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多麼敏感的人，見他們三個心照不宣卻又各懷心事的樣子，心下便多少有些猜測。
他不說，只等着她說。
董言言也不說，只是坐在搖椅上感嘆着，“這幾個月，我已經習慣了躲在窗子後面，什麼也不想，只看着晨昏日落，真想一直這樣下去，閒看庭前花開花謝。”她說着，嘴角一揚微微一笑，及肩的長髮卻隨着她那一低頭輕盈地滑過臉龐，遮住了她帶笑的雙眸。
“淡泊的心境很重要。”她接着說道，“我想你當年說得對，我們應該安然面對生活給予我們的一切好的或者不好的。喜怒哀愁這些情緒，傷身傷心，適可而止最好。”
林風微微有些悵然：是的，她已經過了需要別人認同和理解的年代，正因爲她現在的一切都是讓人羨慕的，她纔有理由有資格看淡一切。
“當年我的話說早了一些。安穩很重要，可是安穩來得太早，生活總免不了消磨在平淡之中，當年你選擇了負重前行，纔有了今天的舉重若輕。”他有些悵然地笑道，“所謂得得失失，誰能說得清呢？當年我覺得愛情就是青春的全部，可是似乎每一個人都真心的愛過，又似乎每一個人，都輕率地錯過。我自以爲沒有辜負任何人，卻辜負了那大好的青春。反而是現在，心境開始平和起來，開始想一些愛情以外的東西。”
“比如親情，比如事業，比如朋友。沒有愛情的糾纏多好。”董言言很有感觸地說道，“我也開始試着讓自己的心境平和。只要心中充滿陽光，那麼天就是晴的。”
不知道此時的西雅圖是不是也風和日麗？她也不知道他和她還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以後，重新再愛回那個人。
*
傍晚的時候。宋明誠和林雨回來了，還買回來了新鮮的水果給大家吃。
因爲趕時間，所以宋明誠和董言言沒有留下來吃晚飯，而是小坐片刻以後就趕赴了機場。
董言言要回Z市，宋明誠要去香港，宋明誠索性換了去Z市的機票，準備到了Z市以後，再坐船去香港。
反正Z市到香港也不遠，兩個人在一起還能搭個伴。
頭等艙裡的人不多，所以兩個人也可以暢所欲言了。
宋明誠忽然發現。這種感覺也沒那麼壞，平平靜靜地分手，也不必再患得患失。心裡好像忽然就輕鬆了。
董言言對他這種破罐子破摔的態度很是欣慰，所謂拍檔的定義就是搭伴兒賺錢，互相收拾爛攤子。
其實他們這些年，不就是在忙活這個嗎？
兩個人這一放鬆，聊的話題也就坦誠了。宋明誠也很委婉地跟她說了林雨的事：“我今天很懇切地跟林雨談過了，我告訴她，只要她願意，我會一如既往地拿她當妹妹疼，她也表示了諒解，這件事就算這麼過去了。”
見董言言一臉驚異的樣子。他苦笑了，“別這麼看我，這是高傑教我的。”
董言言不得不承認。對付女孩子，高傑比他有辦法多了。
也只有他會面對人家女孩子的表白卻勃然大怒，大半夜的把人家趕出家門，還趁機讓高傑拍了照片來氣她。
“聽林雨那意思，你想把我託付給她？你咋那麼狠呢？自己不要就卯着勁兒把我往別人身上踹啊？我還不至於沒人要吧？”宋明誠深有感觸地說：“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愛情真的只是一種感覺，沒有了就是沒有了。是強求不來的。所謂成全，就是我不愛你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過得好。恐怕連林風也沒想到吧？他一次好心的成全，居然是這種三輸的結果。”想了想又說，“也不能這麼說，還是有一個人贏了的。”
董言言默默，苦笑着嘆了口氣。
心照不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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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言言回到Z市以後，直接去了Z大的那間甜品店，現在甜品店已經易主，但是門面和裝修都沒有變，生意也還不錯。
