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不願多說,李美齡是個聰明人,該看得出來,可是她這時就像沒有看出來一般,繼續說着。
“這些年來我心裡一直很愧疚,到學校之後每次累了,受了委屈了,被人看不起的時候,我都默默的忍下,想着自己能走到今天,是大姐犧牲了自己,才換來的,我要好好珍惜。”
“現在大姐卻要和姐夫離婚,雖然大姐一直說不是因爲我,可是我的心裡卻不能不愧疚。當初要不是因爲咱們家沒有錢退給張家,大姐也不用嫁過去。”李美齡越說越激動,眼圈也紅紅的,“這一切都怨我,大姐希犧牲了這麼多,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你看看你,怎麼又哭了?快別哭了,讓人看到了也笑話。”李秀英心裡被她哭的有些煩,可又都是爲了她,她只能耐着性子的勸着。
哄了好一會兒,這才把人哄好了,院子裡不時的有醫生或者護士經過,往她們這邊投來異樣的目光,李秀英覺得在那些人的眼裡,她一定是個惡人。
從體形上來看她就佔不了上峰,妹妹是嬌弱讓人保持形的,而在這個年代她卻這麼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該是個貪吃又懶惰的。
李美齡在院子裡抹淚這一會兒,就換來無數的同情心,李秀英卻是換來一堆的白眼。
李秀英心大,她現在是有種蝨子多不怕癢的心態,外貌不如人,不會說話嘴也不甜,拿出來沒有一處可以與人比的,再被人不待見一些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
姐妹倆這剛要往病房裡走,就聽到她們剛剛走過來的跨院的喊聲,聲音很大,她們就是站在這個院子裡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就現在,一分鐘也不能再等。這就是個毛病,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們是醫院,讓病人等你們是醫生該做的嗎?馬上就讓醫生過來,不然就把你們首長叫來,我與你們首長談。”
“首長,您先消消氣,李醫生昨天職夜班,早上又查房,這個時候看沒有什麼事,纔回的家,我們現在就讓人去家裡找她過來,女同志的身子嬌弱些,還請首長體諒一下,我們這裡還有別的醫生在當職,您看看要不要換讓別的醫生看一看?”
“你這個同志的想法就不對,女同志又怎麼樣?只要是醫生,就該把自己的職責放在第一位。我們這位同志一直是她看的,她也最瞭解情況,現在人突然又發燒暈迷不醒,換別的醫生能比她更瞭解情況嗎?我發火不是針對你們個人,而是針對你們醫生對自己工作上的態度。”
“是是是,首長批評的是。”
說話聲漸遠,可是還能聽到那被叫首長的仍舊在發脾氣。
李秀英對這些是不好奇的,這裡是部隊醫院,接的最多的也就是部隊裡的人,這首長的稱呼也正常不過。
不過李美齡停了下來,她也就只能跟着停下來。
“是王營長在發脾氣。”直到聽不到聲音了,李美齡纔開口,臉上帶着一抹失落,可馬上就又充滿了崇拜,“王營長在部隊裡是出了名的脾氣爆,可是大家都喜歡他,他對手下的兵雖然嚴厲,卻也護短。聽說有一次他營裡的兵在食堂裡偷了饅頭吃了,王營長被上面叫去,他直接和上面頂了起來,只說伙食供給不足,沒有讓那些兵被處分,可是他卻寫了檢查,事後他雖然罰了那些兵,可沒有一個人有怨言的,還都與他親近。”
李美齡甜甜的小聲道,“王營長後來用自己的津貼買了面,特意在過節的時候給他們營裡的兵們加了餐,做了麪條吃。這事雖然瞞着所有人,可是大家都知道。”
李秀英想到那個自己第一天來就跟自己解釋的王營長,再聽到妹妹說的這些事,面上冷酷又不善於言表的人,但是這樣的作事風格,確實也沒有讓她想到。
李美齡顯然還想說更多,不過已經推開了病房的門,她也收住了話。
病房裡除了躺在病牀上的張建平,還有一個醫生打扮的人中年女子和一個看着有十六七的小護士。
女醫生只掃了兩個一眼,便又低下頭看着手裡的記錄,“明天早上先不要喝水也不要吃東西,接尿送到化驗室一下。”
說到這,那女醫生回過頭來看向李美齡,“他這幾天的尿液顏色深嗎?”
李美齡的神色一僵,尷尬的並沒有說話,女醫生微蹙起眉頭,病牀上的張建平已經開了口,“顏色有些深。”
女醫生收回視線去,叮囑道,“要多喝水,你現在躺在牀上雖然不能動,上廁所也不方便,可越是這樣要越喝水,不然會引起泌尿系統方面的疾病。尿痛的感覺要明天做了尿液的檢查才能查出確切的原因。”
張建平被說到的這個的時候,面上難得露出窘迫的神色來,還若有若無的往李秀英那邊掃了一眼,李秀英神色不動的站在一旁,感覺到張建平在看自己,全當不知。
李美齡則是更加的尷尬了,從被醫生問過話之後,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身旁姐姐的反應,姐姐越是平靜,讓她心裡越是不安。
女醫生在這邊諮詢的時候,李美齡和李秀英就站在一旁聽着,十多分鐘之後,女醫生把手裡的鋼筆合上別在胸前白大褂的兜上,一邊把手裡的記錄本遞到身旁的小護士手裡,這纔看向面生的李秀英。
“這是家裡的親戚?”顯然張建平在這裡住的久了,女醫生也他們也熟悉了。
張建平就更尷尬了,李美齡臉色也有些白,她原本就瘦弱,此時再這副樣子,彷彿一句話就會被打倒。
張建平不忍心,硬着頭皮道,“這是美齡的姐姐。”
混淆視聽的介紹,顯然是不想讓女醫生知道李秀英與他真實的關係。
李美齡已經低下頭,手擰着藍大衣的衣角。
李秀英則落落大方帶面微笑的任着女醫生打量,一邊微笑的開口道,“建平受傷的這些日子,多謝您照顧。”
女醫生雙手插在兜裡,客氣的笑道,“這是我該做的。”
一邊對李秀英點點頭,這才帶着小護士走了。
醫生這麼一走,病房裡瞬間安靜下來,這種安靜讓張建平和李美齡的心裡都有些慌,也不知道要怎麼打破這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