是自己赤膊上陣，那就是硬碰硬了。
不過以他對方辰的瞭解以及身價，方辰做出的保證，他還是能夠相信的，所以也就不跟方辰玩什麼彎彎繞了，有什麼話就直說了。
再者說了，方辰敢騙他，敢說話不算數嗎？
既然蘇爽都說的這麼開了，方辰深吸一口氣，也就直說了，“我現在有兩種收購方案，一種模式，是我直接向市裡面支付二千六百多萬，也就是說現在電話設備廠審計出來的總資產，至於說剩下的，不管電話設備廠欠其他企業的，還是電話設備廠欠職工的錢，我都不管了。”
蘇爽眼睛一眯，緩緩說道：“你的意思也就是說，電話設備廠的債務全部轉移到了市裡，你徹底輕裝上陣。”
方辰點了點頭，這樣做的最大好處，就是他省心，錢貨兩訖，不牽扯債務問題。
“那第二種方案那。”
“那就是我按照電話設備廠的淨資產向市裡支付收購金額，所有的債務由我來承擔，不過這樣的話，希望市裡能減免電話設備廠的一些陳年老賬，以及幫忙討要洛州電信局欠電話設備廠的這一百來萬。”方辰說道。
蘇爽有些詫異的看着方辰，這一看就是許久。
過了一會，蘇爽這才幽幽的說道：“這就是你的方案？”
方辰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這下，蘇爽更加的疑惑和茫然了，不是說方辰出的條件不好，而是條件太好了，好到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不管是按照兄弟省市的經驗，還是洛州市自身的經驗，私企老闆一般都是不願意負擔這麼多員工，尤其是退休職工的，即便是勉強答應，也是要獅子大開口，狠狠的砍上一刀。
要求市裡大幅度降低收購金額不說，有時候還需要市裡面幫忙解決收購資金問題。
真是有意思的很，收購市裡的企業，還要市裡幫忙解決收購資金的問題，聽起來似乎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事實就是如此，企業已經虧損，企業職工不但產生不了效益，甚至都已經成爲了負擔和包袱，不趕緊打折甩賣出去，又能怎麼辦？
不說救活企業吧，最起碼不能折在自己手中。
只要企業性質一天是國企，那市裡面就要負責，但私企就不同了。
即便是遇到情況最壞的可能，那也可以把私企老闆給抓起來以平民憤，要還是國企，那讓他們抓誰去？
所以說，在收購金額上，都會大幅度的退讓，而像方辰這樣，按照審計金額一分不少的拿錢收購，他別說見過了，就是聽都沒聽說過。
方辰的這兩種方案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同，但其實不管是那種，都要掏這二千六百多萬，只是形式不同而已，至於說那些陳年老賬，本來就不該企業負擔，都應該是上級局的事情，而解決電信局的欠錢問題，更是天經地義的。
說實話，蘇爽的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方辰在職工下崗的事情做出保證，那麼他在收購金額上便宜個五六百萬完全沒問題，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官司打到省裡，打到上面，他都有理。
並且要知道，他都已經說的這麼明白，市裡是可以退讓的，可爲什麼方辰還要開出這麼好的條件，所以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看着蘇爽的模樣，方辰微微一笑，誠懇的說道：“蘇書記，我知道您的好意，相信您知道的，對於我來說，幾百萬真的不算什麼。”
他自然知道蘇爽的意思，可是電話設備廠就這麼大一點，便宜又能便宜多少去？
幾百萬已經是大破天了，以他現在的身價，他在乎這幾百萬嗎？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收購電話設備廠這件事，給做的天衣無縫，任誰都挑不出錯來，乾淨的不能再幹淨，一塵不染。
畢竟以後的電話設備廠將是一家銷售額上千億，甚至上萬億的企業，他不想被人找出毛病，說他是挖社會主義牆角。
蘇爽頓時感覺渾身一震，有些無語，也有些臉熱，他能看出方辰不是在裝模作樣，是真的看不上這幾百萬。
過了許久，蘇爽幽幽的說道：“這小財神的稱呼恐怕已經要改了，應該叫做大財神纔對。”
他之前還對方辰的稱呼，嗅之以鼻，覺得裝神弄鬼，可現在方辰真的已經可以稱一句財神爺了，拿錢都不當錢了。
“蘇書記，我向您說句掏心窩的話，我不希望收購電話設備廠出任何的意外，區區幾百萬，對於以後的電話設備廠來說，簡直就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方辰認真的說道。
蘇爽擺了擺手，“你願意多給市裡錢，市裡自然是高興的。”
他現在着實有點索然無味，說實話，他本來是攢足了勁，想跟方辰來一場脣槍舌戰，拼個淋漓盡致，打上一場大戰的。
但現在方辰的表現，着實讓他有種鉚足了全力，卻一拳打空的感覺，難受的要死。
他說什麼方辰都全盤接受，那他還攢個屁勁啊。
最重要的是，他所謂鉚足的全力，但是在方辰這裡卻如同螞蟻咬一樣，完全無關痛癢，甚至他看的很重的幾百萬，對於方辰來說，壓根就是九牛一毛。
他突然有種錯覺，他就如同挑戰巨人的唐吉坷德一般，可憐，更可笑。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他就不跟方辰談了，就這情況，他秘書都能跟方辰談，他來談簡直就是高射炮打蚊子。
見蘇爽這模樣，方辰訕訕的笑了兩聲，“不過，我也不是對市裡沒要求。”
蘇爽眉毛微微一挑，“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市裡能滿足的一定滿足。”
不知怎麼的，方辰這話突然給了他一種莫大的安慰，原來方辰也不是沒有要求着他的。
“我想要一些政策！”方辰的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芒，璀璨奪目！
看的蘇爽心中一驚，不由的問道：“你想要政策？”
方辰重重的點了點頭，給政策恐怕是華夏的一大特色了。
甚至可以說，整個改革開放都是建立在給政策這三個字的。
當年改革開放，嶺南提出現在中央權力過於集中，地方感到辦事難，沒有權，很難辦，嶺南鄰近港澳，華僑衆多，應充分利用這個有利條件，積極開展對外經濟技術交流。這方面，希望中央給點權，讓嶺南先走一步，放手幹。
太宗隨即下批示，“中央沒有錢，可以給些政策，你們自己去搞，殺出一條血路來!”
於是纔有了鵬城，香洲，鮀島，鷺島這四個特區，也正是因爲如此，才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序幕。
地區發展，政策先行，只給政策不給錢的思路成爲華夏發展的一大特色，對於財政捉襟見肘的中央來說，很多時候給的也只能是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