高傑依然坐在老位置上等她，董言言走過去，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再次回到當初的地方，我忽然感到時間過得真快。”高傑有些悵然地笑道，“一晃三年過去了。”
“這三年辛苦你了。”董言言淡笑着從包裡掏出一張五十萬的支票遞給他。
這是當初說好了的報酬，足夠他開一間畫廊了。
高傑卻把支票給她推了回來，“不必了，這三年宋總給我的薪水很豐厚，我已經攢夠了足夠的錢。而且我當初幫你也不是爲了這五十萬，而是因爲當年我爸爸生病的時候，你是唯一願意幫我的人。”他很誠懇地說道，“我不想收這錢，只想你能依然當我是朋友。”
董言言笑了，“這是我們當初說好了的報酬。只有你收了這錢，我們才能夠依然當朋友，因爲我和你一樣，同樣不喜歡欠別人的。”
“好吧。”高傑沒有再推脫，收起了支票，說了聲謝謝。
服務員過來，董言言給自己點了一杯芒果奶昔，又給他點了一杯冰水。
轉頭看着窗外，依然有朝氣蓬勃的少男少女不時的經過，或者勾肩搭背，或者並肩而行。
依然是不變的風景。
高傑看着她的側臉，欲言又止。
“言言，你現在有什麼打算？”他輕聲問道。
董言言莞爾一笑，“我妹妹過來讀高中了，明天就過來報道。這三年，我是不會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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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楠的高中是冷文卓幫着聯繫的，楠楠不願意住校，董言言又在學校附近給她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戶型給她住，重點高中的學區房，死貴死貴的。
董楠楠有些不滿意，嘟囔着說你自己住的房子那麼大，怎麼給我買了個這麼小的？
董言言點着她的小腦瓜樂了，“我給你買那麼大的幹嘛？開派對呀？！這個小的挺好。你在裡面蹦躂不起來，自然就能安心學習了。媽也不用每天收拾屋子太辛苦。”
在Z市看着老媽一天到晚的打掃房間那麼忙，她都替她累得慌：兩百多平的房子，每天樓上樓下的擦得一塵不染的，時不時還得去伺候宋明誠那貨，給他洗衣服做飯收拾屋子帶孩子。
她這次總算到自己身邊來了，她可不想讓她再那麼辛苦。
老媽在一旁連聲附和，“就是就是，我感覺這裡挺好的，楠楠你安心學習。等你考上大學了，爸媽再給你買個大的。”
“老媽最好了！”楠楠摟着老媽的脖子，啵地親了一口。跑回房間收拾行李去了。
雖然房間小了點兒，但是她的臥室是最大的，傢俱也是最全的，全套的歐式傢俱， 連書桌檯燈都是高檔進口貨。而且這裡面的一切全是按照她的意願裝修的，比起在C市那個乏善可陳的臥室來說，還是好了很多的。
作爲一個國貨控，遇上一個進口控的妹妹，董言言也只能忍了。
她一邊在客廳幫着老媽打掃一邊埋怨着，“你說我爸。非要秋收了以後再過來。我爸這個有追求的老頭，現在心裡只有他那個綠色農場，對咱們這些老婆孩子也不怎麼眷戀了哈。”
“你爸這一輩子離不開那塊土地了。他說就是有再多的錢，不腳踏實地他也總覺得心裡虛得慌。”老媽笑道。
董言言看着她，會心一笑。
老媽卻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問她，“言言。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錢不夠花了？”
董言言轉過臉。擡眼就看到了她鬢邊的白髮，她心裡居然咯噔一下嚇了一跳：很久都沒有跟她這麼近距離過了，她早已經不習慣了。
不過她的話，還是讓她感到有點溫暖。
“資金還是有的，只是現在我手裡可以動用的現金不多，其實我名下的物業和商鋪也不少，隨便賣掉一個都夠給你們買大房子了，只是現在我如果要變賣不動產的話，恐怕別人又要諸多猜測。”她不以爲意地說道，“媽，做生意就是這樣啦！手頭也就是緊個幾天，資金一週轉過來就沒有問題了。”
這個結果是她已經預料到的：做高端品牌本來就是燒錢的活兒，她離開了半年，孟楠一沒人脈二沒資源三沒經驗，再加上自己失蹤這半年，外界說什麼的都有，不知道因此丟掉了多少大客戶，孟楠能把公司支持到現在沒垮掉已經很難得了。
這半年的直接損失和間接損失如果用金錢來計算的話，那個數字是連她也無法面對的，索性就不去想。
反正天塌不下來。
“言言，沒錢就跟媽吱聲，這些年媽也攢了不少錢，都給你們存着呢。”老媽接着說道。
董言言彎起眼睛笑了：“有你做我堅強的後盾，我還怕什麼呢？”
*
辦好了楠楠入學的事，董言言才正式回到公司。
孟楠見到她，先是一愣，然後狠狠地一拳擂在她肩膀上，“沒良心的女人，你總算回來了！”
董言言以爲這半年她跟着那些時尚圈兒的高端人士混，多少能淬鍊出點兒女人味兒呢，沒想到還是一身純爺們兒的氣質。
“親愛滴，這半年辛苦你了。”她在辦公椅上坐下，秘書給她和孟楠倒了兩杯水，孟楠就示意她出去了。
“這半年我一直在擔心你，看到你好好的回來，我真的很高興。”孟楠在她對面坐下，半嗔半怨地說道，“你這女人，我拿你怎麼辦呢？真是被你嚇怕了。”
董言言莞爾一笑：“放心，不會有下次了，這半年我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人不能總活在過去，最重要的是活在當下。凡事豁達大度一點兒，自然就雲淡風輕了。”
她不會再爲別人而活了，生活這麼精彩，她沒有理由不爲自己而活。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只想着自己得不到的是不會快樂的。
人不能總陷入負面的情緒裡出不來，否則豈不是錯過了許多美好？
“是啊，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能戰勝自己纔算贏了。誰的人生裡沒有幾個坎兒呢？過去了就柳暗花明了。好在我們總算邁過去了，邁過去了以後才發現，我們以爲的那些過不去的事兒，其實也不算什麼。”孟楠深有感觸地說道。
董言言笑看着她：看來這半年，她也感觸頗多呀。
孟楠把桌上的文件夾遞給她，接着說道：“這是這半年來的出入帳，前幾個月賠了大概有兩個億左右，說真的當時我連跳樓的心都有了，不過想到還有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你需要我支持，我不能不對你負責，所以我還是挺過來了，從上個月開始公司又開始盈利了，還簽下了國際一線名模給我們代言。雖然挽回損失還任重道遠，但是至少我已經盡力了。”
“做得不錯，你比我想象得還優秀。”董言言欣慰看着她，很是讚許地笑道，“孟楠，這幾個月多虧你了。”
“你如此的信任我，我怎麼能辜負你的信任？”孟楠有些感慨地笑道，“壓力確實能讓人在短時間內野蠻成長，我現在才發現，我以前在你的羽翼下過得太安逸了，這半年，我學到了很多。”
“這話說得不錯，有多少的壓力就有多少的收益。”董言言笑道，“我想我應該給你升職了。”
“咳....”孟楠尷尬地笑了笑，半晌纔看着她說道，“言言，我想辭職。其實，如果不是你出走了半年，我早想跟你說了，我想自己創業，雖然這樣說起來有點狼心狗肺的感覺，可是我也想趁着年輕的時候闖一闖，看看能把自己的夢想實現多少。”
董言言也知道，她這麼能幹，出去自立門戶是遲早的事，可是她畢竟是自己培養出來的，這些年也盡職盡責，她要離開，她還真有些捨不得。
“自己創業沒有那麼簡單的。”她沉吟着說道，“起點很重要，離開了公司給你提供的這個平臺，你等於是白手起家重頭做起。”
“我知道。”孟楠笑着說道：“我也許再也不能輕而易舉的達到這個高度，可是我如果我不嘗試一下，我以後一定會後悔。這幾年我在各大時裝週也混熟了，加上公司給我提拱的平臺，讓我接觸了很多大品牌，我覺得我已經有一些積累了，所以我想去做一本時裝雜誌，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